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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田中芳樹 -【創龍傳‧五】海市蜃樓都市 [打印本頁]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0 PM     標題: 田中芳樹 -【創龍傳‧五】海市蜃樓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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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簡介

濱臨日本海的海東市白楊學院,

院長日高老人是龍堂兄弟祖父的舊友。

某天四兄弟接到了來自日高院長的求救訊息,

在祖父的遺命之下決定伸出援手,

沒想到又捲入了權力者與新興宗教勾結的黑幕!

而「神秘轉學生」終和余

更在惡徒們齊聚的化妝舞會中大展身手…

面對惡徒們的卑劣陷阱,四兄弟的憤怒再次爆發…!

原日文書名:蜃気樓都市
原所屬日本文庫:日本講談社出版

[ 本帖最後由 永婷 於 2008-11-27 09:43 PM 編輯 ]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2 PM

本帖最後由 ckkd861130 於 2009-2-11 11:24 PM 編輯

  第一章《謎般的四兄弟》
  
  Ⅰ
  
  當曲線彎過來的時候,前方出現了一大片海。
  
  夏末的太陽把橘色的光流傾瀉向海面上。這是坐在四輪驅動車上的乘客們第一次看到的日本海景象。道路沿著海岸線往前延伸,來勢洶洶拍打著的海浪飛沫化成了數萬個小透鏡,在陽光下反射著。
  
  「要不要休息一下,大哥?」
  
  聽到弟弟續這麼說,坐在駕駛座上的竜堂始無言地點了點頭。車子停在路肩上,車門一打開,竜堂終就從助手座跳了出來。麼弟余晚了一秒半的時間,跟在後面也跳了出來。他們跑步穿越了沒有其他車子通行的道路,隔著白色水泥的堤防看著海面,發出了嘆息聲。
  
  「距海東三十公裡」
  
  寫著這些字的標誌在陽光下閃耀著。
  
  海東人口有六十萬,是日本國內面對日本海的都市最大的。海東不是週邊都市,而是日本海的海上交通和亞洲大陸貿易的基地,極其繁榮,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雖然只是一個地方都市,可是,卻以世界性企業的根據地而不斷發展。而且發展的企業不只一種。海東汽車工業、海東電子產業、海東陶器三個公司都在名雲一族的支配之下,這三個公司合起來,一年的營業額號稱高達四兆圓。海東還不只是一個工業都,都的西部有一大片可以欣賞日本海的美麗沙灘,近年來,來自東京方面的海水浴遊客也增加了不少。
  
  這一天是九月一日。竜堂家的四兄弟--23歲的始、19歲的續、15歲的終、13歲的余一大早離開了東京,開著汽車來到了海東市。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路,他們打算慢慢地享用晚餐。終口沫橫飛地愉快說道。
  
  「在這種夏末的季節裡,還可以來幾次海水浴哪!我們去游泳吧?老哥?」
  
  「我們可不是來游泳的。是日高先生叫我們來的,不要忘了這一點。」
  
  「我知道。聽過幾百次了,都要長出耳垢啦!」
  
  「誰叫你要讓我講到上百次?今天的晚餐只要煮你的耳垢就夠吃了。」
  
  「那、那太離譜了吧!」
  
  竜堂始不理會弟弟的抗議,回到四輪驅動車的駕駛座上。三個弟弟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車子立刻就開動了。從海岸道路往海東的方向,預定還要四十分鐘的路程。
  
  「日高先生叫我們去,好像是有什麼麻煩。」
  
  續微微皺著眉頭,或許是因為西斜的太陽射進車子裡面的緣故吧?
  
  「到達目的地就知道了。不管怎麼說,這是祖父的遺言交代。他說,如果日高先生要求我們幫忙,我們絕對不可以拒絕。」
  
  始回答道,把力量灌進了握著方向盤的手上。海岸道路有很多彎曲的地區。
  
  白楊學院的位置在海東東部,位於比市街地高出個兩層樓建築物高度的高台一端。這所學校是在鑲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建立的,校內包括男女合校的中等科和高等科,以及培育護士的專科。學院院長兼任理事長和總長。自學校創立以來就一直擔任這個職務的人叫日高順造。今年七十六歲,雖然滿頭白髮,身軀瘦小,可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年輕。
  
  再過幾年就要迎接二十世紀末的這一年九月一日是星期六,這個學院的第二學期還沒有開始,校園內幾乎沒有什麼人。學院長日高老人一個人在學院長室裡辦公。在裁決了幾份檔之後,他開始寫起信來。古老建築物的老舊冷氣機並不能趕走夏末的暑熱,只是發出了不平的聲音。窗戶被打開了,微微流進來的九月涼風倒還此冷氣涼些。
  
  窗外傳來粗暴的機械聲是在下午四點的時候。學院長沒有離開他的辦公室,可是,如果他站到窗邊,應該就可以看到闖進無人的校園,從校門直接駛入學院本部的賓士車。這當然是無視於「校內禁行汽車」標誌的行為。
  
  當賓士把車體橫停在玄關前的時候,那些並列開放著的兩盆牽牛花盆栽被撞碎了。兩個打開賓士車門下車來的中年男人看也不看那些可憐的牽牛花,直接就踏進了玄關。身高不是很高,但是寬度和厚度都相當可親,有一個健壯下巴的人就是海東議會議員上坂紀康。沒有被太陽灼曬過般的細長臉上架著一幅銀邊眼鏡的男人則是海東商工銀行會長,也就是擔任名雲一族主事者的秘書園浦昌二郎。他們踏響著地板,走在走廊上,沒有敲學院長的門就直接打開了,這時候,日高學院長才從桌前站了起來。他用平靜的聲音迎接了無禮至極的客人。
  
  「我知道你們是誰,可是,我不記得今天曾和你們約時間見面。」上坂把手叉在腰上,回頭看著同行的夥伴。
  
  「喂!聽到沒?園浦先生。看來我們偉大的學院長先生在沒有事先約好的情況下連市議會議員也不見的。」
  
  「果然是個從事教育超過半世紀的人,未免太注重那些繁文褥節了吧?好像跟我們這些俗人的格調不太一樣哪。」面對這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們旁若無人的嘲諷,學院長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怒氣,仍然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對不起,不過,不久之後我將有客人要來。能不能請你們離開這裡?關於你們要解決的事情容我以後再找個時間詳談。」
  
  可是,他周到的禮數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上坂議員刻意地大聲笑著,一屁股坐到客用的沙發上,把穿著鞋子的兩隻腳抬到桌子上。他把閃著像是某種深海魚常有的目光投向學院長,叨著一根香煙,吸了一口,然後發出了咆哮也似的聲音。
  
  「我上坂紀康有兩萬名的支持者,我的行動就代表著這兩萬人的聲音。輕視我就等於是輕視兩萬名有權者和其家族。院長,你應該很清楚吧?」
  
  明明年齡還沒那麼大,卻用這麼老成的語氣說話,這十足表現出了他刻意耍老大的心態。日高老人仍然壓抑著自己的怒氣。他不得不稱呼這個此自己小三十歲的驕傲男人「先生」。
  
  「我很清楚上坂議員先生在議會中非常活躍。」
  
  「哼!」上坂用鼻子冷哼著。給跟前的老人屈辱對他來說好像是他的一種樂趣。
  
  「五年前就有人說服我出馬參加總選舉。無庸置疑,我當然會當選,這麼一來,我就是國會議員了。可是,我卻拒絕了這個好意。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學院長?」
  
  日高院長沒有回答(正確地說是他並不想回答),所以,上坂自己便開始說明。
  
  「因為我上坂紀康熱愛我的故鄉海東。是這種鄉土愛讓我踏進了這個都市。與其在東京踩著國會的紅絨毯,不如坐在海東議會的席位上,為鄉土的發展粉身碎骨,這是我畢生的願望。」
  
  「說得好,先生。」
  
  同行的園浦附和著說道,可是,在他那閃著趨近於白色光芒的眼鏡深處卻橫過了一個微微厭惡的表情。園浦清了清喉嚨,面對著日高院長。
  
  「上坂議員志節高超,想必院長也應該很瞭解才對。議員先生一向公務繁忙。接受市民的陳情、四處視察或參加各種典禮,每天的工作總是讓他分身乏術。面今天,他特地撥空到這裡來了。基於禮貌上,你是不是該好好聽議員先生說話呢!」
  
  和上坂的粗暴呈現了明顯的對照,這是一種滿含著惡意的脅迫。日高院長蒼白著臉色,可是,他勉強伸了伸背脊,意圖排開對方的壓迫。
  
  「如果是關於土地轉移的事情,我已經拒絕過好幾次了。自從創立以來,我們的學校就一直在這裡。我無意遷校到任何地方去。」
  
  「喲!真是頑固啊!」
  
  園浦歪了歪他那極為單薄的嘴唇,嘲弄著說道。
  
  「我們不是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代用地了嗎?比現在的校地還大上五成呢!你還有什麼不滿的?不要太貪心了。」
  
  「不光是大就好了。那塊地在深山裡,對學生們通學來說太不方便了。況且,那裡根本沒有巴士通行。」
  
  院長的話尾被上坂的怒叱聲壓過去了。
  
  「什麼深山?那裡也是海東的市內啊!你是在侮辱住在那裡的市民們嗎?」
  
  咚!的一聲,原來是上坂把兩隻腳抬到半空中然後重重地放了下來,把鞋跟撞擊在桌上。桌上的煙灰缸劇烈地跳動著落到地上來了。院長自己是不抽煙的,那個波希米亞玻璃製的煙灰缸是給客人用的。上坂把抽完的香煙頭和煙灰撤到地毯上,白色的灰塵漫天飛舞著。
  
  上坂一面以近似暴力團的恫嚇方式威脅院長,一面浮起了淺淺的笑容。威脅對方,使對方屈服,這是他—貫的作法。對方在上坂高聲的威嚇下受到了震撼,接著又面對他那邪惡的笑容,恐怕沒有人不感到恐懼而陷入混亂的。接下來,上坂就只要在精神上抓住對方的咽喉,使其屈服就了。
  
  突然,門打開了,流動的空氣形成了一道風直撲上坂的厚臉皮。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飛進了上坂的耳朵裡。
  
  「日高先生,很抱歉遲到了。」
  
  「哦,始,你來得正好。」
  
  院長的聲音中有了安定感。
  
  Ⅱ
  
  三個弟弟也跟在始後面進到院長空,對著日高老人必恭必敬地打了招呼。對年長者謹守禮儀是竜堂家的家風,連一向自由奔放的老三終也不例外。
  
  對竜堂兄弟而言,上坂和園浦也算是年長者。可是,竜堂兄弟們完全無視於他們的存在。很明顯的,這兩個中年男人對身為年長者的日高老人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禮儀。對於那種在別人的房間裡,把穿著鞋子的腳擱在桌上的無賴漢,竜堂兄弟們根本沒有必要對他們謹守禮儀。
  
  「好久不見了,您還好嗎、日高先生?」
  
  始的話語裡含著最高的敬意。日高老人是始他們祖父司的友人,在司創立的共和學院草創時期,他擔任理事,曾站在共和學院大學的講壇上為始上過東洋史。司在去逝之前也掛名白楊學院的理事,這兩個學院可說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啊,我很好。你們來得真是時候。情況似乎有點混亂……」
  
  「喂!你們!」
  
  上坂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大聲吆喝。從對第一次見面的對象這樣呼叫的方式更可以確定上坂不是一個善良市民的事實。竜堂兄弟在內心裡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但是,在表面上,他們還是繼續漠視這兩個無禮的客人。日高老人也完全穩定了下來,恢復了自己一貫的步調。
  
  「今天晚上就到我家來慢慢談吧,雖然沒有什麼好招待你們,不過,婆婆已經盡心地準備好她親手做的料理了。」
  
  「謝謝您的招待。」
  
  終精神奕奕地先行謝道,余也跟著應和。年少粗話聲末落,暴亂的聲音就響起來了。上坂再度把鞋底撞擊在桌上,終於,這個舉動使得竜堂兄弟們把視線落到他身上了。
  
  「我是以名雲先生的代理人身份到這裡來的!」由於他太過於激動了,以致於沒有注意到始和續的視線中所代表的意思。
  
  「聽好!在這個都市裡,如果沒有名雲先生的許可,連話都不准說。給我記住這一點,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
  
  「看來,只要有他的許可,連狗和豬都可以說人語。」
  
  始好不容易才應了上坂一句話。上坂在語言方面的感受力並沒有好到讓他立刻就聽出始話中痛切的嘲諷意義。他在考慮了兩秒半鐘之後,好不容易才發現到自己被比喻為狗。在發現的同時,他立刻火冒三丈,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你、你這個臭小子,你是徹頭徹尾地沒把我放在眼裡啊?不懂禮貌的傢伙!我要讓你立刻感到後悔。」
  
  壞人也有一流二流之分,而二流壞人的悲哀就在於他的反應和台詞都被對方識破了。上坂的話都在竜堂兄弟們的預料範圍之內,所以,連一公克的震撼和恐懼都沒有出現。暴力議員的怒氣沒有了發洩的管道,最後終於爆發了。他忿忿地踢倒了桌子。
  
  「不可以啊!上坂議員,先別動怒。」
  
  園浦雖然開口勸阻,可是,也沒有真正要制止的意思。如果他這麼做,只怕他會先嘗到上坂的拳頭滋味。用兩三拳毆打對方,讓對方屈服,然後日後再強辯「那是對方自己摔倒的」,這是上坂的一貫作風。當然,園浦會以證人的身份證實上坂的「正當性」。強行進入校園固然是有點太過火了,可是,上坂和園浦一直深信脅迫和暴力的效果。
  
  上坂的身高比始矮上個十公分以上,可是,體重反而重上十公斤左右吧。他把重量級的體重全買進拳頭上,朝著始的下巴揮了過去。上坂是暴力團員出身,毆打、突刺的經驗非常豐富。他曾多次以下巴的一擊讓比自己高大的對象趴倒在地上。可是今天,那種過去的光榮不通用了。他的拳頭並沒有碰到始的下巴。
  
  始的身體動都不動。以兩倍於上坂的速度移動的是老三終。他若無其事地以自己被牛仔褲包著的腳劃了個弧線,巧妙地掃開了上坂的粗腳。
  
  頓時響起了一陣非常沒有音樂性的響聲,上坂的兩個膝蓋重重地撞擊在地上。他反射性地用兩手撐在地上想支起身體,可是,劇烈的疼痛讓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來。一瞬間,上坂就喪失了戰鬥能力和戰意,整個人呈現無力化了。
  
  大吃一驚的園浦一邊叫著上坂的名字,一邊正待從沙發上站起來。可是,他並不需要用自己的力氣去做這件事。以堪稱優雅的步伐繞到沙發後方的續伸出了手臂,抓住了園浦的衣領,輕輕地舉了起來。動作之自然彷彿是抓起一隻小貓一般。
  
  園浦從開著的窗戶被丟出去了。因為辦公室是在一樓,而且就在草坪上,所以他連一點擦傷也沒有。當上坂接著被丟出來的時候,園浦避開了身體,以免被上坂撞個正著,這是因為他一想到兩人的體格差異太大之故。
  
  在他們兩人狼狽地逃走了之後,竜堂兄弟動手清掃了院長的辦公室,然後聽院長把整個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當院長打電話回家的時候,續對著始聳了聳肩膀說道。
  
  「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在海東,我以前並不知道啊!」
  
  據公佈,神聖真理教團這個新興的宗教團體的信徒有三十萬人。在日本,信徒多達一百萬人以上的宗教團體有好幾個,所以,這個教派毋寧說是一個規模極小的宗教。可是,其資金之豐富、對政界與財界的影響力之大卻居全國之冠。據說,政界和財界的有力者偷偷入教的人很多,他們所繳納的會費和捐獻金額非常之高。另一方面,他們讓會員進行詐欺或強迫推銷的行為,以高價強賣「去除惡咒的痰壺」或「呼叫幸福的便器」等等惡劣商法也是眾人所皆知的。
  
  這個惡劣商法在社會上也造成了相當大的問題,大眾傳播媒體也大加批評,可是,教團總是運用其對政界的影響力,最後總是逃過法律的制裁,以迄今日。
  
  以前,教團的本部在東京西郊,然而,於去年遷到海東來了。教團買下了幾乎有三個高爾夫球場那麼大的丘陵地,耗資上億的資金,蓋起了各種壯麗的設施。發展到這種地步是教團的自由,可是,教祖在占卜了所謂的「地脈」之後,發現到白楊學院的校地攸關教團一百萬年的繁榮,所以非要把這塊校地拿到手不可。於是,教團和白楊學院的往來銀行海東商工銀行聯手,以上坂為代理人,前來脅迫院長屈服。
  
  「銀行和宗教團體聯手企圖奪取校地,哪有這種事?」終發出了憤慨的聲音。始摸了摸下巴。
  
  「銀行也有好壞啊,終。有的銀行還會和暴力集團或惡劣的不動產商聯手炒地皮呢!神聖真理教團是銀行的大客戶,而且,如果把白楊學院的土地拿到手的話,多多少少對他們自己也有好處。」
  
  這是一種大致上的常識性說明。日本的銀行有時候為了利益會把道義擱在一旁,這種實例也不乏舉證,尤其是與不動產業者勾結以貪圖暴利的銀打更是令人髮指,甚至財界內部也加以批判。教團要土地,銀行幫助教團以圖獲得某些利益。儘管如此,作法也未免太強人所難了。銀行的背後有名雲一族,他們的目的在哪裡?
  
  「不管怎麼說,如果名雲家和神聖真理教團聯手的話,至少,在這個城市裡他們是可以做到呼風喚雨了。」
  
  「那些當事人是這麼想的吧?」
  
  「是啊!然後,他們會付諸行動。」
  
  難道他們只是要土地嗎?始對這一點感到懷疑。凝視著陷入沉思的哥哥側臉,續把視線轉向薔薇色漸漸轉濃的雲層。
  
  「看來我們好像不能放著名雲家和神聖真理教團不管了。」
  
  「這是正義使者該做的工作。」
  
  始聳了聳寬廣的肩膀。
  
  「我們可不是正義使者。我們作戰只是為了自己的方便。因為我們不喜歡做沒有功勳的事。」
  
  「嗯,我知道。」
  
  續看似認真地點點頭。他很瞭解哥哥的脾氣。畢竟他們在一起也有十九年了。
  
  「可是,對方可不會管我們方不方便啊!反正他們總是會出手的。」
  
  「唉,不管怎麼說,我們沒有辦法立刻回東京去了。」
  
  他們想到的是對方對白楊學院施加的報復行動。上坂議員的背後有著散發出腐臭味的黑線,如果循著這一條線找,就可以找到名雲一族了,在沒有看到白楊學院平安穩定之前,他們是不能回東京的。
  
  老三終凝視著哥哥們的背影,對著麼弟低聲說道。
  
  「我們家的年長者們道理可真多啊。」
  
  「可是,反正他們要做的事跟終哥哥你是一樣的。」
  
  這是余的回答。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3 PM

  Ⅲ
  
  無疑的擁有海東支配者地位劄權力的男人就是名雲泰信--適合做這種描寫的人物在日本還是存在著的。名雲泰信今年剛好六十歲,可是,光看他那半白的頭髮,卻有著也適用在四十歲後半的人身上充滿精力的風貌。他那粗濃的眉毛和具有威嚴的眼睛距離太近了,可是,對某些女性而言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他的身高將近有一八○公分,粗鄺的骨架所支撐起來的身體有著適度的寬度和厚度。穿著英國制的西裝,更襯托出他那日本人少有的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的合度身材。
  
  名雲的宅邸位於區的中心地段,從JR車站和縣廳建築、廳建築聚集的一區開汽車往西南方約十分鐘的高台上。一邊可看到六十萬都的主要部分,另一邊則可以俯視日本海,景觀極其美麗。即使在盛夏裡也很容易就承受來自海洋的涼風吹襲。在三萬坪的建地中,有大小兩座西式建築和一棟純日本風的離館,同時還有車庫而下人的宿捨。松、柏老樹很多,看來就像一個把海東市區當成外環城市的山城一樣。
  
  有兩個人影漫步在充滿著柏樹投影的邸內道路上,看來像是主僕的這兩個人就是名雲泰信和剛上任的縣警本部長。名雲看也不看落後三步遠,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的本部長,傲然地說道。
  
  「那麼,你將來有什麼希望!如果想要柏青哥業界團體的理事席位,你隨時都可以來跟我說。」
  
  警察官僚和柏青哥業界之間的關係一向都是很有名的。在一九八九年秋天的國會上,暴露出了警察官僚OB以理事的身份任職於日本全國各地的柏青哥業界團體一事,這件事讓日本國民們非常驚訝。
  
  正方形的臉上架著正方形眼鏡的本部長出人意料之外地回答。
  
  「不,我希望將來能離開官場的制約,站在視野更廣闊的地位為國家和社會盡一點力。」
  
  他想離開警察的工作成為一個政治家,這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本部長的真正心願是有候補選舉的時侯,能夠得到名雲的支持。名雲知道這一點,可是他故意避開。
  
  「哦、你想當政治家、這事固然好,不過,你難道想從左翼政黨出馬來競選?」
  
  「沒、沒這回事。名雲先生也太會開人玩笑了。吃警察飯的人怎麼可能做出從左翼政黨出馬競選這種不知圖報的行為。」
  
  本部長急切地辯解,正方形的臉上流出了汗水。
  
  「啊,對不起,我是開玩笑的。不過,現在日本人似乎都變得忘了民族之魂而不知知恩圖報了呢!人們也忘了日本是拜保守黨之賜才繁榮起來的,只以稅金和瀆職的理由,就在先前的那一次選舉中讓左翼政黨獲勝。」
  
  「真是一群不如知恩圖報的愚民啊!」
  
  「在你轉職政界之前,還是得以公務員的身份為國家盡一份心力。」
  
  「是的。」
  
  本部長拿出了麻質的手帕挨著額頭上的汗水。
  
  純和風的離館建於廣達二千多坪的日本庭園中央部位。規模之大以離館來稱呼實在有些離譜,雖然是平房建築,可是卻有著大至一百疊建地寬的大房間到小至四疊半寬的茶室,一共有十四個房間。每個月的一號,名雲都要把隸屬於他勢力之下的名士們召集來此地開會。本部長是第一次蒙受「來參加會議」召喚的光榮。
  
  在看似一流料理店的離館玄關處,放置著一個出自曾接受過文化勳章的日本畫家筆下的屏風。畫題是「蘇武」,可是,對本部長而言,最重要的事是並列於台前的鞋子數目。
  
  當天聚集在接待室的人們已經太足以證明名雲家的權力之大了。縣知事、副知事、市長、助手、人名國會議員、三名參議院議員、十四名縣議會議員、十八名議會議員、公司的社長,不管規模大小,超過了六十名。國會議員大半是從海東市和其周邊地區選出來的,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保守黨的總務會長。聚會開始,在結束打了招呼之後,總務會長端正體態,深深地對著名雲低下了頭。
  
  「我以首相代理人的身份前來參加會議。本來,首相是應該親自前來和名雲先生打個招呼的,可是,他因國事在身,現在正在歐洲各國拜訪當中,所以今天只好失禮了,請客雲先生原諒……」
  
  「啊!絕對不可原諒!」
  
  一個帶著醉意的男人聲音立刻響起。聲音的主人是一個叫村田的議員,在國會中以低劣的行為和暴力的言談而出名。曾經以收賄罪被逮捕,然後被判有罪。他也曾經將想採訪新聞的報社記者從樓梯上推落。他以海東區為選舉區,自稱「名雲先生的跑腿」。他有著一張像是營養失調的牛頭犬的險。
  
  「歐洲只不過是一個沒落而無趣的地方。首相應該以名雲先生的招待為重,先把那種地方擱置一旁的。是這樣吧?總務會長。」
  
  「啊,話是沒錯,可是,請別再這樣折磨人了。」
  
  名雲沒把這些無聊的話聽進耳裡,他用手把任職這個縣的知事招到前面來。知事低著頭離開了自己的座位,來到名雲面前。
  
  「有什麼事嗎?先生。」
  
  「在縣廳的建設部裡有一個叫寒川的課長輔佐官吧?」
  
  「這個……啊,是的,確實是有這個人。他雖然年輕,可是,是一個相當能幹的人。」
  
  「你當真是這麼覺得?」
  
  名雲的兩眼中隱含著散發著強烈光芒的毒針。知事臉上的表情彷彿全身被潑了一盆冷水般,整個身體都在顫動著。
  
  「你沒有看人的眼光。他是一個沒用的人,是一個幫不上任何忙的人。」
  
  「他、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名雲先生不高興的事?」
  
  知事的聲音顫動著。名雲浮起了一抹淺笑,然後沉默不說話了,服侍在一旁的秘書田代替主人開口說道。
  
  「知事,關於七曲川的全面修改工程一事,那是一個整備本縣的社會資本,使本縣邁向二十一世紀的重大事業。」
  
  「是、是的。」
  
  「所以,名雲先生的公司之一包下工程是理所當然的事。我以先生代理人的身份要求寒川讓我看看估價罩和基本計畫書的影本,結果……」
  
  「結、結果怎麼了?」
  
  「結果,你知道寒川這個人怎麼回答、他說將這些資料外洩是違法的行為,所以他不能答應。簡直太無禮了嘛!」
  
  「他、他說了這麼無禮的話……!」
  
  知事發出了悲鳴,離開了座墊。他正襟危坐在榻榻米上,兩手扶在上面,額頭緊貼著榻榻米。
  
  「真是對不起。明天,我就解除寒川他本廳課長輔佐官的職務,把他貶到深山裡去。讓他在退休之前都不得回到本廳來。請名雲先生息怒。」
  
  名雲把臉轉向一旁,佯裝不知。田代故意揮了揮手。
  
  「知事,這種處分未免太輕了吧。寒川那傢伙不只傲慢無禮,而且也不把致力於使本縣繁榮的名雲先生大恩放在眼裡。名雲先生是最討厭那種知恩不報的人了。你應該知道的吧?」
  
  「是的,那是當然的、可是,我也不能突然就將他免職,我會儘快找到機會的,目前就先將他降職,這一點請名雲先生見諒……」
  
  名雲沒有回答。這個時候--
  
  「關於這件事,我也許可以幫上一點忙。」
  
  搶風頭的是新任的縣警本部長。他請示過名雲後,對著田代說明。
  
  「這件事很簡單!那個叫寒川的男人如果突然被免職,一定會很不高興的、不如趁他從縣廳回家的路上,我讓部下們去對他進行嫌犯審問,只要他有一點反抗的態度,就當場將他逮捕。以妨礙執行公務的現行犯罪名……」
  
  「哦,這倒可行。」
  
  「以這個為理由懲戒辭職,當然也不需要付他一毛錢的退休金。他既不能找新的工作,也逃不出這個縣。我想這對一個不知感恩的人而言是最適合的結局。」
  
  名雲打破了沉默。
  
  「本部長,你似乎是一個相當能幹的人哪!」
  
  本部長把額頭緊貼在榻榻米上。動作和縣知事是一樣的,可是,一個是受到稱讚,一個是受到叱責,這中間的差異有著天壤之別。
  
  「本部長,你現在住在官捨吧?」
  
  「是的。」
  
  「市內的白梅台一帶有一塊好土地。就買下來吧,我會讓田代安排一切。」
  
  「啊!多謝名雲先生。」
  
  本部長高興得臉都發紅了。名雲是讓他買土地,蓋個房子。將來,他就以這塊土地為選舉區,參加國會議員的補選,同時,名雲也會為他撐腰--這是名雲話中的意思。一名國會議員的誕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定案了。
  
  和縣警本部長愉快心情相較之下,縣知事的心情就顯得非常惡劣了。如果被名雲視為一個沒用的人,那麼,在下一次的補選選舉時可能就被淘汰了。
  
  「啊,拜本部長的決斷之賜,我也受益匪淺。真讓我上了一課。」
  
  在做了這一番表面工夫之後,縣知事還是語出嘲諷。
  
  「不過,妨礙執行公務還真是一個很方便的罪名啊!是一個可以讓人隨心所欲使用的武器哪!」
  
  「是的,是可以隨心所欲使用。當然,我是在對名雲先生有幫助的情況之下才會使用的。這就是所謂的節制吧?」
  
  這些語在在都是本部長巧妙的奉承方式。當知事想要再說些什麼時,百疊寬的房間一端引發了一陣輕微的喧鬧。原來是有人來遲了。遠遠地望著客廳入口處出現的人影,名雲不禁嘲諷地歪了歪嘴角。遲來的客人就是議員上坂。
  
  「哦,這不是上坂先生嗎?你是不是來得遲了些?」
  
  「是嗎、原來上坂先生剛剛不在場啊?怪不得會那麼安靜。」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哪,趕快去跟先生道歉吧!」
  
  在列席的議員和社長們的催促之下,上坂就像古代宮廷人一樣,用兩個膝蓋匍伏前進,來到名雲的面前。他鄭重地兩手扶地,跪爬在地上。
  
  「名雲先生,很對不起。不肖的上坂實在無臉來見先生,可是為讓名雲先生叱責不肖上坂的過失,今日仍然厚顏求見。」
  
  「哼,真讓人佩服啊!」
  
  名雲刻薄地丟下這句話,把侮蔑的視線投向上坂的頭頂上。
  
  「聽說你被白楊學院那個老糊塗擺了一道,是真的嗎?」
  
  「是的,就是這件事。事實上那個老糊塗還雇用了保鏢,他們……」
  
  上坂頓時無話可說了。「沒用!」丟下這句話的名雲從朱紅上鑲著金銀色的飯桌拿起酒瓶倒向匍伏在地上的上坂頭上。溫熱的酒從上坂的頭上流向頸部,然後又從額頭流向臉部,滴落在榻榻米上。在座的人都消了聲,酒意全消地看著這齣戲。名雲丟下了已經倒空了的酒瓶。
  
  「好,你說吧!我讓你有個機會去扳回你的顏面。」
  
  Ⅳ
  
  海東也是品質極佳的日本酒產地。要釀造出好酒就要有好米和好水,而海東是日本海沿岸各地經海路集散米品的國內交易要地。此外,日本海的新鮮魚貝類也都集中在這裡。米和魚質好的話,當然,就有好吃的生魚片。因此,九月一日的晚上,日高家的餐桌上就放著十人份的生魚片,夫人親手調理的清湯和生魚片、和式沙拉等刺激著客人們的食慾。
  
  「哇!是米飯耶!好久沒吃到了。」終發出了充滿了感動的聲音,日高夫妻差一點就誤解了,後來才搞清楚,只不過是竜堂家這幾天來都是吃麵包果腹的。
  
  「天氣熱,我們老人家吃不了多少東西。你們就別客氣,連我們的份一起吃掉吧!」
  
  日高的話聽在終的耳裡無異像天籟一樣。
  
  接待四個客人的日高家成員也有四個人。日高和他的夫人、長男弘毅和他的太太。長男夫妻有兩個兒子,現在都是大學生,分別在京都和神戶就讀,沒有在父母親身邊。弘毅在白楊學院擔任常任理事。日高還有一個女兒,和一個物理學者結了婚,隨著夫婿一起住在美國的波士頓。總而言之,這也是一個書香世家,套一句終的說法「不愧是祖父的密友。有學問,但是沒有錢」。對終而言,這是他最高敬意的表現。
  
  總而言之,一向很安靜的日高家餐桌在今天晚上顯得十分地熱鬧。盡情地把日本海的美味食品塞進肚子,簡直就像是披了人皮的生魚片團的終,對用米和水製成的液體也表現出了高度的興趣,可是,在長兄的瞪視下,他只好作罷了。長兄對聽日高的談話比對飲食有興得多,可是,這是在和老二比較之下來說的,他是不會作出把人家特意拿出來的菜看留下來不吃的無禮舉動的。
  
  晚上,四兄弟就在十疊寬的房間裡鋪上棉被睡覺,可是,他們都沒有立刻就睡著,四個人低聲地交談著,談著整個事態。
  
  據日高的說法,在海東市,銀行、報社、電視公司、巴士公司、不動產公司、旅館、高爾夫球場、百貨公司、土木建設公司……所有的產業都在名雲家的支配下。連空氣和水都是。只要名雲家有意,黑濁的煙就可以從工廠的煙囪裡噴出來,把農藥散佈在高爾夫球場,讓居民吸入有害的空氣、污染土壤。上下水道雖然是城裡的事業,可是,實際從事工程的是在名雲支配下的公司。
  
  縣內的傳播媒體保有形式上的股票數目,但是,實質上都接受名雲的支配,所以,等於沒有任何人敢批評名雲的支配體制。相對的,不管做什麼,只要能得到名雲的諒解,就等於是成功了。因此只要簡單地讓自己接受名雲一族的優越性,海東絕對不是一個難以居住的地方。至少,名雲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在日本的財界人當中,他算是對文化事業最熱心的人了。海東的圖書館、美術館、市民大廳、市立大學,每一項建築、設備都有著不遜於東京的水準。
  
  可是,市內到處都立有名雲的銅像,把有名雲宅邸的地區取名為「名雲町」固然可笑,可是,事實上,只要寫上「海東市、名雲先生」,信件都可以正確地送到收信人手中。
  
  話說回來,白楊學院和共和學院既然是姐妹校,當然,校風也是祟尚自由的,因此也遭到反動的文部省人員嫌惡。可是,日高在全國的教育界中是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士,所以,日高本人也不想刻意和名雲產生對立的狀況,他總是淡淡地保持適度的距離,謹守住禮儀和社會常識,做最低限度的交際。而名雲家也默認白楊學院的存在,到目前為止,雙方持續保持和平共存的狀況。
  
  而事情之所以有了急速的轉變是在神聖真理教團在海東設立了本部,決定把這裡當成「聖都」之後的事。和支配傳播媒體一樣,名雲支配宗教團體是不會公然出面的。可是,和神聖真理教團有很深關係的某個銀行所有人就是名雲,他的手下們為教團進行了許多活動。教團之所以要白楊學院的土地是因為名雲基於某種理由需要。
  
  「是不是生產黃金和石油?」
  
  「或是埋有德川家或豐臣家的財寶。」
  
  「名雲這傢伙以前殺了人,將屍體埋在那邊。」
  
  「有通往地底王國阿加魯達的秘密洞窟,潛藏著有冀人。」
  
  終和余相繼發表了他們不負任何責任的意見,可是,依長兄和二哥的意見,他們的看法沒有一個是對的。假使有著宗教上的意義的話,做理論上的思考都是白費的,只有和教團接觸加以確認一途了。
  
  「神聖真理教團應該有女性會員吧?」
  
  續問道,在得到一個「應該有吧」的答案之後,他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麼,教團那邊就由我去收集情報吧!」
  
  真是無聊啊!始心中這麼想著,可是並沒有說出口。因為說給任何人聽都沒有人會相信,所以他也就不說話了,然面,事實上,始是真的想過平靜無事的生活的。倒也不一定是他的本質就是這樣,可是,如果身為長男的他沒有這種想法的話,那就對過世的父母太說不過去了。這個青年是真的這樣想的。
  
  「不要做太危險的事哦!」
  
  始是很正經地這樣提醒續,可是,這麼一來反而更顯得可笑。續忍住笑,只回了一句「是的,大哥。」倒是充滿精力的老三興致勃勃地問道。
  
  「危險?對誰危險啊?」
  
  他是想要確認一下狀況,可是,這個時候,老麼已經發出了規則的寢息聲,而長兄和二哥也打著哈欠,開始要進入睡眠狀態了。「啐!」老三喃喃自語著,閉上了眼睛,幾乎呈垂直狀態地就睡著了。
  
  隔了一天,就是九月三日星期一。對一般的學生們而言,這是一年之中最令人頭痛的第二學期第一天。私立白楊學院高等科一年B組的四十名男女學生見到了中等身高,彷彿被陽光曬卷了頭髮,兩眼中充滿了光彩的轉學生。
  
  「請各位多多指教。我是謎樣的轉學生竜堂終。情書、現金袋和挑戰書隨時都歡迎,請各位就不要客氣了。」
  
  這是當事人刻意使用的轉學招呼方式。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4 PM

  第二章《時而絢爛,時而平淡》
  
  Ⅰ
  
  這一天,三個姓竜堂的人成了白楊學院的人,長男始擔任世界史的臨時講師,老三終就讀高等科一年級,老麼余則轉進了中等科的二年級。只有現在就讀大學二年級的續沒有可以容身之處,只好負責看家了。原本一般的大學暑假都到九月後半,而續原本就是眾兄弟中自由時間最多的人。很自然地就負起看家任務的續在早晨送兄弟們出門的時候,還這樣叮囑大家。
  
  「聽好啊!大哥、終、余,不要惹出一些無謂的麻煩哦!既然有了昨天那樣的事件發生,就不知道那個無賴議員會使出什麼手段。大家和平地、平穩地過日子,可以嗎?」
  
  可是,口中說著這些充滿良知的話,目送兄弟們出門的續自己卻先惹出了麻煩。
  
  在做完了早餐後的善後工作之後,過了九點,續就完全沒事可做了。從昨天開始,竜堂兄弟們生活的場所是一間有十年歷史的。3LDK公寓,原本是白楊學院的教師宿捨。最大的房間由終和余一起使用,其他兩個房間就是年長組的個人房間。在大致清掃過量,過了十點,續再度空閒了下來。外面的商店大概也都開門了,所以,他便決定外出。雖然他們原本並沒有預定留在這個都市一直到九月底,可是,既然現在得暫時住在這裡,所以先去確認一下感覺不錯的飲食店、賣有學術書籍的書店,或者又便宜又方便的小型自助商店等場所是有必要的。簡單地穿上棉衣,續便離開了公寓。
  
  續一邊散步一邊偵察,慢慢地走著,約三十分鐘之後,他來到了海東車站前面。高層和中層的大樓群林立著,步道上鋪著馬賽克花紋的化妝磁磚,商店街上架著強化玻璃製成的拱門。相東京郊外的都市群相較之下,洗練度也絲毫不遜色。或許倒不如說,日本的每個都市都在進行著「東京的郊外化」。
  
  在被稱為「鼴鼠」的拱門街內側,有一區排列著幾乎有十間之多的古書店。如果讓鉛字中毒者始大哥知道的話,他一定會高輿得手舞足蹈。續一邊想著,一逛站在一家書店店頭觀看,買了一本以前西條八十所著的「食人薔薇」離奇偵探小說。
  
  距離吃中飯還有一段時間。續又走了大約五分鐘,他到達了巴士車站。他之所以搭上一輛剛好停下來的巴士是因為這輛巴士的目的地是「教團本部」。
  
  所謂的教團,當然就是神聖真理教團了。
  
  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佔據了整個可以俯視市街的丘陵地。南邊是市街,西邊是日本海、北邊和東邊,連接著形成日本列島脊樑部分的大山脈末端。面積超過一百萬坪,確實是有三個高爾夫球場那麼大。有這麼廣大的土地,為什麼還要白楊學院那充其量也只有一萬坪的土地?「一定是有相當重要的理由」始是這麼說的,可是,也或許只是因為慾望的驅使。在不向宗教法人課稅的日本,「為了賺錢而建立宗教團體」的非宗教行為是很平常的事情。
  
  和續一起下巴士的人看來都像是神聖真理教團的信徒。他們站在教團本部的門前,恭恭敬敬敬地低下了頭。續站在他們後方,凝視著聳立在門對面教團本部的建築物群。他當然不像信徒們一樣對這些建築物有著祟敬的感覺。
  
  「壯麗是壯麗,可是,完全沒有信仰的虔敬。」
  
  續冷淡地加此下了評價。他知道,映在他跟前的建築物和庭園都是投下了鉅資建造而成的。
  
  可是,讓人感覺太過簇新而沒有歷史的年輪感,以及建築式樣不統一,前衛藝術風和回教風、帝俄風和神社建築風紊亂地摻雜在一起,都讓人有不好的印象。
  
  當續正要穿過看似俄羅斯帝國遺物的高聳大門時,一個中年女性職員要求他提出信徒證。續回說他不是信徒,對方便要求他交出以信仰協助費為名目的三千圓費用。續覺得無趣便想打退堂鼓,可是,他看到預定表之後,還是決定入場。今天在大廳裡有教祖的「說真會」。說是講真理的大會,總之就是演講會。續覺得還是進去聽聽看他要說些什麼大道理好。
  
  繳了入場費,再度看了行事預定表,發現上面寫著第二天九月四日有「教主說真會」。接過入場券,續問道。
  
  「教主和教祖有什麼不同?」
  
  「您這樣稱呼是非常不敬的。」
  
  女性發出了摻雜了憤慨和恐懼的聲音,可是,她還是向續說清楚了。一定是她對續的美貌抱有超越宗派的好感。
  
  「教主大人是教祖大人的長男。」
  
  「教主……大人有弟弟嗎?」
  
  「沒有弟弟『大人』。但是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他們都是神聖的人。你只要看他們一眼,就會想要皈依真正的教義的。」
  
  續不這麼想,可是,他也不加以反駁,在問過大廳的所在地之後,便進了本部的屬地內。走了十分鐘之後,進入了一棟像是體育館和美術館混建而成的白色建築物。進入建築物時,又被收取了三幹圓的費用。這是入館費。可以容納三千人的大廳幾乎客滿了,續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位得以坐下來。幾乎就在同時,響起了如雷的掌聲,教祖出現在講壇上。是一個高個子,肥胖的中年男人,鼻子下方蓄著黑黑的鬍子,身上穿著白色的禮服。在如潮水的掌聲停歇之後,演講便開始了。
  
  「……遠古的日本是一個用偉大的科學文明來支配世界的神之國。這由我蒙受真神的指示就可加以證明。面臨世紀末的大動亂,我們日本人必須以神選的子民身份使古代的睿智復活,讓世界在日本的指導下統一!」
  
  教祖繼續他的說教。耶酥基督、釋迦和孔子、穆罕默德等世界的偉人們都是來到遠古的日本學習真神教義的。日本有可以自由控制重力,在天空飛行的船。遠古的神都因為富士山的大噴火而毀滅……對續而言,這只不過是三流的超自然小說世界。
  
  「可以自由控制重力的科學文明卻沒有辦法預測一個火山的爆發?」
  
  續在嘴裡嘲諷地念著。他若無其事地觀察著四周的人們,看來粗魯的不信者似乎只有續一人,所有在場的老人和年輕人都浮出了感動的淚水,出神地聽著。一講到教祖的靈魂離開地球飛到仙女座星雲和企圖征服人類的十二個惡魔作戰,揮著神劍斬殺惡魔的時候,聽眾們狂熱地拍起手來,「救世主!救世主!」的呼叫聲充滿了大廳。續不禁感到俗不可耐,他再也不想說什麼嘲諷的話了。
  
  除了一個人之外,說真會就在感動和狂熱當中結束了。時間在下午一點。「只是讓自己餓肚子罷了」續苦笑著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四周出現了幾個人影。續若無其事地觀察著他們,準備要戰鬥了,可是,他感受不到對方有任何敵意。大約有五個掛著當值臂章的男信徒鄭重地對續說道。
  
  「教祖大人叫你去。他要和你共進午餐。」
  
  續猶豫了,但是,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表現出來。
  
  「我不是信徒,只不過是因為有興趣才來聽講的。」
  
  「無所謂。教祖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人。請你一定要留下來。」
  
  「我是應該把它當成一件光榮的事吧!」
  
  續嘲諷地說道,可是信徒們並沒有聽出來。他們恭恭敬敬地低著頭帶領著續走了。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接受了信徒們的帶路,離開了大廳。他知道其他的信徒們都以羨慕的眼光看著他,真是奇妙的感覺。
  
  Ⅱ
  
  續被引領前往的地方是一棟和大廳鄰接著的三樓建築。這棟讓人聯想起避暑旅館的建築物是教祖的個人迎賓館。三樓有一間由大理石砌成的起居室,換上了便服的教祖就等在那裡。
  
  「啊,你來得好。」
  
  教祖率直地站了起來迎接續。他揮手像趕走狗一樣地讓那些平伏在地上的信徒們退下。這個時候,他細長的兩眼中浮起了像針一般的白光,可是,當他看著續的時候,與其說像一個宗教家,不如說像一個土地經紀人常表現出來的諂媚表情。續心中起了反感,不過,教祖事實上是另有他圖。
  
  「哪,請坐吧!你喜歡法國料理嗎?如果不喜歡,另一個房間裡也準備好了北京料理和京懷石。」
  
  這簡直不像一個宗教家該有的奢華。很難令人想像釋迦和耶酥基督曾吃過這麼昂貴的料理。
  
  「不,這裡就可以了。」
  
  「是嗎?那麼,就請坐吧!要白酒還是紅酒?兩種酒都準備了十種不同的種類。」
  
  在演講的時候,姑且不論內容,他的聲音是亮如洪鐘。然面,現在,他的語調卻讓人雞皮疙瘩直起。結果,選了一個名牌酒的教祖便一邊吃著開胃菜,一邊盯著續直瞧。
  
  「你真的是很漂亮啊!」
  
  「嗯,我當然是不能否定事實。」
  
  續的回答也相當率直。
  
  「美麗的事物總讓我感覺到一種高超、單純的愛。」
  
  「啊……?」
  
  「只要有愛,性別是無關緊要的。這就是真正的教義,也是我的靈魂真實的一面。我想你應該可以瞭解我的意思吧?」
  
  原來,這傢伙有這方面的嗜好。續領悟到自己受到招待的理由了。同時,他也感到一股噁心感和顫動感。不管是同性戀也好,女裝癖也好,甚或是被虐狂也罷,續都無意干涉別人的興趣。可是,自己被強迫去接受他人的興趣,那他可是敬謝不敏了。
  
  續放下了刀叉。他得警戒料理中是不是被放了什麼藥品。吞下了一口美食的教祖嘴唇泛著油光,凝視著美貌的客人。
  
  「啊,你為什麼不吃呢?」
  
  「這個嘛,食慾有點……」
  
  「啊呀,心情不好嗎!這不可以的,到隔壁房間去躺一下吧。」
  
  ……十秒鐘後,在室外侍候著的信徒們聽到了尖銳的慘叫聲。他們大吃一驚,呼叫著教祖的名字,在得不到任何回應之後,他們衝進了室內。
  
  滾倒在地上的教祖的鼻子下方染著一片鮮血。他的鬍鬚被續的指尖給拔掉了。就在教祖把他那骯髒的嘴唇湊上來的那一瞬間,續讓他得到了非禮行為所應得的報應。
  
  「很抱歉,我討厭中年男人遠過於中年女人。變態就請去找變態打成一片吧!不要把正常的青少年捲進來。」
  
  續的手一揮,被拔下來的鬍子飛在半空中,朝著信徒們的方向飛散。信徒們不知道教祖的怪癖,似乎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妄信的心態下,他們堅信教祖是一種絕對不可侵犯的存在。他們擋在續的面前,詰問道。
  
  「你對教祖做了什麼事?!」
  
  「我想,大概文部省和警察都會表揚我的。」
  
  續回答。教祖想要強吻他的事,他覺得噁心,連並都不想講了。有一半的信徒圍在教祖的四周,把教祖扶起來,同時忙著叫醫生、拿急救箱。看來他們並不認為神聖不司長的教祖大人是不死之身。
  
  「抓、抓住那傢伙!」
  
  教祖壓著自己的鼻下部位大叫著。
  
  「他是一個不敬畏神的不信教者!是從仙女座星雲前來征服地球的魔族殘渣!不要讓他逃了!」
  
  接受命令的信徒們現出了決一死戰的表情,在續的周圍形成了一道人牆。
  
  無知是一種不幸。神聖真理教團的信徒們並不知道續和他的外表並不一樣,他喜歡鬧事遠勝於男女之事。信徒們深信他就是偉大的教祖大人的敵人。
  
  「抓住那傢伙!抓住他,把他帶到地下室去!」
  
  教祖再度大叫,改變了音調附加上一句。
  
  「可是,不可以傷了他的臉。我要花時間去除惡靈,讓他皈依真神。以我的法力,要讓魔族皈依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你不妨先用你的靈力去抓個魔族來看看吧!」
  
  續冷笑著往前進了一步,教祖立即發出奇怪的聲音往後跳開。相對的,忠實的信徒們往前突進了。他們的眼睛中沒有個性和自省的光芒,反而充滿了權威和盲從命令的狂信者邪光。
  
  續揮開了先展開行動的信徒手腕,這個信徒就像吃了熊一擊般飛走了,隨即響起了一陣劇烈的聲音,桌子倒了,盤子和杯子碎裂了。續閃過第二個攻擊,用膝蓋撞向對方腹部。然後他抓起第三個人的手腕丟了出去,用手背撞向第四個人的下巴,用腳掃開第五個人的腳。他用十四種不同的方法把十四個信徒各自打倒在地上,花費的時間不到三十秒。續刻意地拍了拍兩手上的灰塵,凝視著教祖。
  
  教祖發出了慘叫聲逃了出去。他丟下了信徒,只圖保住個人的安全。對一個遠赴仙女座星雲斬妖除魔的英雄而言,這個行動未免太難看了。
  
  「請等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啊!」
  
  續在後面叫道,教祖當然不加理會。他跨過橫倒在地上的桌子,逃向裡面的房間去。狀極狼狽,一點也看不出威嚴和光榮。
  
  「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痞子!」
  
  這種男人怎麼可以做為一個宗教的教祖,統率著幾十萬名的信徒呢!續不禁感到懷疑。原本他就不認為教祖是一種神聖的存在,不過,跟前這個教祖也未免太過俗氣了吧!多具備一點所謂的超能力應該是一個宗教團體的指導者所需要的吧?
  
  總之,續追著教祖,在三秒鐘之後,他抓住了教祖的衣領,讓他趴在地上。續不理會教祖的慘叫,開始問話。
  
  「哪,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啊?」
  
  「你、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是從仙女座星雲來的魔族殘存者啊!剛剛你已經看到我不同於一般人類的力量了吧?」
  
  續白皙秀麗的臉上浮起了溫和的微笑。如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想必教祖一定會回之以好色的笑容吧?可是,現在,教祖只覺得渾身一陣哆嗦。他半翻越白眼,昏了過去,續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雖然不屑於去碰觸,可是,也只有勉強自己去拍打教祖的臉頰好喚醒他。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5 PM

  Ⅲ
  
  竜堂續在神聖真理教團本部中被視為一個來自仙女座的魔族殘存者。
  
  而白楊學院高等科一年B組的竜堂終則在同學面前暴露出了他從麥哲倫星雲前來吃盡地球糧食的食慾魔人真面目。沒有特殊巨大體形的終在學生餐廳中吃光了咖哩飯和豬排之後,又料理了飯糰和炒麵、炸肉餅、蛋湯和香腸,然後又喝光了五百CC的牛奶和三百CC的咖啡,他謙虛地表示「肚子八分飽就可以了」,看到這個景象,他的同學們都不禁啞然失聲。
  
  從餐廳回到教室的終從一個令人感到提心吊膽的男學生手中接過一封信。說是受女同學之托送來情書。除了感到一陣欣喜之外,終也只是「哼」地一聲,若無其事地回了這麼一句話。事實上,對終來說,吃飯比愛情還重要,所以,收到情書著實也讓他感到為難。他也不能因為自己不想要就把信交給別人。打動人心的料理固然令他旺醉,可是,打動人心的書信又該怎麼處理呢!這讓終真的是不知所措。
  
  不管怎麼說,他不能不加理會。他接過情書,回到教室,利用下一堂課開始之前的短暫時間看了一下信的內容。在看完書信的一瞬間,終露出了勇敢的笑容,這證明了那是偽裝成情書的信。
  
  在沒引起什麼大麻煩的情況下結束了地理課,終便前往指定的場所。半路上,他向一個在校生問了路,也躲過了新任講師竜堂始。他不想讓這個樂趣被哥哥給打斷。他進到指定的場所理科資料室之後,一個和人體標本並列站著的高年級生叫他。他就是書信的主人。
  
  「你就是那個叫竜堂終的轉學生嗎?」
  
  如果有人這麼無禮地發問,換作是哥哥竜堂續,一定會用他那像用冰做成短劍般的冰冷視線刺向對方的臉。可是,終暫且有禮地回答。
  
  「是的。」
  
  「你是不是太偉大了點?」
  
  「啊,你這麼說會讓我感到害羞的。」
  
  「混蛋!你以為我在褒獎你嗎?」
  
  高年級生大吼。或許是常常偷偷摸摸地抽煙吧?他那泛黃而不乾淨的牙齒格外引人注目。長大成人之後,必定是屏於那種在標示有禁止抽煙的地方還明日張膽地抽煙的人。
  
  看來在這個學校裡還是有這種不肖之輩。終從進小學之後,就一直在共和學院度過他的學校生活,一向都生活在自由而開明的校風當中。令人窒息的校規、歇揚底裡的體罰教師、像軍隊的低級軍官一樣殘酷成性的高年級生等都和他無緣。跟前這樣的人對終來說是很稀奇的,他倒想見識見識。這就是他故意要跳進明明知道是個陷阱的圈套之故。
  
  「那麼,你就是這個學校的頭目囉?」
  
  終暫且懷著敬意地問道,沒想到高年級生卻嗤之以鼻。
  
  「什麼頭目,現在哪還有人用這麼古老的說法的?」
  
  「也沒有人用影子頭目、背後總頭目、黑暗支配者、風魔一族、關東毒蜘蛛團、校園黑手黨的說法嗎?」
  
  「沒有!」
  
  「啊,是這樣嗎?」
  
  學校生活真是出人意料之外地鬆散啊!終不禁感到氣餒。森林裡有妖怪,國會裡有小丑跳樑,學校裡有頭目四處橫行,這樣的生活不是比和平而寧靜的天國還有趣得多嗎?妖怪們被人類追殺而消失了蹤影,頭目在管理教育之前大量減少,目前還健在的只剩下惡劣的政治業者,這未免太無聊了一點。
  
  「總而言之,我看你不順眼。」
  
  高年級生高聲地宣告。終聳了聳肩。
  
  「這個嘛,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你會看我順眼,可是,你難道就只為了告訴我這句話而把我叫來的嗎?」
  
  如果黑暗的總頭目不出現的話,終就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裡了。看來還是早點離開的好。這個時候,高年級生改變了話題。
  
  「今天,學校來了一個叫竜堂始的世界史臨時講師。」
  
  「……」
  
  「竜堂這個姓可不是那麼常見的。那個以臨時講師身份前來的竜堂始是你老哥或什麼人吧?」
  
  這種說法讓終感到不高興。始雖然是一個囉嗦、拘泥於禮儀、隨便就以減少零用錢作要脅,令人非常不滿意的哥哥,可是,再怎麼說,他都是竜堂一族的家長。不應該讓一個用假信叫來低年級生的卑劣傢伙這樣侮辱的。終微微瞇起了眼睛,用不屬於他原來的語氣說道。
  
  「我不希望你用這種語氣說我哥哥。第一,他是個講師,講師就是個老師,老師就是長輩。請你恭恭敬敬地稱呼他為竜堂老師。那麼,我也會以對高年級生的禮儀來待你。」
  
  說到這裡,終清了清喉嚨,用一隻手摸著下巴。
  
  「啊,真累人。續哥竟然還能每天用這樣的詞句過日子。我的老哥畢竟不是凡人啊!」
  
  「畜牲!你是在取笑我吧?」
  
  眼前這個男人好像太缺乏語彙方面的修養了,打從剛剛開始,就只會用這些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字彙,真是太可笑了。
  
  「你有過被尊重的經驗嗎?要不要我幫你找回些記憶?」
  
  高年級生感覺到終的表情和動作中有著挑戰的分子在,便刻意地把頭朝旁頭搖了搖。
  
  「你是不是要做出訴諸武力那種野蠻的事!」
  
  「廢話少說。」終原想搓響手指頭,可是,卻沒有成功,於是他便想再試一次,這個時候,高年級生跑向門邊,一邊打開了門,一邊丟下一句很明顯地是早就想好的台詞。
  
  「喂!各位可以出來了。不信神的人露出真面目了。大家來詛咒他吧。」
  
  終不是很明白「詛咒」這個奇怪單字的意思,不過,他知道,這個高年級生有同伴在場。對方人數越多,終越是高興。會不會出現柔道有段數的、或是啦啦隊的高壯男人、然而,出現在有著如此高期望的終面前的卻是一個很平凡的女學生。她披散著頭髮,戴著眼鏡、兩頰泛著青白色,厚實的嘴唇上沒有一點生氣。面對這種意外中的意外,終的鬥志頓時全消。難道這個女學生會是一個和外表完全不相稱的武術高手嗎?
  
  「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
  
  突然,女學生的口中進出了金屬性的叫聲。終不由得嚇了一跳。她叫出來的內容是那麼唐突,而那金屬性的聲音又對耳膜造成異樣的刺激。
  
  「什麼嘛!」
  
  「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
  
  高聲地重複了一遍之後,女學生把她那像金屬絲網般細瘦的指頭指向終的臉。
  
  「你的靈魂是污穢的,你是不顧真理、背棄正義的天魔的孩子!我知道。我看到了你背後長著黑色的翅膀,你不用再隱藏了,你能走的路只有一條!你是要皈依真理,贖回自己的罪呢?還是要背著罪孽下地獄?」
  
  這時候,人影群聚到女學生的背後來,以將終半包圍的形式築起了一道人牆。男女生大約各有十人左右。姑且不論他們眼鼻的造形,表情和感覺都像是一個模子出來的,讓人難以相信他們會有獨立的人格。
  
  「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
  
  他們同聲呼唱著,往前進。
  
  看來他們好像不是開玩笑的。終沒有改變姿勢,只把身體的重心微微地移動。二十個左右的學生們用狂信者特有的眼神盯著終,慢慢地縮小了包圍圈。當正面的女學生正待要開口的時候,終用力往地上一踢。
  
  「真理只有一個……」
  
  終聽到了學生們的聲音在他腳下響起,他飛向天花板的螢光燈,輕輕地反彈之後,飛跳回地上。終無聲無息地跳到了包圍圈之外,想往室外跑出去。
  
  可是,就在出入口的外面,出現了一個又高又壯的人影,終勉強停下了腳步。「閃開!」當他想開口大吼時,才發現對方的真面目。那就是負責發零用錢給他的重要人物。
  
  「啊,老哥……!」
  
  「叫我老師,這裡是學校。」
  
  始並不是像政治業者一樣希望人家尊稱他,他只是發揮了教師的秉性,不希望公私混淆而已。他那強而有力的視線越過弟弟的頭頂,投向那群狂信者。
  
  「各位,如果是要集會,就送一個比較寬比較明亮的地方。哪,大家都出去吧!」
  
  聽到始這麼說,學生們都無言地閃著目光,可是,戴眼鏡的女學生邁步走了,眾人於是都跟著行動了。把終叫來的高年級生和把假情書交給終的學生也都把遲鈍的目光朝前,以整齊的步伐,發出規則的腳步聲走向室外。
  
  終拉了拉衣領。現在,他才感覺到一股異樣的窒息感。
  
  「真是討厭啊,始哥,就算你這個家長不出現,我一個人也可以應付得來的。」
  
  「哦?可是,我看你好像是難以擺平的樣子嘛。」
  
  「這個嘛,是因為我不能出手打女孩子啊。如果都是男生的話,把他們打個半死也無所謂。」
  
  終嘆著氣說出了這些讓男學生聽了一定會怒吼「不公平!」的話。終曾經面對過暴力團、飛車黨、無賴學生、機動隊等各種不同的敵人,可是,和今天這種令人不舒服的團體對峙卻是有生以來第一遭。尤其是那個戴眼鏡的女學生,終覺得,下一次再遇見她,除了一溜煙逃走之外,別無他法了。對打著「無敵、不敗」招牌的竜堂終而言,這是一個無趣的結論,可是,面對這種事情,擺個架子也是不得已的事。
  
  「那個女學生是三年D組的陣內厚子。」
  
  始說道,終驚愕地看著長兄的臉。
  
  「什麼?老哥你認識她?」
  
  「嗯,雖然我並不想認識。」
  
  這一天的第二堂課,始擔任三年D組的世界史。他的講課內容是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今天,他說明的是讓當時的中國開出絢爛花朵的各種思想。當他提到了孟子的性善說和苟子的性惡說時,突然有一個女學生舉起了手。這個戴眼鏡的女學生就是陣內厚子,她的問題充滿了惡意,著實大出始的意料之外。
  
  「哪一種學說才是正確的?」
  
  「……你說什麼?」
  
  始一下子沒有會意過來她問題的含意。陣內厚子彷彿對新任講師的遲鈍感到反感似地提高了聲音。
  
  「你說性善和性惡。到底哪一個才是正確的?哪一個才是錯誤的?」
  
  「喂,等一下。這不是哪一個對哪一個錯的問題啊!」
  
  「這是一個騙局!」
  
  陣內厚子尖叫。那種聲音就是終剛剛經驗過的,始雖然未因此而產生動搖,可是內心不禁為之一震。
  
  「世界上的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性善說和性惡說必然有一個是對的,有一個是錯的。孟子和荀子有一個是說謊的。清楚地告訴我們這一點是一個教師的責任吧!」
  
  有一瞬間發了呆的始趁著她喘著氣安靜下來的空檔,好不容易才得以開了口。
  
  「學問不是這樣的。尤其是關於人類思想和哲學方面,如果一定要勉強區分出善惡,那就太沒道理了。充其量只能說自己贊成哪一方?基於什麼理由,讓自己去好好思考,絕對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壓給別人。」
  
  或許解說得不夠完全,不過始在做了這樣的說明之後,便續續上課了。那個女學生沒有再繼續逼問固然讓他暫且安下了心,可是,他回到職員辦公室一問,才知道,那個叫陣內厚子的女學生竟是一個名人。現代國語教師曾被她詰問「夏目漱石和森鷗外哪一個比較偉大?有多偉大?」結果當場不知如何答辯。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她堅信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了?」
  
  終不僅恍然大悟,可是表情卻說微微帶著寒意。會有這種信念的人當然總是毫無疑問地把自己放在正義陣營裡。而且也總是把反對自己,和自己唱反調的人視為惡魔的同類。剛剛終就是受到了這樣的指責。這可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所有的課程結束,教室也打掃乾淨之後,終飛奔離開了教室。不只是因為他受不了那個叫陣內厚子的女學生再來找碴,也因為他擔心弟弟余。麼弟生性柔順,如果被陣內厚子那些人纏上,恐怕會不知所措吧?可是,終的擔心好像是杞人憂天,從中等科大樓走出來的余看到了哥哥,便悠閒地舉起了手揮了揮,慢慢走近來。
  
  「你來等我啊?哥哥。」
  
  「這個嘛……倒是你先說說看有沒有人欺負傷?」
  
  「沒什麼。老師和同學都很好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柔順的老麼回答,對哥哥的掛心似乎感到不解。如果這樣就好,終這樣回答。就在這個時候,三、四個中等科的女學生對著余打招呼,然後,嘻嘻地耳語著走向校門的方向。余對著她們揮手答禮,終帶著微微酸溜的語氣批評道。
  
  「你倒是很受女孩子歡迎嘛!」
  
  「也沒有啦!倒是終哥哥有沒有遇上可愛的女學生啊?」
  
  「我是認識了女學生,可是,上面的形容詞不太對。」
  
  終以無趣的語氣喃喃說著,突然有人從他們拍了拍他的肩膀。終不由得擺好了架勢,回頭一看,原來是終和余的長兄。當他們三個人並肩走向校門的時候,聽到高等科女學生們的交談。
  
  「一個很帥的男人在校門外不知在等誰哩。」
  
  三個人並沒有因此加快腳步,他們也沒有去揭穿傳聞中那個人的真實身份。兩分鐘之後,竜堂兄弟們在校門外會合了,這一天,他們平安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Ⅳ
  
  「……所以,那個叫教主的人物才是問題。做父親的只不過是一個低級的痞子而已,或許棘手的是兒子。」
  
  鞦韆的聲音在暑末的天空中迴盪著。竜堂兄弟在公寓附近的公園裡交換這一天各自得到的情報。天空籠罩著一片暮色,慢慢地加深了青色的濃度。
  
  「那個教主還很年輕吧!大概只有高中生的年紀吧!」
  
  「好像是高中三年級。那個教團似乎在高中也有本部。」
  
  「這麼看來,黑暗魔王或幻妖邪神就要現身了!」
  
  終的聲音中充滿了好戰的色彩。颱風和打架的對手越巨大越有趣,這是終令人頭疼的嗜好。長兄把帶著嘲諷的視線丟向老三。
  
  「你精神可真好。可是,如果黑暗魔王穿看水手服,嘴巴念著『真理只有一個』朝著你逼近的話,你怎麼辦?」
  
  「啊,我不要啊!可不是開玩笑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三彷彿在自己的字典裡找到「棘手」這個字眼,對這件事,他有些欠缺鬥志。相對的,老二倒是很難得地站在老三這邊。
  
  「大哥,過度嘲諷會讓終失去鬥志的。如果對方是高中生,那麼,終就成了一個貴重的戰力了。」
  
  「對不起!對不起!可是,我沒想到終會那麼在意。」
  
  「那是因為大哥有一個叫茉理的女孩啊!」
  
  「是啊!是啊!始哥真好,有一個固定的對象。」
  
  「喂,幹嘛在這個時候提起茉理?你們今天有些不對。」
  
  老二和老三只是異口同聲地對著感到懷疑的長兄丟下一句「沒什麼」。老二被一個變態的中年男人戲弄,老三則受困於一個令人汗毛直豎的女學生,他們兩個今天的情緒都受到了傷害。平常續對女性總是冷冷淡淡的,而終是一切以食慾為優先,但是,今天遇到這樣的事情,讓他們不由得希望愛神來眷顧他們一次。要收拾這兩個人的情緒,始還是得花費一些時間。余也湊上一角,事態立刻就恢復原狀了。不管是這四個人的哪一個心情不好,應該都不會持續太久的時間。
  
  「可是,這個國家說和平還真是和平。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體制也不會顛覆,不管是中央或者是地方,惡事總是如火如荼地展開著。」
  
  在約定好到北歐海盜餐廳去吃飯之後,恢復精神的老二又開始發表他社會派的意見。
  
  雖然已經過去多年,不過,一九八九年的世界變化還真是挺戲劇化的。六月四日黎明,在中國的首都北京,軍隊對著要求自由的學生和市民開砲,造成了數千人的死亡。這個時候,有幾個學生的最高指導者們立刻逃往了國外,於是就有人懷疑事件的被後是不是存在著外國勢力?總而言之,世界各國的人都知道了還有使用軍隊虐殺手無寸鐵市民的權力體制存在。接著十一月九日,將德國舊首都柏林分隔為東西兩方的圍牆開始被撤掉了,中歐各國在不發一兵一卒,一槍一彈的情況下獲得解放。有幾件小事件連續不斷地發生,就像要將這兩件大事連接起來一樣,一黨獨裁的左翼主義在是界的洪流中終於敗退。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的世界構造崩潰了,人類似乎將要進入一個未知的時代。有人將此稱為「間諜作家失業的時代」。
  
  日本也改變了年號,更換了兩次首相,代表第二次大戰後文化的人們大多去世了。新的時代似乎來臨了,可是獵取利益的政治和排他的社會卻一點改變都沒有。這些人似乎打算將整個世界的財富集於一身,資本、勞力、貿易市場都不開放,一味地縮在自己的「黃金國」當中,有意在持續混亂和變革的世界中另創一個天地。逃避政權交替的可能性,政界.官界.國界三者用利益這種骯髒的接著劑所連結而成的權力體制,早就失去了自淨的能力,在沒有止境的泥沼裡朝著不確定的未來不斷地沉淪。
  
  竜堂兄弟坐在鞦韆上,凝視著像是俯視著市區的城堡一般的名雲町。在那個被樹木環繞的山丘上頭的宅邸裡,擁有至少可以左右這個都市社會構造的實力派人物正傲然地盤踞著。如果把那個人物趕出這座城堡,這個都市應該會有一點改變吧?
  
  ……另一方面,名雲家的主人從書房的視窗俯視著籠罩在暮色中的海東。室內的佈置統一成厚重的維多利亞時代式樣,絨毯是摩洛哥製的,毛長足以覆蓋住人的腳跟。兩個男人並坐在上面。
  
  「好個成就啊,教祖大人。」
  
  聽到名雲的冷笑,只能把額頭深深埋進絨毯裡的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偉大教祖大人。端坐在旁邊的年輕人發出了朗朗的聲音。
  
  「我父親已經為他的失態道過歉了。雖然情勢落得極不利,可是,他本人也深感抱歉,自己也知道反省了,這一次就請您原諒他吧!我在此誠摯地懇求您。」
  
  頭髮剪得有稜有角,健壯的身軀穿著和服的年輕人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他比父親更見有魄力和威嚴,名雲也對這個年輕人格外刮目相待。看到微微抬起頭來的教祖鼻子下方貼著絆創膏,名雲微微地歪了歪嘴角。
  
  「他們也對議員上坂暴力相向。出動警察逮捕他們固然簡單,可是,這種作法未免太沒趣了。反正總會有個結果,不如先讓他們玩一玩吧!」
  
  名雲從安樂椅上站了起來,他把手交握在腰後方,俯視著跪在腳邊的神聖真理教團教祖父子。
  
  「以教團的力量可以給他們痛擊嗎?」
  
  「當然。」
  
  「好,那就試試看吧!一切就委託你們了,不過,不要做得太過分。因為這樣一來,大人可就沒什麼立場了。」
  
  「知道了。」
  
  臉上浮起笑容,十七歲的教主兩手扶在絨毯上回答。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6 PM

  第三章《惡魔前鋒暗中活躍》
  
  Ⅰ
  
  竜堂兄弟再度發現海東的每個街角都吊著「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的神聖真理教團標語。標語放在教團的全國本部,表現出宗教都市的一面是理所當然的,可是,終既然經歷過那種經驗,他知道,教團的影響力和動員力已經滲透到高中生層次了。這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可是,這或許也證明了白楊學院內部正漸漸被白蟻侵蝕中。
  
  「一想到所有的家人都聚集在起居間,大叫著真理只有一個,就讓人覺得噁心。」
  
  終一邊咬著早餐的吐司,臉上帶著束手無策的表情。如果高中生加入某個特定的宗教團體,那麼,整個家族理所當然都會是信徒的。續一邊喝著番茄汁,一邊回答。
  
  「因為信教是自由的。只要不對他人造成不便,要信神或信魔鬼都是個人的自由。」
  
  「我覺得已經對我造成很大的困擾了。」
  
  終一邊往杯子裡倒進第二杯咖啡,一邊嘟噥著。
  
  「這對終來說也未嘗不好。瞭解被害者的心情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續把塗上了奶油的吐司遞給始,一邊再度回答。
  
  「我從來沒有過以集團方式鬥爭或虐待一個人,可是單槍匹馬料理多數人卻像三餐便飯那麼多。」
  
  說完,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
  
  「啊,不就是這樣嗎?我總是被橫暴的長兄和陰險的二哥虐待。我真是一個男灰姑娘啊!」
  
  「要說這種話至少也要把自己的房間打掃乾淨後再說。」
  
  續回了一句,一向被迫不得不打掃共用房間的余吃吃地笑了起來,終見狀覺得自己得改變話題了。
  
  「對了,神聖真理教團裡好像有教主這號人物,宗教裡的年輕指導者很多都是美男子吧?在傳奇動作小說裡面通常都是這樣描寫的。」
  
  終率直地想像著。他被高年級生叫去時所使用的單字都是從小說裡面現學現賣來的。
  
  「傳奇動作小說固然不錯,可是,讀書是基本的大事喲!多看一些世界名著吧!」
  
  「我看了世界名著啊!像是萬年尋母之類的。」
  
  「是萬裡吧!」
  
  這時候長兄把正看著的報紙收了起來,叫了一聲。
  
  「七點四十分!」
  
  該是上學的時間了。兩個少年一口解決掉吐司和咖啡,站了起來。當他們說完「吃飽了」的時候,人已經飛奔進自己的房間裡了。始把看完的報紙放到報刊架上,交抱著雙手仰頭看著天花板。
  
  「神聖真理教團右手握著巨億的財富,左手握著幾十萬人的動員力啊!」
  
  「而且,他們的財富不用繳稅,信徒不用給人事費。」
  
  「只要不對政治資金和宗教法人確實課稅,公平的稅制就無法實現。」
  
  「不對政治資金課稅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因為選舉投票和支付稅金是最基本的政治活動……」
  
  當始和續進行著屬於年長組的社會派交談時,兩個年少組忙著上學的準備工作。由於今天他們都有體育課,所以行李很多。而他們的長兄之所以還這麼悠閒是因為今天他的課從第四堂才開始。他不是班級導師,這一點讓他輕鬆了不少。當然,他和弟弟們來到海東並不是為了生計問題,而是為了拯救白楊學院的危機。這一天已經是九月四日了。預料慢慢地會有新的狀況出現了。
  
  聽到年長組的會話,終不禁興昧盎然地問道。
  
  「那麼,我當個教祖組織一個宗教團體,賺取了利益也不用繳稅金囉?」
  
  「只要被承認是一個宗教法人就可以了。」
  
  「啊,真的啊……」
  
  終認真地交抱起了雙手沉思,續看著哥哥笑道。
  
  「終在想什麼一看就知道了。」
  
  「一個不敬神的傢伙。」
  
  長兄命令年少組立刻上學去。終和余便大聲地叫這「我走了」,朝玄關飛奔而去。對於招呼的禮儀,長兄規定很嚴格,所以,終和余也都照實做到了。
  
  剩下來的年長組繼續他們的談話。
  
  名雲泰信難得地上傳播媒體時,所用的頭銜是「海東商工會議所會頭」。除此之外,他還有公司的會長和顧問、學校法人和醫院、財團的理事長、相撲力士和歌手的後援會會長等,公私多達四百餘個的頭銜,即使是他本人,大概也只記得自己所有頭銜的一成吧?
  
  根據始的調查,名雲的頭銜中並沒有和神聖真理教團有關的。若說和宗教有關的頭銜,那就是海東大神宮這個神社的地區居民代表和泰玄寺這個佛教寺院的信徒總代表頭銜,這對一個地方的士紳而言,並不是多稀奇的事。可是,很明顯的,名雲和神聖真理教團有很密切的關係。神社和寺廟只是利用來欺騙社會大眾的耳目罷了。
  
  把經濟、政治和宗教大權都握在手上,名雲到底有什麼企圖?始想要儘量從多方面來掌握名雲的真面目。
  
  「有一種說法是企業的勞動分配率。」
  
  始開始說道。從國家的層次來說,那是國民總所得稅中的總賃金比率,可是,以特定的行業和企業來看時,那就是人事費和福利衛生費在附加價值金額中所占的比率。
  
  「也就是說,應該解釋成勞動分配率越高,職員的薪水就越高,待遇也就越好了。」
  
  「是啊!」
  
  「和各外國比較起來,日本是比較低的吧?」
  
  「令人驚訝的低。」
  
  公開股票的大型製造業公司的勞動分配率在日本是49%,在美國是60%前後,西德是65%,法國則有70%。也就是說,日本大企業對職員的辛勞所給與的報酬此歐美要少得多。建築豪華的社宅、公司到溫泉旅遊都只是個幌子。薪水低,勞動時間又長,再加上物價又高。日本的上班族並不輕鬆,企業的油水、癡肥都建築在他們的忍耐上。
  
  現在姑且不談日本全國的事。名雲支配的海東汽車工業是日本第一,也是世界第一的汽車製造公司,可是,勞動分配率卻只有三十三%。而同一時期,美國最大的通用汽車公司勞動分配率卻高達人六十七%。誇張地說來,他們把職員的薪水壓低了一半,而那一半當然是進了公司的財庫裡了。根據公開的資料顯示,海東汽車工業的剩余財產高達三兆圓,如果把這些錢投資到股票或國債中,每一年就可以獲利二千億圓。
  
  「不但沒有把利益回饋給社會,也沒有回饋給職員,這是日本大企業的本質,可是,海東汽車似乎太過分了些。」
  
  「勞動組合也完全是御用組合,似乎和公司一體化了。」
  
  海東汽車每年給保守黨巨額的政治獻金。雖然身處地方,可是名雲卻是中央政界的大支持者,他把手下送進了國會,藉以執日本政界的牛耳。所以,每個月的一號,保守黨的總務會長都特地從東京到海東來。
  
  「美國有一個有名的作家叫狄恩.R.昆茲的吧?」
  
  「我知道。」
  
  「在他的作品中就提過這種事。他說,所謂的政治家就是尋求支配他人的權力,是惡棍經常選擇的職業。」
  
  「喲,難道日本和美國那麼相像嗎?」
  
  「美國應該好得多吧?」
  
  在美國,依照法律,總統和閣僚在職期間是不能有買賣股票和商品投機之類的行為的。而日本卻是一個首相可以公然地進行投機生意,操作股票,賺取暴利的國家。政治家利用地位和權力中飽私囊是產業化的現象,真是一個奇怪的國家。一年當中有二十兆以上的巨額資金投資到公共事業固然好,可是,就如傳播媒體所報導的,其中有3%被當成了回扣和政治獻金,散發給國家級、都道府縣級、市鎮村級的政治家們。除了日本之外,大概只有共產主義國家才會讓政治家掌握權力,或者藉以致富吧?在所謂的西方先進國家中,大概沒有其他的國家是這樣的了。「日本是世界上唯一成功的共產主義國」這句話諷刺得好。
  
  始打算在前往學校之前,順路到立圖書館去,於是他離開了公寓。走不到五分鐘的路程,他遇上了神聖真理教團的人。每週一次,教主大人都會在街角進行晨講。大概是演講會剛結束吧?始問在場的人哪一個是教主。
  
  「哦,那就是教主啊。」
  
  雖然不像是出現在傳奇小說中的美男子,可是卻有著奇妙的魄力和威嚴,確實不是一個凡夫俗子。說他是個大學生,也不會讓人感到懷疑。不要說是大學生,就算當他是個大學畢業生也不足為奇。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只比終大個兩歲。穿著外褂,白襪子配上草鞋的姿態實在可以相貌堂堂來形容。他的身高不及始,身材卻相當厚實。他若無其事卻不露出一點破綻的身手在在說明了必定練就一身好功夫。
  
  「教主大人,沒有時間了。請您快一點。」
  
  教主無視於匆忙催促的幹部們邁步往前走。他的步伐中仍然充滿了自信和力道,其他的幹部看來只像是侍從。
  
  始再度想起了續所做的報告。如果說教祖是個裝飾品的話,那麼,這個教主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真正魅力所在了。雖然不像個宗教家,反而更像個豪族,可是,再怎麼說,他可以說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對手。
  
  教主坐進了一輛黑色的賓士車,被前後合計六輛的日產車護送著離開了。始不禁無聊地想起「諸侯行列」這個字眼,而目送著教主離開的信徒們卻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他們是那麼純真嗎!而其欠缺使自己觀點相對化的純真對他人而言並不造成多大的因惑。
  
  Ⅱ
  
  這個時候,來到白楊學院正門前的竜堂家老三和老麼麼面臨了一個很奇妙的景象。
  
  校門前停了兩輛箱型車。車頂上立著寫著「真理只有—個!正義只有一個」的看板。音樂從擴音器中流瀉出來,可是,那種音樂好像是送葬進行曲的快板一樣,從肩上斜褂著布條的信徒們大約聚集了有一百人左右,白楊學院的學生們都加快了腳步好像要避開他們的視線一般,一個勁兒地往校內走去。
  
  終和余放慢了腳步。如果進了校門,待會見要發生什麼事就很難看到了。事實上這是好奇心的驅使才使得他們有這樣的想法,可是,路上擠滿了信徒,所以寸步難行,這才是更大的理由。
  
  突然之間,信徒們的隊伍散開來了。好像是有命令下來,大家一起行動一般。就在思緒一轉的瞬間,如潮水般的腳步聲安靜了下來,終和余被封在信徒們築成的厚實人牆當中了。看來,信徒們的目的無他,就是竜堂兄弟們。
  
  「惡魔的前鋒!惡魔的前鋒!」
  
  因為地震般的叫聲而蒼白著臉色的是在一旁看著這個景象的其他學生們,竜堂兄弟反倒是一派無事的樣子。一個像是信徒代表的大學生模樣年輕男子往前走上來。
  
  「我有話問你們。不要想逃。」
  
  「不管怎麼樣,我們都逃得過去的。」
  
  終倒沒有這麼說,他若無其事地回答。
  
  「客氣客氣,我就是承蒙你介紹的惡魔前鋒。」
  
  「我是惡魔前鋒的弟弟。」
  
  余應和著哥哥。要對抗非常理的對手,自己就要此對方更非常理。上次的經驗已經讓終學到了對付神聖真理教團信徒的方式。跟他們認真只會讓自己被逼得走投無路。
  
  「那麼,我問你。你們到底有什麼企圖?」
  
  「這個嘛,以正統派的說法,我們是要征服世界,怎麼樣?」終表現地神色自若,信徒們在一瞬間都沒有出聲。
  
  終一改態度,鄭重地說道。
  
  「可是,在這之前,一定要走上淨心、謹身、棄欲、愛人、憫弱的真正信仰之道。懂了嗎?」
  
  「你、你講什麼廢話?」
  
  「尤其是仗著多數,和權力者勾結,以集團方式虐待反對者的行為都不是一個宗教人該做的。如果你們不悔改,我所信仰的神會處罰你們的。」
  
  「會處罰你們的。」
  
  余滿心歡喜地學著哥哥講話。
  
  「你、你們信仰的是什麼神?」
  
  「那當然是所有的神當中最強的囉!」
  
  「所以我問你是什麼神啊!」
  
  「是窮神。」
  
  由於終的語氣非常鄭重,信徒們在反應過來之前,有兩秒半鐘的空白。甚至有人驚慌失措地相對而視。身為信徒代表的年輕男子激憤地大吼。
  
  「別開玩笑了!地球上哪裡有信奉窮神的宗教?」
  
  「誹謗窮神的話,會遭到可怕的天譴的。看看蘇聯吧!那個國家提倡無神論,他們把其他的神都趕走也就罷了,可是就因為他們輕視窮神,結果,不是落得經濟和財政敗壞嗎?唉呀,真是可怕啊!」
  
  「可怕呀!可怕呀!」
  
  余恭敬地合起了兩手。終在這個時候刻意地清了清喉嚨。
  
  「你們靈異照片教團……」
  
  他故意把教團的名字說錯。
  
  「如果也輕視窮神的話,神會處罰的,稅務機關食來查帳,以逃稅嫌犯的罪名將你們都逮捕。儘早悔悟,皈依窮神吧!南無阿彌陀佛……」
  
  「這個狂人!你敢再說說看!」
  
  神聖真理教團的信徒們勃然大怒。他們第一次遇上此他們更非常理的對手。既然口頭上贏不過,他們只有訴諸武力了。他們想仗著人多勢眾抓住竜堂兄弟。就在這一瞬間。
  
  「啊,窮神在呼叫了!」
  
  終把手貼在耳朵旁。上課的鈴聲開始響起來了。對終來說,那無異就是窮神的呼喚。
  
  「余,走了!不要和這些邪教徒們鬼混。」
  
  「嗯,這是神明的召喚。」
  
  他們兩人就像一陣疾風般穿過擁擠的信徒們中間,瞬間就跑進了校門內。
  
  信徒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當他們意識過來,再度開始喧嘩的時候,鈴聲已經響完了,校門就要關上了。說起來還真是可笑,學生信徒中有人來不及進校門,開始慌張地敲著門。
  
  終雖然順利地脫離了信徒們的包圍,可是,當他進入教室之後,卻感受到一股不愉快的空氣。終對著大家打招呼,可是,沒有人回應他。
  
  「你們怎麼了?」
  
  終不解問道,所得的反應可以分為兩大類。把臉轉開的和帶著敵意白眼相向的。似乎整個教室流蕩著對終不友好的半流動體一般。
  
  在心情極度惡劣的第一堂課,而且又是棘手的數學結束,終像氧氣不夠的金魚一樣在教室外面透氣的時候,余來找他了。
  
  「哥哥,班上的同學都不跟我說話了。我不知道是誰命令他們這麼做的,可是,不論我跟誰說話,都沒有人回答我。」
  
  「用專門用語來說,就是所謂的視若無睹囉?」
  
  「對極了!真不愧是專家。」
  
  「啊,也不是什麼專家啦!哪,提高警覺一些,有什麼風吹草動就來通知我。」
  
  把余趕回教室,自己也回到教室,這一次沒有人對他翻白眼。因為教室裡空無一人。第二堂課是體育課,所有的同學把終留下來,離開教室了。終並不知道體育課是在哪裡上的。
  
  「真是陰險的招數。難道只是為了不讓自己感到無聊嗎?」
  
  終感到厭煩,可是,課還是得上的。要翹課也得等所有的科目都上過之後再說。終快速地換好了衣服,先跑到操場,又跑到體育館去找,可是,新學期的體育倉庫整理作業已經開始了,體育老師對著終翻白眼。除了腿短之外,他算是一個健壯,身材均整的壯年男子。
  
  「你是竜堂吧?轉學很快,上課卻總是遲到!你在東京總是用功到半夜嗎?」
  
  面對這種沒有意義的嘲諷,終一點也不理會。在日本,希望遇到一個有幽默感的體育老師,就像要求一個幼稚園的小朋友去讀漢文一樣。
  
  「對不起,剛從東京來,時差還沒有習慣過來。以後我會小心的。」
  
  終報之以更沒感受性的回答,立刻加入了體育倉庫的整理工作。當他正想把散亂一起的槓鈴和啞鈴整理好時,突然,皮膚感受到一股寒氣。哈!來了嗎?天生的戰鬥家心中有了覺悟。滿含惡意突刺而來的視線有一打以上,人數則超過了六個人。突然,終把沉重的啞鈴往半空中一丟。丟出了兩三個之後,在眼看著快掉落的時候,又把啞鈴再度拋上去。
  
  手上拿著竹刀和拖把的同學們不禁噤了聲。把三十公斤的啞鈴當成彈珠一樣在半空中拋著耍,這是常理說不過去的。終嘲諷地看著變了臉色的同學們,出聲道。
  
  「有什麼事嗎?」
  
  「啊,不,沒什麼……」
  
  對方完全被震住了。原來他們以為要對付的人人單勢孤,看來又孱弱,沒有抵抗力,所以才想用集團的力量來欺凌的。然而,一發現對方不是易與之輩,他們的惡意就像陽光下的霜一般,完全溶解了。然而,從他們的眼神就可以瞭解到,敵意深植在地下了。沒有辦法,要獲得所有人的好感是不可能的事。終決定暫時讓和平主義午睡一下了。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7 PM

  Ⅲ
  
  另一方面,竜堂余也遭受到了常人所無法抵擋的集團攻擊。
  
  一樣是體育課的時間。換好體育服裝,一直到來到操場時,什麼事也沒有。余之所以知道有幾個同學心懷不軌是因為他感受到一股像是有毒瓦斯的氣體彌漫在四周,可是,他仍然淡然處之。
  
  在體育老師來之前要做好準備體操,伏地挺身於是開始了。這個時候,有六個體格強壯的同學跳到余的身上來。六個人的體重合起來也有三百公斤之多吧?這麼重的負荷全都加在余的身上余並沒有刻意加以抵抗。
  
  他發出了一聲「唷!」悠然地站了起來。以中學二年級學生來說,余算是小個子。這個小個子少年身上就背著體格此他好,體重也遠在他之上的六個同學,一口氣站了起來。
  
  這六個人當然大驚失色。他們原打算用體重壓住余,讓他肋骨龜裂而致痛苦號哭的。結果,這個小個子的轉學生竟然連背著旅行背包的感覺也沒有。
  
  余刻意搖了搖身體。六個學生便一起飛彈了起來。只聽得他們發出了慘叫聲,滾落在地上。有一半的人腰部或背部狠狠地撞擊在地上,再度號叫了起來。四周的同學愕然地呆立在原地。好不容易才現身的體育教師問正拍著身上灰塵的轉學生。
  
  「咳,你到底在幹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站起來而已。」
  
  余老實地把情形描述出來。他並沒有說出,事實上是有六個同學想把他壓碎。這是沒必要的。教師露出了不得要領的表情,他看著學生們慢吞吞地爬起來,似乎決定貫徹消極主義。他拍拍手命令學生們排好隊伍。
  
  余的背後傳來一陣謾罵聲。
  
  「妖怪!」
  
  「妖怪?沒辦法,這是事實。」
  
  竜堂兄弟都知道,他們並不是尋常人。他們也知道,自己體內流著的血和一般的人類是不一樣的。儘管這是不變的事實,可是,被那些仗勢欺人的「人」謾罵卻不是一件愉快的事。讓余難以理解的是,這種人似乎一點都不想去瞭解到自己本身的醜惡。難道他們沒有想到以多數人去欺凌他人是一件很可恥的事?難道他們連「如果自己遭到這種待遇,那有多悲慘?」的想像力都沒有?
  
  「頭腦不好並不是指智商低或偏差值低,或者學歷低。頭腦不好就代表沒有想像力。」
  
  長兄始曾這樣說過。仗著人多勢眾欺凌弱小、以匿名方式寄裝了剃刀的信給自己不喜歡的人、誘拐幼童施加暴行等以不同層次做出可恥的行為就是因為完全沒有「如果自己有這種遭遇會受到多大傷害」的想像力。就因為沒有想像力,所以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可恥的,自製心也失去行動能力。
  
  「真是受不了!」
  
  很難得的,余陷入了厭世的情緒當中,他一逛走向五十公尺計時的行列。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低沉的聲音。
  
  「你最好小心一點!因為大家有意要仇視你,小心了。」
  
  余環視著左右方。周圍是有幾個同學,可是,沒有人看著余,所以,余也搞不清楚是誰對他說話。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那個經過壓抑的聲音雖然消極,卻滿含著善意。如果公然和余站在一邊的話,這個人一定也會成為被疏離和迫害的對象吧?雖然無法對不特定的某個人致謝,不過,余決定接受對方的勸告。
  
  體育課平安地結束了,可是,在回到教室之後,余再度確認了隱形敵人的存在。他的桌子上用奇異筆大大地寫著「混蛋!去死吧!」幾個字,椅子上則被潑了溶了顏料的水。余小聲地嘆了一口氣。
  
  當竜堂家的老三和老麼各自孤獨地應戰時,長男始接到日高學院長的傳喚,和體育科主任教師一起來到院長室。
  
  「始也一起出席吧!待會見有客人來。」
  
  始瞭解院長的用意所在。如果是像前幾天不請自來的客人上坂議員那樣的人物來訪,始也在場會此較安全一點吧?然而,這一天來訪的客人卻沒有暴力的氣氛,只不過看起來市儈氣和銅臭隨著汗水從全身噴射而出。黑瘦而前齒突出的中年男子是和海東鄰接城市的中學教務主任。他是為了學生入學的事情而前來商談的,然而,事實上,他是為了該校一個棒球部的好投手前來商談,他希望院長能讓他以特殊待遇的身份免試入學。
  
  「是左投手哦!左投手哪!」
  
  教務主任誇張地說道,做出用左手投球的姿勢。他把招待他的麥茶一口氣喝光,然後繼續滔滔不絕地說道。
  
  「光靠他一個人就可以在縣大會中穩拿到前八名。如果再加上上壘率高的強打者和具威力的四棒打擊手的話,到甲子園去也只要比賽個兩場就可以獲勝了。」
  
  這個男人給人的印象不像是個教育者,反倒像是個販賣人口的營業員。
  
  「除了他之外,希望能再讓我們棒球部的三名球員進貴校的高等科就讀。我的希望原本是能爭取到四個名額,不過,這一次先取個三名吧,一切就拜託您了。」
  
  「他們是正選選手嗎?」
  
  「不,是候補選手。可是,其中一個是難得的代打人選。我認為對貴校而言,這是個很劃得來的買賣。」
  
  買賣!始啞然失聲,從斜左邊的角度凝視著教務主任的臉。這個教務主任確實不是個教育者,而是個不折不扣的推銷員哪!院長也沉默地不說話。只有體育科的主任教師彷彿深受感動地點點頭,隨聲應和。
  
  「至於禮金方面,能不能請您準備個一千萬圓?當然是現金囉!」
  
  三百萬圓給中學的棒球部。二百萬圓給左投手的父親,一百萬圓給棒球部的部長,一百萬圓給來球隊的教練,一百萬圓給校長,一百萬圓給教務主任自己收起來,然後,剩下的一百萬圓就給選手的後援會長町會議員。教務主任理所當然似地做了這樣的說明。他甚至也說了,這些錢不需要分配給三個候補的選手家人。只要讓他們入學就夠讓他們欣喜不已了。
  
  「對了,是不是還可以給我一個席位?我喜歡吃河豚,可是,教師的薪水太微薄了,平常是吃不起的。」
  
  教務主任笑開了嘴,金牙齒便燦爛地閃著金光。左手指頭上的鑽石戒指也相互輝映著。這些東西是用微薄的薪水買得起的嗎?院長好不容易開了口。
  
  「多謝你的講解,可是,像我們這麼貧窮的學校是不可能拿得出一千萬圓的。很抱歉……」
  
  「啊,是這樣嗎?這麼說是沒辦法了。」
  
  教務主任也不執著於此,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這大概是因為還有其他的顧客等著他去遊說吧?把教務主任送到玄關的體育科主任教師回來的時候,用遺憾的眼神看著院長。
  
  「院長,恕我直言,您的消極想法不但招不到學生,學校的經營也會很艱辛。神聖真理教團也會趁機搗鬼的。能不能請您用柔性一點的作法?光是注重美麗的外表是行不通的。」
  
  院長以苦澀的表情接受了體育主任的抗議。
  
  「我知道你的話有道理。可是,如果不是教育還維持著這麼一點尊嚴,這個國家的社會會變成什麼樣子?我不是刻意擺譜說大話,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買學生好讓本校在甲子園中露臉。」
  
  「在甲子園大會中推銷名氣的高中總是努力不懈的。如果不在運動或進大學任何一方推銷自己的話,隨著出生率的降低,學生只會不斷地減少。儘管您對甲子園大會有所批評……」
  
  「我不是有意要破壞甲子園大會。我只是不想用這種形式來做事。所以……」
  
  「我懂了。那麼我告退了。」
  
  體育主任站了起來,不想再聽院長繼續說下去,他刻意地加重了自己的腳步聲,離開了院長室。開門關門的聲音也顯得很粗暴。
  
  「他也用心頗深啊!」
  
  院長嘆了一口氣,突然苦笑道。
  
  「不過,棒球不夠強這一點,共和學院和本校倒是有志一同啊!雖然兩校相像到這種地步並不是什麼好事。」
  
  「其他學校的棒球部隊員曾說,沒有讓選手留和尚頭的學校是不可能打贏球賽的。我可沒聽說美國大聯盟的球員都留和尚頭。」
  
  始聳了聳肩。共和學院的高等科雖然設有運動班級,可是,或許是拖拉的校風並不適合決勝負吧?共和學院的每一種運動都不出色。也有學生是借此來賺取零用錢的。在棒球部和田徑部的比賽中上場賺取打工費,自稱「漂泊的救星」的人,本名就叫竜堂終。在高中棒球的東京都大會中,他雖然擁有連續四次安打的記錄,可是,球隊在最後還是敗北了。在輸八分的情況下,以前一直負責守中外野的終以救援投手的身份踩上投手板,可是卻連續投了六次四壞球,結果招致了敗北。他的球速雖然是超高中級的,然而,控球能力卻令人不敢領教。之所以沒有投出暴投,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球速的威力,刻意提醒自己要小心。「要投出剛剛好的球實在是太難了」,事後終這樣為自己辯解。
  
  Ⅳ
  
  始離開了院長室,朝著講師休息室走去,這時侯,終揮著一隻手靠上來。他突然裝出一副哭喪的表情。
  
  「嗚,老哥,班上的同學都欺負我呀!我不想再到這種學校上課了。」
  
  「你有沒有搞錯主詞和述詞?你不會是那種乖乖接受別人欺負的人吧?就算你拒絕上學也是白搭。」
  
  「啐!被識破了。」
  
  終搔了搔頭。雖然洞悉了弟弟的演技,可是,始卻不得不好好想想。白楊學院的所有教師對院長並不心服。剛剛他在院長室就目擊了事實。如果只是針對教育和學校經營的方針而有所異議,那倒是無可厚非,可是,如果神聖真理教團的手不只伸向學生,連教師都難逃操控的話,事情就不能等閒視之了。有時候笑得太得意忘形反而會讓自己從椅子上摔下來的。
  
  「可是,老哥,姑且不說我,余好像也受到欺負哪!」
  
  「在中等科也有信徒集團嗎?」
  
  「余那傢伙有時候被欺負了還不知道。做哥哥的可不能不擔心啊!」
  
  「是啊!就算被你欺負了,他也不在意,還是跟著你走。」
  
  「啊,什麼意思嘛,我受到傷害了。」
  
  始帶著苦笑拍拍發了火的弟弟的肩膀。
  
  「對不起啦!來到這裡之後,好像連幽默感都沒了。是來自日本海的風不好吧!」
  
  「不要把責任推到風土身上!」
  
  竜堂兄弟交換著欠缺危機感的會話,然而,在隔著他們四道牆壁之外的地方卻進行著一段相當陰險的會話。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和兩個信徒在一個教室裡會面。
  
  「對不起,教主大人。」
  
  陣內厚子和昨天叫出終的高年級生匍伏在地上。在他們前方有一雙穿著白色襪子配上草鞋的腳。
  
  「對不起?什麼事對不起?具體地說來聽聽。」
  
  這個聲音具有足以讓人膽顫心驚的重量感和壓力。兩個男女學生蒼白著臉,說不出話來。這兩個人各為白楊學院裡的神聖真理教團信徒組織的男女領人,可是,在教主面前,他們只像是下人。
  
  「那些竜堂兄弟似乎很頑固。或許交由你們來處理是錯的。」
  
  陣內厚子好不容易才擠出了聲音。
  
  「那個叫竜堂終的一年級生,昨天原本以為可以堵死他的。可是,他的哥哥出現了,把事情都搞砸了,今天,他則把我們都牽著走……」
  
  「你們被耍了?」
  
  教主微微地改變了語調,兩個學生就像被隱形的手壓著脖子似地低下了頭。教主看也不看,自言自語道。
  
  「如果不把竜堂兄弟排除掉,拿到白楊學院的土地的話,我們就沒有辦法在海東建立起神的王國了。光是要趕走他們是有好幾種方法,可是,不讓他們這種不怕神的人得到報應我是不甘心的。」
  
  教主交抱起了雙臂。匍伏在他腳邊的學生們跟他是同年紀的,可是,看來一點也不像。這個年輕人自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或偉人,然而,他確實有著常人所不及的精神厚實度。
  
  另一方面,竜堂兄弟中沒有背負著到白楊學院上課的責任的老二,這一天又來到銜上。躲在公寓裡,情報也不會長出翅膀飛進來,所以,他還是決定到外面去走走。他戴上了淺色的太陽跟鏡,固然是為了隱藏自己的美貌,然而,有沒有效果就費人猜疑了。
  
  離開公寓的時候,續停下了腳步。他感覺到地面微微地晃動著。由於從小在東京長大,所以對地震非常敏感。從電線的搖晃,他確定是地震,不過,時間並不長,立刻就停下來了。看來似乎也沒有什麼余震,所以續便開始往前走。在第二個十字路口,他為了確認信號燈而摘下了太陽眼鏡。在第一個十字路口時,大家都走人行道,所以並沒有那個必要。
  
  這個時候,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從上往下,在他的視線中垂直地移動。他在這個人影的垂直移動結束了之後才確定是有人從前面的大樓上跳下來。續目擊了跳樓自殺的現場。
  
  成為現場的十四樓建築大樓立刻化成了騷動的焦點。起哄的人們發出了慘叫聲聚集過來,巡邏車和救護車也高聲響著警笛聲趕來了。禁止通行和禁止進入的繩子被拉了起來。續只從人牆中瞄了一眼死者的腳和噴散在路面上的血跡一眼就離開了。這種景象是不需要多看的。
  
  續從電視上知道了從大樓上跳下來的男人是一個叫寒川的三十五歲人物。之前是縣鹿職員,由於人事異動而成了神經病,因酒醉毆打警官而被懲戒免職。沒有退休金又丟了工作,在絕望之餘便走上自殺一途,這是警察方面的說法。
  
  續並不全然相信這種說法。公務員的自殺往往和冤獄及瀆職、政治的壓力扯上關係。除此之外,他還因為有目擊跳樓現場的奇妙因緣而感到在意。
  
  「今天晚餐就叫外送吧!」
  
  丟下這一句話,續在傍晚時分一個人外出了。始因為第二天有四堂課,要預先準備資料,所以沒和弟弟同行。老三和老麼則各有習題要做。大學生真是輕鬆愉快啊!留下來的三個人都這麼想著,可是,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寒川家的守靈很淒涼。或許是因為死法為世人所忌諱吧?續原本只打算去燒燒香就好了,可是,他看到了在白楊學院碰過的園浦,所以便決定留下來靜觀其變。
  
  寒川的妻子看來在三十歲前後。雖然因為勞心而顯得憔悴,可是,她穿著喪服,抱著嬰兒的樣子,仍然難掩其以前的美貌。坐在她旁邊的園浦以寒川家的住宅貸款在海東商工銀行裡還沒有了結為由,要求讓出這個家。在守靈一個小時之後,他和三個手下留了下來,開始在故人的靈位之前進行苛酷的交涉。他知道名雲對寒川的憎惡,所以為了表示對主人的忠勤,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對著他低下頭來的未亡人突然抬起了頭。
  
  「我不是說他不應該會自殺。可是,就算他是自殺的,一定是有人逼他走上絕路!我要那個人負起責任,否則我的丈夫不會閉目的!」
  
  未亡人的聲音顫慄著。園浦歪了歪嘴角。
  
  「太太,請小心你的遣詞用語。你先生固然可憐,可是,說起來,他也是自作自受。如果他乖乖地照著人事異動做就沒事了,是他自暴自棄落得如此醜態。責任在你先生本人。」
  
  園浦故意地拿出手帕接著汗。
  
  「現在不說這個了,什麼時候你把房子讓出來?本月中能不能結算清楚?」
  
  寒川夫人提高了聲音。
  
  「你想幹什麼?你以為我先生沒有寫遺書?我知道七曲川的修改工程有很多黑幕!誰為了名雲一族無視於法律和條例的存在?誰行為不正?我先生在死前全部都寫在遺書上了!」
  
  看到寒川夫人堅毅的視線,園浦不禁動容了。最初是猜疑的表情,可是當他瞭解到夫人不是信口胡扯的時候,兩眼中便燃起了殘忍的憤怒色彩。他環視左右,似乎想要找出書信藏在哪裡。
  
  「把信找出來!」
  
  園浦激動地下了命令。
  
  「你們夫婦都無藥可救,你們是非國民,由於名雲先生的大恩大德,你們才能在海東混口飯吃,現在卻不知報恩!」
  
  園浦露出了權力者走狗慣有的兇暴表情。他非常瞭解,自己背後有強大的權力支撐著,而對方只不過是一個剛剛失去丈夫且又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所以才如此盛氣凌人。
  
  他的手下們粗暴地開始在家裡面翻箱倒櫃。他們無視於寒川夫人的制止,拉開了抽屜,把裡面的東西都倒在地上、翻倒桌子。這無異是粗暴至極的行為,然而,事實上,與其說他們是想找出書信,倒不如說是脅迫未亡人交出東西的示威行為。然而,就在他們的行動還沒有結束的時候,房間的入口處出現了不相干的外人。園浦睜大了眼睛。
  
  「你是什麼人?是誰讓你進來的?」
  
  園浦像猿猴一般地露出牙齒詰問。
  
  續對準了他的牙齒揮出了左拳。當園浦發現到跟前的人就是出現在白楊學院院長室的四人組之一時,身體已經飛向半空中,撞擊在房間的牆壁上了。折斷的牙齒散落在地毯上,他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
  
  續當然是已經手下留情了。如果他使出全力毆打的話,園浦的身體只怕早就散了。那些翻箱倒櫃的手下們呆立了半分鐘,在恢復意識之後,他們丟下了抽屜,朝著續跳過來。續抓起了第一個跳過來的人的衣領,朝右邊一甩,讓他和第二個人撞個正著。兩個人糾纏著撞擊在牆上,續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用手刀擊向第三個人臉上。
  
  續輕輕地拂去兩手上的灰塵,整個經過只花了五秒鐘的時間。如果是終,他或許會誇口「我只要四秒鐘就行了」。續溫和地對坐在房間一角,抱著嬰兒的寒川夫人說道。
  
  「你沒有受傷吧?」
  
  「嗯,謝謝你。」
  
  「請趕快離開這個家。不,乾脆離開這個城,這樣會比較安全一些。你有娘家吧?」
  
  「嗯,在長野縣……」
  
  「不,我還是不要問的好。請立刻準備好離開。等你安頓好了,請打這個電話給我。」
  
  續把寫有公寓電話的便條紙交給寒川夫人。
  
  「或許我可以幫一點小忙,好讓你的先生瞑目。如果你能相信我的話,我會感到很榮幸。」
  
  「是,我明白。」
  
  沒有一個女性在續的凝視下不動容的。更何況這個男人為她打倒了跟前的暴漢。她接受了續的指示。
  
  夫人在準備離開之前的工作時,續決定把園浦料理完全。園浦抬起了滿是鼻血的臉,用失去了大半前齒的嘴巴呻吟著。
  
  「畜牲,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官員和警察都是我們的人,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你早晚得哭著求饒的!」
  
  續只是報之以冷笑。他的右手上拿著放在寒川家床頭櫃上的國產威士忌酒瓶。
  
  ……續把寒川夫人和嬰兒送到車站,確定她出發前往長野方面之後,便打道回府了。年少組已經睡了,始叫了外送餐點,續便—邊吃著壽司飯一邊把事情跟長兄說清楚。
  
  「未亡人沒有把書信交給警察吧?」
  
  「如果讓警察知道了,就會被沒收,永遠見不了天日了。因為毀滅不利的證據是日本警察最拿手的本事。」
  
  在日本,每次發生冤獄事件時,警察隨意操控證物的情形都會被提出來指責。一個足以讓人面臨死刑的證據被警察「漏失」掉的例子不只一個,而且最後也沒有人負起責任。警察之所以失去他們的信用,責任在他們本身,不在任何人。
  
  「對了,你怎麼處理園浦那傢伙?」
  
  「當他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天國裡。大概是最漂亮的地獄吧!」
  
  續露出了豔麗的微笑說道,始苦笑著點了點頭。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7 PM

  第四章《化妝舞會的怪人》
  
  Ⅰ
  
  大約有三天的時間在平靜中度過。九月八日,星期六的晚餐是鄉村風味的咖哩飯,竜堂家的兄弟們在廚房裡卯盡了全力一起作業。
  
  好不容易才剝完一個馬鈴薯皮的終看著自己奮鬥之後的結果,自暴自棄地說道。
  
  「啊,真是不可思議啊!原本凹凸不平的馬鈴薯在剝了皮之後,竟然會變成立方體。這可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是普通人以下的人才做得出來。就是因為你不認真上家庭科,所以才會出這種洋相。」
  
  續在市售的黃油炒麵中加入了三種調味科攪拌著,余在旁邊切著蘿蔔。他每切一片圓形的蘿蔔片下來,就放在手上感嘆不已地看著,所以準備率非常地差。終左手拿著第二個馬鈴薯喃喃說著。
  
  「這麼淒慘的飲食生活怎麼會長得好呢?不趕快回東京吃茉理姊姊做的料理,我就再也長不高了。」
  
  「放著不管你,你照樣可以長高。倒是得先努力長長自己的學力和人格!」
  
  「我在人格方面早就超越續哥了。」
  
  「哦?是嗎?怎麼證明啊?」
  
  受到老二的挑釁,老三不由得拿起了菜刀正待擺出架勢時,長男大喝一聲。
  
  「還不停止無聊的戰鬥?再玩這種無聊的遊殘,什麼時候才有飯吃?」
  
  始紅著兩眼,可是,並不是因為弟弟們手足相殘而感到痛心,只是因為他負責切洋蔥之故。老二和老三只好乖乖地繼續做自己的工作。堆得像積木一樣的蔬菜和肉開始被丟進鍋子去了。
  
  困擾著終和余的白楊學院人際關係並沒有什麼好轉,排拒和迫害仍然不斷地跟著他們。沒有人願意和他們說話,教室變更了也沒有人告訴他們,教科書常常不見了,匿名信上總寫著「去死吧!混蛋!」之類的「高級」語句。這是缺乏日語素養的人最喜歡使用的髒話。因為他們已經知道了竜堂兄弟都不是可以讓他們直接出手攻擊的手,所以,攻勢便一轉而到陰暗面去。如果是比較懦弱的學生的話,早就變得神經質而拒絕上學了,可是,他們兩人仍然精神奕奕地上學去。當然,他們知道自己的處境不是很令人愉快的。可是,屈服於這樣的攻擊是對不起代代的祖先們的。
  
  這一天,始從院長那邊接到了一張招待券。那是名雲泰信發給與白楊學院有關的人的招待券,九有九日晚上在名雲的宅邸將舉辦一場化妝年輕會。招待券是八月上旬收到的,當時,日高答應對方會出席,可是,事情演變至今,日高已經沒有參加的意思了。所以,始就打算以院長代理人的身份出席。
  
  據說有沒有被邀請參加這個舞會,就代表在海東市有沒有社會地位。到去年為止一直都被邀請的對象如果在今年被漏了,那就是名雲家不再重視這個人的證據。而這種人或是從政界、財界的主流中被排擠出來,或是退休、被流放,反正就只有這幾條路可以選。
  
  「簡直就是莫斯科的紅場,或者是中國的天安門廣場嘛!根本就是奉承獨裁者的家臣團。」
  
  在情緒上,始實在不想去。可是,如果是和名雲一族有關的大小權力者們都將齊聚一堂,那麼,是有必要去看看過些人的模樣了。至少,逼死寒川這個縣廳職員的主凶和共犯都會露臉的。看來似乎有偵察的價值在。
  
  好不容易作好的咖哩飯及優酪乳沙拉、冰牛奶都搬上了桌,晚餐開始了,由於所有的東西都是大家危危顫顫做出來的,所以一開始動得很緩慢的湯匙也漸漸加速了。剛好放在桌子前面的電視在新聞之後播放「靈魂交流時間」。這是神聖真理教團所提供的節目,教主穿著白衣,語重心長地說道。
  
  「……放棄自我、放棄個人。這是通往幸福的道路。所有人類的心合而為一,價值觀合而為一。大家思考同樣的事情,共用喜悅和樂趣。當然,這樣就不會有因為觀點的差異而產生的爭執。永遠的和平就可以來臨了。藉著接受同樣的、唯一的價值觀……」
  
  聽著教主的話,續看著哥哥。
  
  「你有什麼看法?」
  
  「極端的法西斯。因為他否定了個人的思考和價值觀的差異。所謂同樣的、唯一的價值觀就是將指導者的想法囫圇吞棗下肚。就像希特勒和史達林所希望的一樣。」
  
  不只是惡辣的獨裁者。事實上,即使是偉大的理想主義者也會落進「藉著共有的唯一價值觀而獲得永遠的和平」這種心理上的陷阱。
  
  「印度好像有一個叫阿克巴的偉大皇帝。」
  
  「嗯,是蒙兀兒帝國的……」
  
  十六世紀末統治印度大陸的阿克巴大帝為民眾因宗教而紛爭不斷感到痛心,於是,他便想把所有的宗教統一融合起來。可是,即便英明如阿克巴都沒有注意到,對回教、印度教及其他各種宗教的信徒們而言,宗教的統一就等於是被迫去信仰一個叫做「統一教」的新宗教。
  
  大概很少有人沒有自己的想法,保有歡欣鼓舞地接受強者的指導吧?就算自己沒有思考,偉大的指指者也會為我們考慮到。可是,這對靠自己的力量思考,對現實抱持疑問的人而言,只不過造成了一種迷惑。
  
  「那麼,名雲家的化妝舞會要去參加嗎?大哥。」
  
  「既然有招待券,就去看看吧!」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然而,捧著咖哩飯大盤子的老三卻在這個時候探出了身子。
  
  「我也要去!我可以去吧?老哥。」
  
  「你對舞會有興趣嗎?」
  
  「那倒不是,可是會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啊!」
  
  「那種舞會跟高中生的聯歡會可不是一樣啊!所以你不能去!你就留在家裡看家!」
  
  「長兄橫暴!造反有理!言語獨斷!徹底鬥爭!吾欲正義!國土開發!天體觀測!」
  
  「喂,不是熟讀四字成語就可以了。」
  
  拿到的招待券只有一張,能參加的人數只有兩人。理所當然的,是由年長組出席。
  
  「星期天晚上熬到那麼晚,第二天會爬不起來,這樣不好,你們就留下來看家吧!」
  
  「我們會買土產回來的,你們就乖乖地在家裡等著吧!」
  
  續笑著說道,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余一邊幫著二哥,一邊念著「一定要買哦」,可是,終卻只是無言地把咖哩飯的盆子和沙拉盤疊在一起。充滿活力的老三似乎在打著什麼算盤。
  
  Ⅱ
  
  九月九日是舉行化妝舞會的日子。這一天是星期日,也是自古以來就有的「重陽節」。殘暑也在人夜之後就消退了,來自日本海的海風吹乾了人們的汗水。黑色的高級車一輛接著一輛行駛在車道上,往位於山上的名雲一族宅邸前進。這條車道是用縣府的預算建造而成的。能使用的只有名雲一族和他們的客人。有時候不明就裡的觀光客會到這條路上來,結果總是被警備的巡邏車趕回來。
  
  這種權力者的濫用權力和公私混看的情形在以前的社會主義國家中並不稀奇。可是,從社會體制來看,一九二○年代的美國也比現在的日本好太多了吧?在哈定、柯立芝兩位總統的領導下,政治腐敗,續職知盜領公款事件相繼發生,醜聞一件又一件被揭發。
  
  哈定總統在無所作為的情況下猝死時,有人說他是被毒殺的。僅管如此,美國的經濟還是蓬勃發展,成為世界第一的富有國家,國民持續支持政權。就算偶爾出現批判政治腐敗的傳播媒體,也會有很多人做以下的主張,藉以攻擊這些媒體。
  
  「追究政府不正和腐敗就等於讓政府的信用落地,是一種反國家的行為。這種事是絕對不允許的。」
  
  於是,一九二○年代的美國夾帶著政治的腐敗和社會的矛盾,全速賓士在空前繁榮的大路上,一手攬著世界的財富,沉醉在黃金和榮耀當中。而到了一九二九年,繁榮急速停止了,「大恐慌」開始,股價暴跌,企業破產,失業者充斥街頭,市民被打落貧困和窮乏的穀底,就在不久之前的黃金和榮耀隨著暴風消逝了。
  
  歷史會不斷地重覆推演吧?不是在美國,而是在其他國家。
  
  日本是一個民主主義國家,民意不會被戰車或機關槍所扼殺。無能而腐敗、不公正的政府不會用武器來壓迫國民,而是由大多數的國民依自己的意思來選擇政府。在改革前的社會主義國中,不是國民選擇出來的權力者濫用權力,胡作非為,可是,在日本,權力者的濫行卻受到了多數國民的支持。
  
  從黑色賓士車現身的客人中,有一個是保守黨的新任幹事長。他是一個四十幾歲,身為大政黨的實力負責人,叔父是副總裁,岳父是前首相政治家一族的精英份子。在名雲的部下--各社的重要幹部和地方議員們低頭迎接的行列中,傲然地進了洋館的玄關。
  
  這個男人沒有什麼政治理念,也沒有什麼政策,更沒有所謂對將來的日本或世界有任何構想。然而,他卻長於低次元的政治謀略,他操縱大眾傳播媒體,捏造在野黨的醜聞,讓在野黨同志之間起紛爭,製造對執政黨最有利的狀況,讓眾議院解散,這都是他最擅長的技倆。除此之外,他還從各大小企業和宗教團體募來政治資金,再有效地發散到執政黨的內部和部分的在野黨手中。這一點,他的確可以能幹來形容。
  
  這種行徑對日本的政治家而言並不稀奇,不過,這只顯露出暴力團幹那腦滿腸肥的惡相。權力欲和拜金欲就像蒸氣一般,從全身的毛細孔噴射而出。這個男人特地為出席名雲家的化妝舞會而前來海東市訪問,當然是包括個人的私欲在內了。
  
  這個男人以前曾擔任過建設大臣和郵政大臣,而建設省和郵政省就是利益的巢窟,往往可以拿到贓錢或只是表面上乾淨的資金。他們讓掛名的公司便宜買下原野或山林、沼澤地,讓新幹線或高速道路通過該地,然後再高價賣出。不只是土地買賣,連道路的建設工程也委託給氣息相通的建設公司,接受巨額的回扣。工程所使用的水泥也都使用關係企業的產品。進行海埔新生地的工程時,如果法律規定只能使用某種特定形式的防波巖時,獨佔製造該形防波巖的公司就大賺一筆了。而這個公司就要將以政治獻金為名的賄賂送到制定這項法律的政治家手上,在這個國家中,政治是一種賺錢的買賣,退休的政治家總讓自己的兒子成為繼任者,延續利益的輸送,這就是證據。
  
  把國民當成食物,用國民的血肉來飽滿自己的不只是政治業者;日本的大企業是如何地愚弄國內的消費者,是如何地利用反社會的手段謀取暴利啊?根據美過政府的調查,日本制的相機在紐約可以東京的半價買到。光是這一件事就夠明顯的了。
  
  從一九八六年度以來的三年間,日本的法人所得,也就是企業的利益升高到五十九.三%。另一方面,上班族的薪水上升率只有十三.七%。所有的差額都落進各個企業的荷包裡,企業用所有的資金買下國內的土地和股票,然後再提高價值。於是,日本的地價總額便超過美國的一百倍,股價總額凌駕歐洲共同體各國。不但如此,日本企業還用過多的資金購買餐國的土地、大樓和公司。然後,就像賺錢的技巧就是優秀人格的保證般四處說教「歐美人要更努力要作!學學日本人!」而人們能接受這種說法也真是不可思議。古今東西,在欠缺社會性和協調性的情況下過度說教的暴發戶很少能讓他人接受的。
  
  據說支撐這種扭曲而醜陋的經濟界的日本上班族薪水是世界最高的。這是謊言。那是因為他們加班和假日上班等的勞動時間比歐美各國要多得多的緣故,若以每個小時的薪水來比較的話,日本就立刻從世界第一的寶座上跌下來了。再以購買力來論,也就是用同樣的金額可以買到什麼商品來比較的話,日本就落到世界第二十位以下了。因為日本的物價是異常的高,根據日本和美國兩國政府的共同調查,東京的物價比紐約要高出四○%。這是不包括土地和住宅價格的資料。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一生努力工作卻仍然購買不起自己的房子,這樣的社會是不是能說是一個正常的社會?或許這是一個值得大家偶爾深思的問題。
  
  在有學校九個數室般寬在名雲家大廳中,各依所好,戴著各種面具的紳士淑女不斷地湧進來。來一側的牆上,設有一個相當於八疊和室大小的壁龕,名雲就坐在那裡。最先恭恭敬敬地來和他打招呼的是海東電視的社長。名雲用尊大的態度面對他。
  
  「有幾個危險人物具有想要推翻現在繁榮而安定的社會體制的思想。你要嚴格管制附和這種害蟲的報導方式,知道嗎?」
  
  「那當然。口本是世界最優秀的國家。我總是盡心盡力地製作強調這種觀念的節目,而且不久之前,也讓保守黨獻金了。」
  
  「很好,今後可不要忘了保持這種值得嘉許的態度。」
  
  「對了,名雲先生,關於那個高爾夫球場開發的案子,是不足可以請您多多費心?」
  
  「你可真是精明。」
  
  「不敢。」
  
  「好吧!這對地區開發也有幫助。我會跟知事知會一聲,要他認可這個案子。」
  
  「啊,在下不勝感激。我會為您準備一些會員權力,如果有需要,請吩咐一聲。」
  
  當社長對著名雲行最敬禮的時候,秘書田代出現,在名雲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名雲點點頭,出現在舞會的主會場中。瘋狂般的掌聲頓時沸騰了起來。兩個名雲掛名理事長的幼稚園學童捧著比他們的身體還大的薔薇花束跑了上來,名雲接過了花束,摸了模他們的頭,頓時又爆發了一陣如雷的掌聲。
  
  真是低俗的節目啊!始站在大廳的一隅,不由得有這種感覺。讓孩子來恭維自己,用偽裝的笑容摸孩子們的頭,這是希特勒和史達林之類的獨裁者最喜歡的作法。始蹙了蹙眉頭,不過,好在他的臉是藏在狼人的面具底下,沒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格。續在哥哥身旁也嘲諷地歪了歪嘴角,不過,他的表情同樣藏在一張吸血鬼的面具下。說起來,多達三百個的面具下,應該藏著三百種不同的表情。
  
  名雲再度坐回壁龕,這一次是海東市市長拿下桃太郎的面具前來打招呼。
  
  「真是盛大的聚會啊!可是今天怎麼沒有看到園浦先生?他說今天要戴金太郎的百具的……」
  
  「園浦嗎?」
  
  語氣中帶著微微放棄的感情。光是這樣,就很可以讓他人感受到帝王的憤怒了。市長很後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可是,現在也不能立刻就改變話題。
  
  他只好勉強控制著自己糾結在一起的舌頭,重新問道。
  
  「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傢伙前幾天喝得爛醉,全身赤裸著睡在女子高中的更衣室裡!沒用的無恥傢伙!那傢伙無異的是在我臉上塗泥,我要讓他得到報應!」
  
  「這、這實在是……」
  
  市長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園浦的醜態當然是竜堂續毒辣至極的懲罰結果。他讓園浦喝得爛醉,把他帶到附近的女子高中去,這不是一個很愉快的工作,不過,他還是脫光了他的衣服,丟進更衣室裡。第二在早上,當學生們在列衣室裡發現一個裸體的中年男子時,引發了一場大騷動。園浦被警察當成色狼揪了出去,不過,事後因為辯明了他的身份而避開了媒體追蹤。然而,流言就像花粉一般散佈開來,園浦喪失了地位和特權力,身份一落千丈。
  
  名雲改變了話題。
  
  「對了,市長,你當了三任的市長,似乎連最初的壯志都忘了?」
  
  「啊,您的意思是……?」
  
  「昨天,你不是要求見我嗎?為什麼又突然離開了呢?」
  
  「啊,那是因為助手通知有緊急事件之故。我已經等了一個小時了。」
  
  「你真了不起啊!只不過讓你等了一個小時,你就不耐煩了,你有那麼偉大嗎?」
  
  「……對、對不起。」
  
  「這種偉大的態度拿去對付市民和在野黨就可以了。你每天給我好好想一次,你的主人究竟是誰?」
  
  「是,我知道了。」
  
  市長浮起了卑屈的笑容,靜脈像青色的繩子一般緊緊地纏任他的手。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49 PM

  Ⅲ
  
  舞會盛況空前,另一方面,「謁見」名雲的作業也繼續進行著。他是帝王,和眾多的實力者們會面這件事是一件重要的工作。這些實力者們相繼從主會場來到壁龕前,拿下面具打招呼。名雲尊大地接受他們的致意,或者叱責,或者讚賞,而他的態度儼然就是一個控制家臣的君主。
  
  不知是第幾個人了,一個拿下狐狸面具的中年瘦弱男子對名雲深深地行了一個禮。名雲對他的容貌沒有任何記憶。和男人同行的青年拿下了月光假面的面具做介紹。青年是名雲的長男,中年男子則是東京某出版社的副社長。
  
  名雲泰信的長男叫益光,今年二十九歲。風采不壞,不過,看來比父親線條更細,也沒有他父親所擁有的剛愎和魄力。名雲家的後繼者就是所謂的「少主」,所以,泰信費盡心思於兒子的教育,他讓他學帝王學,讓他到國外留學。現在是海東汽車工業常務董事、海東土地開發副社長、兼任海東大飯店的副社長。雖然有著不差的處理能力,只是,看在他父親的眼裡,似乎還嫌不足。二十五歲的次子良孝雖然比較有魄力,可是,他因為吸食海格因,在亂交聚會中被警察抓個正著。當然,憑著他的身份,既沒有被逮捕,也沒有被報導出來,可是,在風波平息之前,名雲便以留學的名義將他送到法國去了。反正,他在別的地方一樣會每天荒唐度日的。
  
  總之,在長男的介紹之下,名雲泰信接受了出版社副社長的敬意。
  
  「這一次的總選舉中,如果在野黨獲勝,你可就沒有光明的未來了,懂嗎?」
  
  「是,我銘記在心。」
  
  副社長只是一味地把額頭貼近地毯。選舉日子一接近,就要捏造在野黨的醜聞,製造對執政黨有利的輿論,這是他的任務。在上一次的選舉中,他不斷地報導在野黨接受了某個業界團體的大量政治獻金,企圖打擊在野黨的形象,然而,其他報實高查的結果,發現執政黨接受的政治獻金高達在野黨的十五倍之多。於是,整個計策功虧一簣,最後是失敗收場。
  
  接下來出現的是一個像青蛙一般,臉上帶著卑屈笑容的中老年評論家,和名雲客套寒喧了幾句之後,雙方的交談就這樣結束了。
  
  「名雲家等於是日本的麥第奇家。但望今後更加蓬勃發展。」
  
  麥第奇家是義大利歷史上的大富豪官望族,他們將財力和政治權力、教養發揮到極致,保護了許多藝術家,建立了文藝復興的華麗文化。將名雲家和麥第奇家拿來相比擬,這無異是一種奉承。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對擁有財富和權力的人極盡謅媚之能事而又不覺得可恥的人卻還不少。而這種人對沒有財富和權力的人總是冷酷無比的。
  
  「麥第奇家嗎?我喜歡。」
  
  名雲愉快的笑著,接受了對方的奉承。評論家狡猾地搓著兩手,隔著眼鏡觀察著名雲的表情。
  
  舞會就這樣進行營,然而,在表面的奢華之下,將舞會當成踏板的黑色陰謀正在進行著--?
  
  「心是黃金,胃是鋼鐵」這是竜堂終的格言。姑且不談前半句,後半句的準確性卻是萬人所公認的。大致上說來,他是不會違背長兄命令的,可是,這個夜裡,他卻帶著唯一的弟弟侵入了名雲家的化妝舞會。大餐的誘惑是一個事實,然而,在學校裡不斷遭到不平等的待遇,想必也鬱積了不少的壓力。他需要一個可以發洩的場所。
  
  終戴上了在玩具店買的孫悟空面具,輕鬆地爬上了名雲町的高台石牆。一同前往的余戴著彼得潘的面具。如果離開車道徒步攀登的話,一般人大概要花上三十分鐘的時間,可是,他們只花了五分鐘。他們躲過警備的巡視,終於順利地進入了會場。那是一個站著吃東西形式的餐會。終將面具往上掀起一半,拿了將近一打的盤子,裝上了酒煮乳牛、烤火雞、牛排,醃蛙魚、鴨泥、火腿香瓜卷、伊勢蝦、醋粟果子醬、塗著魚子醬的法國麵包……終一口吃完之後,突然引起了站在一旁的女性關心。她用綠色有雞尾服將中年肥胖的身軀包裹起來。戴著的面具好像是白雪公主。
  
  「呵,好可愛的紳士啊!」終雖然不喜歡可愛這個字眼,不過,既然對方是一種讚美,他也就表現得像個紳士般。
  
  「多謝您的誇獎,夫人。」
  
  「啊,真有教養。你就坐到那邊的椅子上吧!要唱可樂嗎?」
  
  「酒比較好。」
  
  「啊,真令人傷腦筋哪!你還沒有成年吧?」
  
  「二十一世紀時我就成年了。面且,在南歐各國,酒是孩子們的飲料哪!」
  
  在飽食了一頓之後,終的興趣轉到喝上面去上。肥胖的女性一邊嘴巴念著「傷腦筋啊」,一邊很明顯感到好玩地把手邊的義大利酒遞給終喝。這個時候,滿足了食慾的余靠了上來。
  
  「啊,我的弟弟啊!你也來竭一杯吧!我可不會獨佔幸福的。」
  
  「酒?你會被哥哥們罵的。不好啦!我覺得還是適可而止的好。」
  
  余雖然勸阻著哥哥,可是,在哥哥不斷地聳恿之下,他也不能再拒絕了,最後也喝了三杯酒。
  
  在中國有一句警語。「李白嗜酒,但嗜酒者未必都是李白」。這句話隨時適用,所以,也可以衍生出「英雄好色,但好色者未必皆英雄」或者「有能的政治家往往是腐敗的,然而,腐敗的政治家未必有能力」。姑且不談這個,終和余都不是李白,倒像是「水滸傳」裡的武松或「三俠五義」中的艾虎。隨著酒精在體內的竄升,他們的憎愛分明緒越來越浮動,而且變得很好戰。接下來的工作就是找打架的對象了。他們以藉夜風來醒酒的名目離開了會場來到外頭。
  
  Ⅳ
  
  惡人通常都是號稱秘書或貼身侍衛的手下跟在旁邊,這一天晚上,名雲宅邸也有很多這種人。人數之多大概可以組成十支棒球隊了。其中有一隊人駐守在廣大庭園的一角。把大電筒的光射向黑暗林子的深處。樹和草當中起了一陣騷動,明白表示其中藏有人。
  
  「是誰!」
  
  「哼哼!有時候是謎樣的轉學生啊!」
  
  「什麼?」
  
  「有時候是被虐待的老三,更有時候是窮神的使者……不行,再說下去就太無趣了。」
  
  從樹林裡踩著蹣跚的步伐走出來的人物臉上戴著孫悟空的面具。警衛們把手搭上了腰間的特殊警捧。
  
  「少囉嗦!報上真實性名來!」
  
  「本名叫原洞幌平。好好記住!」
  
  這是終在看到衛星電台的碟形天線時突然想到而捏造的假名。因為沒有報上真名的必要。
  
  警衛咆哮道。
  
  「原幌平洞,你在這裡幹什麼?」
  
  「不要搞錯了。是洞平幌原。」
  
  連本人都沒有搞清楚。終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酒精的味道彌漫著整個庭院。
  
  「我知道你們的老闆所做的一切壞事哦!他利用利益,破壞法律和條例,迫使一個規矩的公務員自殺。天帝震怒了,就要讓你們的老闆毀滅了。你們最好覺悟吧!」
  
  如果他是在思路清晰的情況下講這些話,還真是一篇不錯的宣言,可惜終現在已經完全醉了,所以最後的部分只聽到他囈語般的喃喃聲。不過,警衛也確實他在數落這個宅邸主人的不是,他們不禁勃然大怒。手上拿著特殊警棒,在領頭的一聲令下,一群人就襲擊過來了。
  
  高級而優雅的會場氣氛是在七點三十分的時候被破壞。面對著庭園的法國窗發出了巨大的聲音破裂了,警衛的身體被丟了進來。接著,孫悟空和彼得潘從破了的視窗跳進來。兩個在場內的警衛機敏地衝向他們,這也只是半瞬間的事。
  
  「哪,名雲家的空中舞會!」
  
  終和余完美的高整了呼吸,把警衛丟向空中。兩個警衛發出了慘叫聲在半空中反射性地互相抱著,然後就著這個姿勢落在兩公尺之處的桌面上。
  
  激烈的聲音響起。盤於碎了,杯子在半空中飛,牛排汁像雨水般落在地上,烤雞和麵條滾落在地毯上。兩個警衛渾身沾著調味醬和奶油,昏迷在地上。
  
  慘叫和讚嘆聲再度充斥著整個會場。名雲家的警衛和保鏢們發出了怒吼,朝著站在桌上的怪人們殺過來。醉眼惺忪的終拿起手邊的奶油派,用力一丟。派剛好命中一個警衛的臉,警衛瞬間倒地。
  
  「怎麼樣?這是我的拿手絕活。雖然球投不好,但是保齡球卻是一把罩的。」
  
  「小鬼……」
  
  一個警衛憤怒地跳上桌子的那一瞬間,余拉開了桌巾。盤子、杯子、叉子奏起了狂想曲四處飛舞著,警衛的兩腳落了個空,滾落在地上。另一個警衛被高高地丟向空中,雖然出於反射動作地抓住了吊燈,然而,吊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也只有高聲慘叫求救了。這個不幸的男人似乎患了懼高症。
  
  「搞什麼?被小孩子這樣耍著玩!」
  
  名雲泰信狂怒。
  
  這種常喜受權威和權力的人物一旦儀式或宴會無法順利進行,就容易變得歇斯底裡。拿最淺顯的例子來說,體育老師常常會揍那些在運動會預演活動中腳步老是跟不上大家的小學生。名雲的心態有大量的該種成分。
  
  「抓住那小鬼!好好管教管教!用鞭子好好揍他們!」
  
  「爸、爸,請您鎮定一點!」
  
  在長男的安撫之下,名雲恢復了自我。剛剛他因為太過憤怒,結果在賓客面前發出了怒吼聲。這是帝王不該有的低級行為。女性客人中有人帶著驚愕的視線看著名雲。
  
  「總之儘快抓住他們!不要造成客人的不便。」
  
  名雲吩咐道,然後扮起了笑臉看著女客們。
  
  一直愕然地看著怪人們在會場騷亂著的客人中,有兩個人快速地展開了行動。戴著狼人面具的高大男子突破了混亂的波渦,殺到了戰場中,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和正確度抓起了兩個小小的爛醉戰士的衣領。他們的身分已經很明顯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始和續。
  
  「終,你在幹什麼?」
  
  「呀!始哥,你好嗎……」
  
  說話的人雖然無意戲弄對方,可是因為已經醉了,所以語尾也就說得含糊不清了。
  
  「不是叫你乖乖留在家裡嗎?你這個不聽家長話的小孩。」
  
  「話是這麼說,可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不及……」
  
  終再怎麼樣也逃不過責難了。那些被復仇心驅動著的警衛們帶著滿身的奶油和調味醬,手上拿著特殊警棒,一步一步逼近桌子四周。在面具底下直昨舌的始立刻下了決定。他左手用力一揮,把余的身體丟了出去。驚愕的叫聲充斥著會場,然而,劃著勢物線落下的少年正好就落在載著吸血鬼面具的男子手上。重新抱起了終的身體,高大的狼人腳下一蹬,跳過了驚愕不已的人們頭上。
  
  「快逃吧!續!」
  
  「是,大哥!」
  
  始和續各夾著終和余跑了起來。追打上來的警衛們應該可以很輕鬆地追上來的,可是,竜堂家的年長組可不是普通的跪者。他們以獵豹也不禁要為之一愣的速度踢倒了幾張桌子,形成了一道道的障礙硬物,警衛們在跌跌撞撞之後,只有喘著氣放棄追捕了。
  
  名雲家的華麗宴會從來就不曾面臨這樣的下場。趨炎附勢於名雲的權勢而獲得地位的海東市VIP們,身上特地去訂作的禮服上沾滿了番茄汁和醬料,張大了眼睛和嘴巴,或坐或站地觀察著他人的不幸。
  
  如果是一般的宴會的話,主人的失禮一定會遭到極嚴厲的批評,可是,這一在在場的客人中,沒有一個人有勇氣指責名雲家。然而,他們也只是嘴巴上不說,極度的不滿往內侵攻,瞪著名雲的視線漸漸漾起了恨意。
  
  名雲當然知道這個情形。他也非常地不愉快,可是,又不能對著賓客們大吼。名雲自己也沾了滿身的醬汁,禮服上染了各種不同的顏色。在他身後一步的長男益光也只是頂著滿頭滿身的髒汙呆呆地站在那邊。
  
  「那個可惡的小鬼自報姓名為幌原洞平,我會立刻查出他的來歷。」
  
  警衛頭頭全身上下都是醬計的味道,匍伏在地上。名雲形式上地點點頭,全身因為專制君主的激憤而顫動著。
  
  於是,讓名雲家的宴會變成一場鬧劇的四人組看來是順利地逃過了今晚。可是,原本該值得慶祝的重陽之夜還沒過一半呢!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0 PM

第五章《相互殘殺》
  
  Ⅰ
  
  拍打著岸邊的波濤聲就像幾億個生物和血在流動般。在八月中旬以前,充滿了從東京方面來的海水浴客喧鬧聲的白砂青松海岸,也在夜色的籠罩之下回歸沉靜了。續把一條白色的麻質手帕遞給用日本海海水洗了臉、喘了一口氣的終,始則開始屬於他個人風格的說教。
  
  「我們就是為了平息麻煩才特意從東京前來海東市的。結果卻是我們這邊掀起麻煩。真是的!」
  
  「我沒臉見江東父老。」
  
  終乖乖地認錯。在海風的吹拂下,他從醉意中清醒過來之後,覺得自己真的是掀起了一場不必要的軒然大被。
  
  「不要責怪余。他只是跟著我來罷了。」
  
  「這事我打一開始就明白。」
  
  始的語氣雖然嚴厲,不過,對於老三護衛唯一弟弟的態度卻也打從心裡讚賞。至於那個老麼,從名雲宅邸成功逃離之後,他就完全成了睡魔的俘虜了,在長兄寬闊的背上發出了濃濃的寢息聲。「老麼真是好命啊」終說道,可是,當續嘲諷地說「那麼我來背你吧」時,他又慌慌張張地拒絕了。或許他認為,續的背上一定長有尖刺。老三一邊走在沙灘上,一邊和哥哥們談著話,最後便發出了對現狀的不滿。
  
  「什麼跟什麼嘛!日高老爺爺的態度也未免太曖昧了吧?總之,我們應該要好好問他,到底是要和名雲及神聖真理教團拼到底,還是要跟他們重修舊好……」
  
  終的聲音越變越小,最後沒了聲音。那是因為長兄瞪了他一眼,這只能說他敵不過長兄的威嚴。
  
  「可是大哥,終所說的話也不無道理啊!」
  
  「喂,續。」
  
  「是這樣的啊!在幻想小說中常有的,譬如『勇者的傳說』。」
  
  有一個國家或村莊苦於國王的惡政或盜賊作亂,人們便把希望都寄託在自古相傳的預言或傳說上。內容就是總有一天會出現一個勇者,把惡王和盜賊都打倒。一旦來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旅人,村人便把他當成救世主,煽動他、乞求他去和惡王戰鬥。
  
  「也就是說,他們並沒有為打倒惡政做任何事。只等待著某個勇者從某地來,打倒惡人,然後再離去。從開始到結束,都把責任推給別人,而自己什麼也沒做。這種人似乎多了一點。」
  
  「不要再說了,續。」
  
  始的聲音越發地嚴厲,續便沉默了。始輕輕的搖搖了背上的余,無言走了幾步。他把自己和續、終的想法合併起來,做了各式各樣的思索。老實說,他對日高老人也有微詞,可是,就算不是這樣,他也不想讓那個辛苦的院長再背負更多的負擔了。
  
  「我不認為續的說法有錯。可是,我們也需要從中一種角度來想想。也就是說,對這個城市而言,我們是外地人。如果我們不喜歡海東市,而且對名雲一族的支配有任何意見的話,只要離開這裡回東京就可以了。可是,在這裡生活的人們可不行。」
  
  不只是與白楊學院有關的人。譬如,在海東汽車工業上班。努力工作養家活口,一天一瓶啤酒,一個月打一次高爾夫球的上班族。難道要以名雲一族的惡行共犯身份來彈劾他們嗎?對只是路過海東市的竜堂兄弟們來說,名雲一族只是惡棍罷了。可是,對定居在這裡的人們而言,名雲一族是支配者,但同時也是保護者。
  
  如果基於他們的支配,接受他們的保護,接受現狀,生活在幸福的世界中的話,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人高興的了。如果是以前的革命家,一定會憤怒地說「這是不行的!安居在小小的幸福當中,結果只是容忍了巨大的罪惡」。始沒有辦法做得這麼徹底。如果要長住在海東市,進行市政改革的話那另當別論。
  
  不單單如此,對整體的人類社會而言,他們竜堂兄弟不也只是外來人嗎?始常常有這樣的想法。
  
  竜堂兄弟不是普通人。他們是龍種。血源發生在中國的內地,位於黃河上游的龍泉鄉,頂著敖姓,歷經一一七代,三千年,在這期間,他們渡海來到日本定居。如果能平穩的生活那固然好,可是,看來他們每一代都是有稜有角的,總是忌恨權勢,不能和世界的大勢取得妥協。為四個兄弟取名字的祖父司因反戰主義者的身份被憲兵和特高警察逮捕入獄,接受拷問。
  
  始他們就是被祖父扶養長大的。他們並沒有受到祖父思想的控制,只是很自然地接受了薰陶,形成了無法忍受權力惡臭的體質。這種體質和惡的體質似乎形成一種磁力性的感應,僅管他們這邊無意叫囂,然而,那些狂犬們自然就會靠上來咆哮、噬咬。
  
  或許其中自稱「人類多數派代表」的人對著他們大叫「外地人滾開」並丟石頭的日子已經不遠了,人類應該是借位於地球上的生物當中,唯一有「愛護地球」的意識的種族,所以,人類才被委以管理生態系的權利和責任。然而,那絕對不代表人類就是地球的主人。如果要離開,人類離開或許對地球會比較好吧?不管怎麼說,始除了要保護弟弟們兔於受多數派壓迫,還不能對朋友的求救相應不理,他不能像跟他同年齡的青年一般,快樂地謳歌青春。
  
  余在背上動了動。似乎是醒過來了。始把麼弟從背上放下來,問道「能走嗎?」余當然說可以,可是,這個長兄實在很寵老麼。
  
  「如果不帶你們來,或許會好一點吧?我自己一個人來就好了。」
  
  始自問或自責似地說道,可是,續和終並沒有聽漏掉。他們相對而視,老三先激勵長兄。
  
  「只要我們四個人在一起,一定可以想出辦法來的,老哥,不要那麼悲觀。」
  
  「是啊!大哥。只要我們四人在一起,要毀滅東京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
  
  「甚至可以征服宇宙哪!一切就只看我們的幹勁了。」
  
  「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讓我安心了嗎?」
  
  弟弟們的激進往往讓長兄哭笑不得。心神多勞,弱冠23歲的家長總是希望當個普通人的。關於這一點,表妹鳥羽茉理曾使用了「始很想當一個普通人哪」的微妙表現方式。
  
  「如果你們酒醒了,就回家吧!明天是星期六,早上有朝會。」
  
  始把手放在余的肩上,余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點頭,這個時侯,他們感覺到腳下有股震動。雖然不是很劇烈,可是,震動確實傳到他們腳下了。
  
  「地震嗎……」
  
  「幾天前也有過。」
  
  震動停止了,大地恢復了平靜,彷彿不曾有過什麼騷動。
  
  「這麼說來,中央大海溝經過海東市的附近囉?好像是地殼變動。」
  
  「不要講這種會引起大騷動的話。如果內央大海溝開始活動的話,日本烈島會斷裂成東西兩邊啊!」
  
  「如果不是因政治力,而是因自然力而斷裂的話,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是日本列島的壽命!」
  
  這時候,老三插嘴了。
  
  「反正,如果要斷裂了,最好是等我死了以後。如果現在還要重頭學習地理和地質學的話,那就太麻煩了。」
  
  「對終來說,以一百萬年為單位發生的事會讓書桌的範圍縮小許多。」
  
  續吃驚地搖搖頭,突然改變了表情,停下了腳步。其他的兄弟們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他們都感覺到在舒適的海風中摻入了瘴氣。
  
  竜堂兄弟的右手邊是海,腳步聲從其他三個方向湧上來。粗暴地踩著沙地的腳步聲有著不完全的統一性。這是一個由一個人領導著的集團,但是卻沒有像自衛隊或機動隊一樣受過訓練。
  
  「我們被包圍了,大哥。」
  
  「你們想人手一搏吧?那就上吧!」
  
  始的眼睛已經攝住了主謀者的身影,雖然只見過一次面,可是他還沒有忘記。這個以粗暴及大嗓門而聞名的市議員先生上坂率領著手下們前來復仇了。
  
  Ⅱ
  
  夜晚了無人煙的砂丘。即使來上一場亂鬥,也應該不會對當事者以外的善良市民造成任何因擾。竜堂始先確認了這一點。
  
  包圍了四兄弟的男人們是一群沾不上善良的邊的人。長相兇惡至極,感覺低級而粗暴,若不當政治業者的手下,大概也找不到什麼職業了。站在竜堂兄弟正面的上坂咆哮著。
  
  「我回來報你們幾人、幾次份量的回禮。我之所以忍辱到今日,就是因為我知道會有今天這麼一天的!」
  
  「真是辛苦你了。」
  
  始不禁感到厭煩。看來上坂似乎有意把自己當成「忠臣藏」的主角。他帶來的人雖然不到四十七人,不過也大概有一半的數量了,沒有任何一人是空手而來的。有人兩手上戴著鉤爪,有人揮舞著鐵鍊,有人摸著戰鬥刀。帶著雙節棍的人、揮著特殊棒的人、拿著木刀的人,雖然沒有人拿著手槍,卻有四個人拿著瓦斯燃燒器。用瓦斯燃燒器的烈火燒身是暴力團所喜歡的私刑和拷問方法。
  
  確信可以達成復仇的上坂心情非常地愉快。這是廉價的施淫虐者常有的表現,為了加深對方的恐懼,上坂得意洋洋地解釋著待會兒將要進行的復仇計畫。
  
  「在用瓦斯燃燒器燒毀你們的臉之後,在不施麻醉劑的情況下拔下你們的牙。就算你們跪著求饒也沒有用。像你們這種不懂得尊重國土的非國民可得讓你們嘗嘗苦頭才行。」
  
  上坂的視線固定在續的臉上,因低劣的笑容而露出了牙齒。
  
  「我特別饒你不燒你的臉。神聖真理教團的教祖一再要求我不要傷了你。可是,我會挑斷你的腳筋,好讓你逃也逃不了。」
  
  「那個變態,我只不過拔了他的鬍鬚以茲薄懲,看來他好像沒得到什麼教訓。」
  
  續淡然地喃喃自語,但是,瞭解二哥個性的終不由得同情起那個教祖了。如果續再遇上教祖,一定會徹底地給他一個教訓,好讓他不敢再有什麼癡心妄想。
  
  始動了。他鬆開了交抱著的雙手。竜堂家的家長看著年少組,允許他們開始引發騷動。
  
  「終,在會場中鬧得還不過癮吧?你就在這裡解除你的壓力吧!」
  
  「真的嗎?老哥!」
  
  「嗯,在這裡也不怕會打破玻璃。善後工作就交給市議員先生。只要不做得太過火就可以了。」
  
  既然得到家長的同意,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事情好怕的了。終吹響了一聲口哨,走到兇暴的男人們面前。
  
  「那麼老哥們,你們就不要出手喲!我一個人料理就夠下。」
  
  「留一點給我吧!」
  
  余說道。聽到他們兄弟之間的對話,男人們理髮出了猙獰的叫聲開始行動。
  
  拿著瓦斯燃燒器的暴力團員朝著終的臉噴出青白色的火焰。終使勁躲過了火焰,踢上對方的手腕。對方的手腕朝著不可能的方向扭曲。青白色的火焰噴上了拿著燃燒器的國人自己的臉上。前發燃燒,發出慘叫的男人丟下了燃燒器。當他在砂上滾轉的時候,火焰擴大了,火勢從他的頭髮延燒到了衣領。先發攻擊就遭挫的一方呆立在原地,一句知也說不出來。
  
  始大步走上前,抓著痛苦嚷叫的男人的兩腳,把他丟向海上。日本海的水濺起了白色的水柱,男人逃過被燒死的一劫。然而,現在為了避免被溺死,必須被火燒傷的部位浸泡在鹽水中,一邊號哭一邊奮力地游著水。不過,他應該心存感激地接受這樣的命運安排了。
  
  在這期間,年少組的戰鬥持續進行著。雖然是在會妨礙雙腳靈活度的砂地上,可是,終的動作看起來就像在彈簧床上彈跳一般輕快。他一躍閃過了水平揮過來的雙節棍,輕輕地踢向對方的下巴。對方折斷的牙齒散落一地,人滾倒在地上。一把大刀用飛快的速度落向剛剛著地的終頭上。終一轉身避了開來,以扶在砂地上的兩手為軸;用腳掃開了對方的腳,膝蓋碎裂的對方跌個狗吃屎,吃了滿嘴砂。揮著特殊警棒跳上來的男人朝著正想彈跳起來的終襲擊,終揮著兩腳,男人便劃著勢物線落向海面上。
  
  超過二十個人的暴力團全數趴倒在砂地上一共花不到兩分鐘的時間。終吹著口哨,拂去衣服上的灰塵時,最高負責人上坂已經不在戰場上了。
  
  「啊,可惡,我看到了。」
  
  上坂搖搖晃晃地跑在砂地上,來到了堤防旁邊。他的目標就在這裡。夏天過了之後,放著用來修補堤防的怪手。上坂坐上了駕駛座,發出了驚人的叫聲,開始發動巨大的土木建設用機械。
  
  竜堂兄弟若無其事地瞪著走在黑暗砂灘上的橘色機械。
  
  終聳了聳肩膀,回頭看著其他的兄弟們。
  
  「如果被怪手給料理掉,那就太對不起自衛隊的戰車了。」
  
  「唔,相差不遠嘛!」
  
  續說這些話不免要氣壞那些兵器產業的技術人員。
  
  令人感到棘手的是那些被終料理掉,躺在砂灘上的男人們。躺在那邊,他們鐵定會被發出怒吼聲前進的怪手給輾死的。他們欺負善良市民時的囂張姿態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只見他們發出了哭叫聲,血、鼻涕和小便齊流,企圖逃離怪手的前進路線。然而,還是有人動彈不得,只能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不斷逼近的怪手,一邊哭叫著「媽媽--」。已經完全喪失理智的上坂看也不看自己的同伴,只見一味地駕著巨大的怪手往前突進。
  
  「沒辦法,來吧,余。」
  
  老三跑了出去。再怎麼壞,眼看著他們被怪手給輾死也未免太可憐了,所以,終打算把他們拖離險境。可是,看到兩個年少組跑過來,上坂卻改變了前進的路線。
  
  「來吧!小鬼!」
  
  一聲怒吼,怪手的巨臂揮了起來,然後重重地落下。隨著一陣異聲,大量的砂漫天飛舞起來,上坂幻想著「小鬼」被巨臂給打著正著,整個人都壓扁了的情形,不禁發出了歡呼聲。可是,實際上他看到的是無聲地在半空中一迴旋,朝著他衝過來的少年的鞋底。
  
  「啊,妖、妖怪……!」
  
  表現一個人驚愕心情的日語或許是太少了一點。被人從怪手中丟出去,整個臉埋進砂中的上坂一邊吐著砂土和口水,一邊好不容易爬了起來。臉上明顯地留有余的鞋印。終和余雖然把上坂丟出去了,搶過了怪手;可是,他們不知道如何使它停下來,所以只好胡亂按著所有開關,結果,開上了砂丘,橫倒下來。
  
  上坂忍著腰痛,再度企圖逃跑,可是被續抓住了衣領,帶到了始的面前。終和余也回來了,上坂遂被四個兄弟前後左右包圍了起來。始俯視著上坂。
  
  「豺狼擋路,焉問狐狸。」
  
  「什麼?」
  
  「是中國的成語故事。記載於後漢書的張網傳中。」
  
  豺狼是指豺、狼,狐狸是指狐或狸。當豺或狼那樣兇惡的大惡棍掌握權力時,又何需去現怪像狐或狸那樣的小惡徒呢?要導引世間走向正道,就應該從兇惡的權力者開始著手。被舉來形容惡例的動物們一定會感到生氣,不過,拿它們來當這種形象倒是很容易讓人一目了然。
  
  和名雲一族相較之下,上坂只不過是狐狸之類的角色罷了。或許放過他們也不會造成什麼大紕漏,可是,如果狐狸主動咬上來的話,還是得一腳踢開才行。從戰術上的效率來說,應該施與懲罰,好讓其不敢有二度來犯的企圖,然而,也不能完全被其識破真面目。要考慮到這麼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了,這個男人怎麼辦他?我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始環視著弟弟們,老二先回答長兄的問題:「大概他本人也沒想過可以平安地回去吧?如果讓他懷有這種期待,那對他反而是一種酷刑。」
  
  續當然不是出於真心講這些話的,可是,他的語氣已經夠讓上坂全身打哆嗦了。看著他合起兩手,不斷地低頭求饒,終嘲諷地問道。
  
  「你說要把我們的臉燒掉,然後呢?是要拔光我們的牙齒吧?」
  
  「那、那是開玩笑的。我是被有良知的選舉人投票選出來的精英。我是一個活動的議會制民主主義啊!我不可能做出那種事情的。你們饒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看著突然變得饒舌的上坂,始感到厭煩似地看著續的臉。他用眼神問續該怎麼處置這個人。
  
  「把他的腳筋挑斷,怎麼樣?」
  
  終用像冬天的溪流般冰冷而清澈的聲音回答,把從暴力團員手上奪過來的戰鬥刀交給哥哥。接過刀子的始在月光下亮了亮刀刃,微微地笑了,上坂見狀不禁軟了腳,癱在地上。他叫著求饒,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始用左手壓住了上坂的頭,右手的刀子一晃。
  
  五分鐘之後,頭髮被剃個像瘌痢頭,一邊的眉毛也被剃落的上坂癱坐在砂地上。這種樣子不要說出席市議會,連出門見人都使不得了。以前懼於他暴力的人們,大概也會指著他捧勝利大笑吧?
  
  始丟下了刀子,對著上坂說道。
  
  「立刻把這裡料理好,然後回家去!在家好好自我反省一陣子,等頭髮和眉毛長出來之後,接下來就看你的支持者的意思了。要退休或是要繼續當議員,那就隨便你。」
  
  從市町村議會到都道府縣議會,以至國會,都會有一些以暴力為主要手段的惡劣政治業者或渾身充滿利益污泥的惡劣政治業者。而支持這種政治家,欣喜於能沾一點汙積的金錢,嘲笑自己的人格和權利的選舉人也不在少數。
  
  竜堂兄弟沒有義務去科理這些人。
  
  「各位,我們回家了。」
  
  始轉過身邁步走,三個弟弟並列在長兄的左右方。當他們的身影溶進夜色中時,上坂好不容易才移動了身體。潮水漲滿岸邊,打濕了他的下半身。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1 PM

  Ⅲ
  
  保守黨的新幹事長住宿在市內的海東大飯店中。房間是位於最上層的蜜月套房。寬度有二十疊之大,佈置是以挪威製的傢俱來統一的。他是個大忙人,不過,回東京是明天早上的事,今天晚上,他要見一個神秘的客人。深夜零點,出現的客人是村田議員。
  
  「幹事長,我遵照您的指示來了。」
  
  這種不似近代民主國家的人際關係充分表現在用詞上。村田議員和幹事長同年齡,可是,他們在閱歷和實力方面都有極大的差界。幹事長是主流派的王子,而村田則被黨外人士挪揄為「暴力派」,是一個沒什麼身份地位的人。村田勝過幹長事長的只有體重和臂力而已。
  
  「啊,你來得正好。」
  
  幹事長裝出親切的態度,讓等級比他低下的對手坐了下來。幹事長的眉毛淡薄,兩眼細小,如針般銳利的光芒從他那小小的眼睛中放射出來。把威士忌和冰塊擺在桌上之後,幹事長開口了。
  
  「今天名雲家的宴會真是一個傑作哪!」
  
  「啊,實在是事出突然,幹事長閣下一定感到不快吧?」
  
  「這無關緊要。」
  
  「不,您特地從東京趕過來,結果卻被那些粗野的傢伙搞成這樣。名雲先生一直感到很對不起幹事長。事情一定會料理得很得當,就請幹事長息怒。」
  
  在引起大混亂的名雲宅邸化妝舞會中,幹事長的禮服沾滿了美乃滋和啤酒的泡沫。當然禮服是得送洗了,不過,幹事長不把這個當一回事。
  
  「我說那無關緊要了。」
  
  幹事長他用泛著油光的眼睛睨視著村田。村田低下了頭。他雖然是一個粗暴而兇惡的男人,可是,權力保有量的差別使得他顯得如此地卑屈。
  
  「村田先生,我誠懇地向你打聽一件事。你能不能說實話?」
  
  「唔,是什麼事?」
  
  村田重整了姿勢,臉上顯出了緊張的表情。幹事長親自把威士忌倒進兩個杯子中。
  
  「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你。名雲泰信這個人到底有什麼計畫?」
  
  有一瞬間,室內彌漫著沉重的靜默。村田的臉像廉價的雕刻物一般僵硬,幹事長露出了完全經過算計的笑容,把杯子拿到手上。
  
  「怎麼樣?你不喝嗎?我倒酒就是要讓你喝的啊!」
  
  「是,我喝。」
  
  戰戰兢兢地抓起杯子的村田顫動看全身的筋肉,幹事長嘲諷地觀察著他的反應。
  
  「果然,名雲是沒有把機密洩漏給你知道的吧?」
  
  「啊,不是……」
  
  「你並沒有得到他的信任。真是出人意科之外啊!我以為你是名雲最有力的忠臣,結果只是被當成一個跑腿的來使喚。」
  
  跑腿這個字眼讓村田的臉色全變黑了,幹事長見狀收起了笑容,刻意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大段話。
  
  「我不知道村田先生你是怎麼想的,不過,時代是一直在改變啊!在國際方面,美蘇已經和解,冷戰崩潰了,在日本國內,隨著在野黨的重組,保守黨也開始退潮了。黨內正在進行著世代交替。如果不是這樣,像我這樣乳臭未乾的小子又怎能當上幹事長呢?」
  
  「這是因為幹事長本身具有偉大的才能……」
  
  「不必說客套話。」
  
  幹事長斷然拒絕了村田的奉承。雖然是同年齡的惡劣政治業者,似乎也有一流和三流的差別。幹事長用線船細小的眼睛看著噘著嘴,似乎有所不服的村田表情,微妙地改變了自己的語氣。
  
  「我們的黨必須更聰明一點才行。以前受蘇聯的威脅固然是一回事,今後美國就是我們的敵人了。如果不瞭解這一點,日本的存廢就是個問題了。」
  
  村田低劣地翻了翻眼。
  
  「真的要和美國為敵嗎?」
  
  「你以為不可能嗎?農產品的自由化、貿易障礙的撤銷,不管哪一種措施,美國都意圖使我國的輿論分裂,把消費者拉到他們那一邊去。尤其在政治和經濟方面,美國總是不遺餘力地攻擊我們,他們在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做出暴露政界醜聞以對自己有利的手段。」
  
  幹事長把幾乎兩口就喝光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這個舉動和他強悍的表現很相稱。
  
  「該砍就砍,否則日本和保守黨也活不了。如果名雲再這麼我行我素下去,國家受傷的患部就會一發不可收拾而終致潰爛。」
  
  太誇張了吧?村田心中想著,可是,他沒有足夠的知識和胸襟來反駁幹事長,只有沉默了。
  
  「第一個重點就是七曲川的河川修改,其中大有內幕。」
  
  幹事長拿出了黑色的筆記本,開始計算著名雲的惡舉。
  
  「不法地讓來自越南的難民們到核能發電廠去工作,聽說已經有好幾個人因為暴露在放射線中而死亡。還有,那座發電所本身就是用不合規格的不良水泥建造而成的。」
  
  「……」
  
  「關於七曲川的事件,他還把想盡到公務員保密義務的縣廳課長輔住人員逼上自殺的死路。而且好像還不只一次。除此之外還有造成填充地工程的不法行為、轉讓國有土地、縣廳大樓建造……」
  
  村田早就說不出話來,只是縮著他那巨大的身軀。幹事長收集情報的能力早就有所風聞,而現在,他是親身體會到這個事實了。
  
  「你想當個大臣吧?嗯?或者,打算一輩子在名雲的手底下做事,以一個議員助小人物身份終你一生?」
  
  瞬間,村田愣在當場。由於幹事長大過急速,而且太過自然地改變了話題,所以,以村田的理解力實在沒有辦法一下子就把腦筋轉過來。當幹事長話中的意思滲入他腦中的時候,村田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我當大臣?我可以當大臣嗎?」
  
  「可以當個五任吧?也有人建議可以再多當上一任。如果可以當上大臣,哪一種大臣好呢?」
  
  「如、如果能當上大臣,什麼大臣都無所謂。一切就拜託您了。不肖的村田願在此發誓,為幹事長竭盡忠誠!」
  
  村田匍伏在地上,拼命地用額頭去磕地板。在這一瞬間,他背叛了一直都是他的養主的名雲,把忠誠心轉賣給幹事長了。
  
  「我很想相信你的話……」
  
  幹事長把筆記簿收進懷裡。
  
  「我需要證明,你想起了我最初問你的問題了嗎?名雲到底有什麼計畫?」
  
  這個時候,村田心中已經下定了決心。
  
  「地龍……」
  
  「什麼?」
  
  「地龍,也就是大地之龍,名雲先生要控制它。我只知道這些。」
  
  幹事長舉起了厚實的手掌,摸了摸滿是油脂的臉。
  
  「我搞不懂。有龍這種東西嗎?有人說龍年或是升天的龍……」
  
  「是,就是那個龍。」
  
  「控制那個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幹事長蹙起了淡淡的眉毛。
  
  「是與那個叫神聖什麼的新興宗教有關嗎?名雲好像跟那個教團有很深的關係。」
  
  幹事長直呼了名雲的名字。村田很敏感地注意到。被稱為政治業者或政治家的人種對這種事都很敏感。村田揮去了反射性的恐懼感,追隨著他新的養主。
  
  「是的,只能為是和宗教有關。事情似乎顯得沒有頭沒腦的…」
  
  「哼!我看透了名雲的技倆。以他在宴會中對客人的態度來看,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落伍的鄉下諸侯罷了。能怎麼樣?該不會是小孩子的漫畫看太多了吧?」
  
  幹事長露骨地嘲笑著,他是一個極為世俗的合理主義者,他只把宗教團體現為一種吸取幸獻金和票源的組織。
  
  「算了。那個教團一向只會強行推銷稱為幸福的便哭什麼的,名聲並不好,光是和這種人在一起,就已經是個十足的醜聞了。很好!很好!」
  
  幹事長發出了毒蛇般的笑聲,心情愉快地又喝光了一杯威士忌。
  
  Ⅳ
  
  名雲邸宅的洋館二樓是主人親信的書房。厚重的門外有警衛駐守著,如果抽象算成和室面積的話,寬達三十疊的這個房間是名雲的私人司令部。牆壁足足有三十公分厚,窗子也有相應的厚度,室內的談話是絕對不會漏到外面去的。
  
  「聽到了沒?益光,幹事長的話……」
  
  名雲益光聽到父親厚重而沉穩的聲音,不禁全身顫慄。他奉命同席,跟在父親身旁。
  
  「是、是的,我確實知道了幹事長的企圖。」
  
  名雲父子面前放了一台像是立體擴大器的機器。現在並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可是,就在前一刻裡,刺激著他們父子倆耳朵的就是幹事長和村田議員的會話,海東大飯店是名雲一族的所有物,蜜月套房裡裝有高牲能的竊聽器。
  
  「說我是鄉下的諸侯?說我落伍?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名雲抓起了桌上的煙灰缸,丟向牆壁。波西米亞風的沉重煙灰缸彈在瑞典製的壁紙上,然後落在地上。
  
  「爸、爸爸,請您穩定下來。不管幹事長說什麼,那都只是他個人的發言而已。」
  
  「混蛋!」
  
  名雲怒吼,用滿是血絲的眼光睨視著這個讓他不能信賴的兒子。益光像是挨了一拳般,臉上的表獨動著,閉上了嘴巴。
  
  「幹事長的發言就是政權中樞的意思。連這一點也不懂嗎?你以為那僅是他個人的言論?」
  
  「是、是我思慮太差。」
  
  「這個幹事長說要把我斬除。你應該懂得這個意思吧?」
  
  「難、難道要把海東集團解體嗎……」
  
  「笨蛋!」
  
  名雲再度咆哮。他睨視著縮頭縮腦的兒子,平定了粗重的呼吸。「聽著」,他以這句話為開場,開始為兒子做說明。
  
  「海東集團的企業群是用錢堆起來的樹。那個慾望強烈的傢伙哪那麼簡單就砍得倒的?他們的企圖是要把整個海東集團從名雲家手中奪走。」
  
  「他、他們怎麼敢?」
  
  「哼!難道你認為這個國家的政府是正義的一方嗎?在這個國家中,慾望最強,腸胃最腐敗的人掌握了政治權力。我已經看出他們想使出什麼手段了。」
  
  兒子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不管他說什麼,都只會招來一頓罵。
  
  「首先他們捏造醜聞,逼使我退休。如果你當上了繼任者,他們就會煽動集團內的不滿份子,甚至發動非法武裝政變,把你給流放。然後,就是你弟弟了。」
  
  「良、良孝?」
  
  「是的。他們會把你弟弟從巴黎叫回來,讓他坐上海東集團的主人寶座。然後,讓他迎娶他們的女兒或什麼親戚的。反正良孝那傢伙很快就會因為酒精中毒或什麼的而被迫卸任,他的妻子理所當然就成了繼任者了。不用十年,五年就夠了。這樣一來,他們就可以順利地拿到總資產五兆圓的金礦了!」
  
  名雲恨恨地咬著一下牙。過去也有幾個例子,他們讓幾代之前的首相在蠶食鯨吞了有名的住宅產業公司之後,讓經營者的社會地位完全破滅。如果名雲像竜堂始一樣精通中國古典的話,他一定會說幹事長他們就是豺狼。
  
  「我不會輸的!我要報復!我豈能讓那些暴發戶般的權力亡者們稱心如意?」
  
  名雲的視線嚴厲的射向兒子的臉。看到兒子慌忙低下頭來時,失望就像一把看不到的利刃一般刺進了名雲的胸膛。
  
  「不行,這孩子……」
  
  有這麼一個事實。一個畢業於一流大學,就職於一流企業的精英青年以相親的方式結婚了。在婚禮的當天,新郎非常的緊張,當在教堂裡,神父要求宣誓結婚的誓言時,他竟然急出了尿。這件事當然引發了一場大騷動,婚禮被中止了。這個時候新郎竟然大聲地責怪他自己的母親。
  
  「是媽媽不好!媽媽沒有告訴我在婚禮之前應該上一下廁所,是媽媽不好!」
  
  如果給他教科書或手冊的話,他一定可以完美地完成這些手續。可是,如果沒有人教他,就什麼事也做不好。這就是所謂的「機器人症侯群」。因為出現在那小說中的機器人智慧雖然高超,可是,他卻無法做任何一件沒有人教過的事。
  
  「這傢伙就是這樣。如果不有我在旁邊一一給他指示,他什麼都做不來。如果我倒下來,或者被流放了,他大概也只有顫動著全身,全面投降於東京的權力亡者們了。不用五年,或許只要三年,一切就都解決了。」
  
  名雲閉上眼睛想著。憤怒和失望、敵愾之心形成強烈的雞尾酒,讓海東市的帝王呈現爛醉的現象。就在不久之前,他還誇矜著自己完全無缺的榮華和權勢當中,而現在,中央政界卻要孤立他了,他實在難以面對這樣的還變。何其巨大的落差呀?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沒有辦法拿到白楊學院的土地之故。
  
  名雲的兩眼中燃著執念的青火,他一定要拿到那塊地。如此一來,名雲就可以將整個日本置於自己的支配之下。不瞭解神秘和超霸佔這種東西的幹事長等人員好裹著滿身的俗塵毀滅。
  
  名雲發出了金屬般的笑聲。益光則不太愉快地看著不斷狂笑著的父親。
  
  同一時間,在竜堂兄弟的公寓中。
  
  「大哥預測的沒錯。饑餓的肉食獸開始相互殘殺了。」
  
  續一邊高節著音量一邊說道,始帶著苦笑點點頭。事情如他所預料地進行固然好,可是,讓權力者們的醜惡面目顯露出來並不是一件很暢快的事情。
  
  始和續在參加化妝舞會時,在名雲泰信的書房裡裝上了竊聽器。就因為他們為了要進行這個作業,所以離開了會場,以致晚了一步發現那兩個有著少年外形的颱風鬧場。這個竊聽器是幾天前被安裝在竜堂兄弟所住的公寓陽台屋簷下的高性能機器。他們覺得沒有必要去探查出是方便安裝的?是哪一個人手下做的?於是,在這天夜裡,他們把竊聽器還給了所有人。
  
  「他們開始行動了。看來是有機可乘了。真想趕快把事情料理完畢,好回東京去。」
  
  「這樣是最好。」
  
  可是,竜堂兄弟根據過去的經驗知道,晴朗的天空是在颱風經過之後才會有的。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2 PM

  第六章《行不得,歸不得》
  
  Ⅰ
  
  第二天,也就是九月十日星期一,對竜堂兄弟而言,這是一個不大名譽的日子。長男、老三和老老麼遲到了。在經過深夜那一出海岸鬧劇之後,回到家,每個人都舒舒服服地睡了,可是,醒來的時候心情卻不是那麼好。
  
  「遲到了!趕快起床啊!」
  
  續自己慌慌張張地跳起來,一邊叫醒了兄弟們。竜堂家的人是從來不曾在沒有吃過早餐的情況下就從玄關飛奔而出的。偷懶的早餐之後,也就是在把玉米片倒進深盤子裡再加上牛奶的成品很快地被端上了桌,終一邊抗議著「偷懶、偷懶」,一邊幾乎一口氣就把盤子喝個精光了,他打算再要第二杯的時候,被長兄抓住了衣領拉出去了。竜堂兄弟在白楊學院的第二周就在極度勿忙的狀況下開始了。
  
  時間改變了,可是終和余仍然得忍受著被疏離和迫害的校園生活,但當事人一點也沒有傷心的表情,而且當他們覺得對方的舉動已經超出界限的時候,他們的報復行動是很可怕的。因此,對他們敵意的表現更加地陰險化了,這讓終感到厭煩。
  
  「哼!沒用的傢伙!只喜歡欺負別人,卻又怕別人報仇,這種人只不過是懦夫罷了。難道他們是抱持著如果欺負別人而被處死刑也是衷心所願的信念嗎?」
  
  終雖然說出這麼激動的話,可是,就因為這些人無意個人挑起責任,所以總是以集團的方式欺負人,寄出不幸的信,或者打惡作劇的電話。就因為他們確信自己是絕對安全的,所以才會安心地欺負別人,甚至逼人走上絕路,而且又不負任何責任。姑且不談這個,最近竜堂家的年少組開始比較起「誰被欺負得最夠」。
  
  「有人取笑我幹嘛取余這麼奇怪的名字。」
  
  「班上就只有我一個人沒有被邀請參加生日舞會哪!」
  
  「我的室內鞋被澆上泥水。」
  
  「我的教科書被人用膠水粘住了。」
  
  「我掃過的地方被故意倒滿了垃圾。」
  
  「啐!我哪會輸你?」
  
  在長兄看來,這哪是誰輸誰贏的問題,可是,陰險的欺負行為並不能使竜堂家的年少組屈服,這是令人感到欣慰的一點。始也覺得利用教師的身份來保護弟弟們似乎有所不便。
  
  九月十一日,新的行動開始了。自稱神聖真理教團的顧問律師打來電話,要求和院長面談。由於對方的態度極其鄭重,院長日高雖然有些猶豫,不過最後也答應了對方的要求,在當天下午進行會談。
  
  神聖真理教團的顧問律師是一個有著紳士外表和態度的中老年男人。他和一個像是秘書的三十前後的女性一起來到院長辦公室,不過,態度比前幾天闖進來的上坂議員好上八二四六倍。原本害怕對方會再度採用暴力行為的日高老人也覺得大出意料之外,而被要求同席的始似乎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在閒扯了幾句之後,律師便進入了正題。果然,對方還是針對白楊學院的校地面來的。
  
  「院長先生,您知道這一帶的市場地價嗎?」
  
  「大致上知道。」
  
  「我們願意付出倍數的金額。而且,在交換地會為你們整備新的巴士路線,我們會負起一切的責任。」
  
  對方的態度充分表現出紳士應有的禮儀,而且,條件也愈發地改善了,這是一種用教團的資金力掌摑他人臉頰的作法,然而,這無疑是一個堪稱為「交涉」之名的交涉行為。
  
  「你們的條件固然好,可是,自本校創校以來就一直根植於這塊土地上。更轉稱校地是需要慎重地決斷的。」
  
  「我知道。所以,我們會在這塊土地上立一個白楊學院的發祥地的紀念碑。費用當然是由我們全額負擔……」
  
  「這個……」
  
  日高老人說不出話來了。看來,神聖真理教團是真的有意進行「認真的交涉」了。這麼看來,倒是白楊學院這邊的交涉工作準備得不夠周詳。所以,院長實在無話可說。
  
  始代替院長提出問題。
  
  「對不起,依這種條件看來,你們的教團損失相當大。這一點反而讓我們覺得為難。為什麼你們這麼執著於要這塊地呢?」
  
  「這是宗教上的必要性問題。我認為對你們說明也是無濟於事的。」
  
  在做了這種表面上的回答之後,律師露出了苦笑。
  
  「老實說,我也很想知道教主大人的用意。我只不過是以法律代理人的身份做事。如果要我用自己的資金買下這塊地的話,我一定會以少一點的金額來做交換的。」
  
  律師的說法固然讓人有推心置腹的感覺,不過,這當然也是一種交涉的技巧。不管怎麼說,律師的態度讓日高老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他不強求立刻下結論,在適當的時刻就告辭,這一點的確讓人無話可說。
  
  在訪客離去之後,日高老人無語地沉思一陣子,然後在來自窗外的秋光的照射下,問老朋友的孫子。
  
  「始,你認為怎麼樣?」
  
  「我認為對方的話沒有錯。就面子上來說的話……」
  
  始沒有再多說什麼。如果他是白楊學院的實權者,就算二倍或十倍的金錢都買不動他,可是,他並不能強迫日高老人接受他的看法。白楊學院的經營一向注重良心行事,所以環境很艱苦。如果能以確實的交易高價賣出土地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教育的理想雖然不是可以用金錢買得到的,可是,整備學校的設備、給人材較好的待遇都需要資金的。如果文部省有補助金下來,交涉也比較容易進行。再也沒有事情比有穩固的資金來源更好的了。
  
  日高老人聞言點點頭,然後又陷入了沉思。時間已進入傍晚時分了,放學的學生們的影子在初秋的夕陽光芒下顯得極為修長。始想著在那些影子當中應該也有終和余的,他仍然坐在院長室的沙發上。正當他算好時機而告辭的時候,院長卻開口了。
  
  「你的祖父是一個同時具備了頑固和闊達個性的人。他不會扭曲自己的想法,也不會排斥別人的意見。我一直想向他看齊。這個時候,我真想聽聽他的意見。」
  
  始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日高老人並不是在對他人說話,他只是在自言自語罷了。
  
  始沒有說出他們竊聽了名雲宅邸的會話,而且找到了他們之間嫌隙的事。始的困境頗難解決。他不能指責以前一直頑強拒絕出售土地的日高院長,卻在這個時候心理產生動搖。
  
  回家之後,始就事態的變化徵詢續的意見。
  
  「果然事情是有所改變了。教團真的希望和平解決嗎?」
  
  「因為鞭子被折斷了,所以只好改採撒糖果的方式了。不過,還真是慷慨哪!」
  
  「那麼,日高先生打算怎麼做?」
  
  「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決定的吧?」
  
  日高院長也要金錢吧?就算被批評「拒絕轉售土地只不過是為了提高地價」,那也是不得已的事。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事情,總是得忍受著一些閒言閒語。
  
  續問道。
  
  「那麼,大哥打算怎麼辦?如果轉售土地的問題和平解決的話?」
  
  「如果日高先生決定賣掉這塊土地的話,那就這麼辦了。這不是我們該決定的事。我們只能說一聲恭喜,然後回東京去啊!」
  
  「名雲一族怎麼辦?就放著不管嗎?」
  
  「就讓他們相互殘殺吧!不管哪一方毀滅,都是值得我們慶倖的。我們不需要插手。如果兩敗俱傷的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了。」
  
  續輕輕地抵著下巴凝視著哥哥的表情。
  
  「那麼,我們可以準備回東京了吧?雖然沒有什麼行李,不過還是先行打點一下好了。」
  
  「真奇怪,你怎麼這麼性急?」
  
  「沒有事情就立刻消失蹤影,這是流浪的槍手一貫的作風啊!」
  
  「流浪的……」
  
  始聳了聳肩,沒有再說什麼。續的話就像終的語氣。始一邊喝著續端出來的紅茶,一邊思索著。
  
  這樣事情就可以和平地解決了嗎?當然,學校轉移不像大學生轉學那般簡單。要成立完整的契約,發表轉移計畫、整備新的校地,興建新捨,如此才算轉移完畢。當一切都整備完成的時候,現在的高中一年級學生都畢業了吧?這是白楊學院的問題,竜堂兄弟不需要管那麼多。立刻回東京反而可以避免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如果三天兩頭就發生像九月九日晚上的事情,「常理者」長兄可受不了的。回東京一定還會發生麻煩,不過,至少不會帶給白楊學院麻煩。
  
  就像續所說的,準備回東京固然無所謂,可是,始總是覺得無法釋然。他老是覺得似乎還會發生什麼騷動。
  
  Ⅱ
  
  始的預感正確很快地就獲得證明。或許該說終所信仰的窮神並不允許竜堂兄弟們過幾天和平的日子吧。玄關處的電話鈴聲響了,終立刻接起電話。三言兩語之後,終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探頭進來。
  
  「續哥,電話哦!一個女人。打來的。」
  
  「是美人嗎?」
  
  「我怎麼知道?」
  
  「那是因為你的修行還不夠。玲瓏剔透的美女,聲音也一樣像是撥弄著琴弦一般的悅耳……」
  
  「我聽到有嬰兒的哭聲。」
  
  終用現實主義的鐵錘粉碎了哥哥裝腔作勢的詩人腔。續毫不遲疑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用快速的腳步離開起居室。終用懷疑的眼光目送著哥哥的背影,把視線轉向正在翻閱報紙的長兄身上。
  
  「搞不好續哥在哪裡藏個私生子哪……」
  
  他以為長兄的拳頭一定會以超音速的速度飛過來,可是,他聽到的是平和與穩重的聲音。
  
  「那麼,你就是叔叔了。」
  
  「唔?」
  
  「你得從要錢階級變成為給錢階級了。最好趕快去找個打工的工作吧!」
  
  老三抱著頭認輸了,始也無意再繼續追擊。
  
  始在意的是日高院長的事。這個老教育家的人格影響力越形薄弱了,結果,這使得白楊學院的校風顯得衰弱不堪。轉學生或少數派彼此傾軋,這是以前自由的校風所無法想像的。
  
  「欺負」的行為構造並不怎麼複雜,可以說非常單純。欺負他人的人也一樣受到其他的壓迫。就像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日本陸軍或者某些企業公司一樣,壓迫的情形總是由上往下連鎖著的。
  
  一個工作四十年的教師曾感嘆共和學院和以前比起來,校風也敗壞了不少,可是,終究沒有集團欺凌弱小的情形,開放的氣氛也從來沒有缺少過。
  
  這就像剝洋蔥一樣。同樣的壓迫情形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最後,核心卻是空空洞洞的。文部省管束教育委員會,教育委員會管束校長,而校長則管束教師,教師管束學生,學生中則以強者來勒索弱者,弱小的學生就殘殺學校飼養的兔子來洩恨。每個人都受到壓抑,都認為自己是受迫者。從社會心理學來看,被視為連續殘殺幼女事件的犯人似乎就是疏離和壓迫的受害者。
  
  然而,日本似乎是一個個人的責任不會被嚴格追究的社會。從第二次大戰的指導者開始,到欺凌的主謀者,每個人都主張自己只是去做一件既定的事倩,自己並不得要負起什麼責任。結果就出現了主張「大家都一樣邪惡,大家都要反省」的人,責任的所在於是模糊了,人們也沒有真正地去反省,事態也一點都沒有改變,也沒有任何人受到懲罰,最後事情便不了了之。造成五百個人失去生命的飛機失事事件,最後也在沒有任何人被迫究責任的情況下結案了。
  
  續接完電話回來了。始若無其事的問道。
  
  「來電話的人是別人的太太還是未亡人?」
  
  「是未亡人。所以不會造成外遇事件的。」
  
  這是用明快的事實反擊拙劣玩笑的一種方式。始帶著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啟齒的表情,續便說明了事實好讓哥哥安心。
  
  「是那個叫寒川的人的太大。」
  
  「啊,是她啊?我實在不該開那種無聊的玩笑,真對不起。」
  
  始認真地反省著自己,續不由得吃吃地笑了起來。終和余也重新坐到沙發上。看來似乎不是什麼愛情故事,而是與暴力有關的事情,那麼,年少組可能有出頭的機會了。
  
  「她說要把寒川生前掌握到名雲一族黑幕的相關資料交給我保管。」
  
  這是他和寒川未亡人的約定。回到長野縣娘家的她在心情平靜之後也脫離了悲嘆的心態,她決心為死的丈夫洗刷冤屈,因此便和續連絡了。
  
  海東市的傳播媒體都在名雲一族的支配之下。連最前線的採訪記者也是,經營者完全為名雲家的家臣意識所束縛,根本不可能去揭發主人的不正事蹟。或許只有委託東京的傳播媒業者了。雖然他們也頗受批評,但是,存在著很多傳播業者這件事本身就是一悠揚好事。如果傳播媒體是一種單一的存在,那麼,情報就會被權力者所獨佔、統制。當北京的天安門廣場發生軍隊虐殺學生的事件時,外國人都知道這件事,然而,住在中國的人們卻一無所知。
  
  然而,令始感到生氣的是,打倒名雲一族的結果,不就讓保守黨的幹事長一派人漁翁得利嗎?當打擊名雲使其無力化的時候,幹事長應該會趁機強奪名雲財團的一切吧?
  
  「不要想那麼多,大哥。只要照當初的預定計劃,讓惡棍們相互殘殺就可以了啊!」
  
  續從廚房回來,把新的紅茶杯子放在哥哥面前。兩個弟弟面前則放著杯子和餅乾盤。
  
  「就讓名雲發揮垂死的鬥志,緊緊扣住幹事長一源的咽喉吧!這樣就可以證明他們是大不同於許多小惡徒的存在。」
  
  「如果真是這樣,那是再好不過的了,可是……」
  
  始把下巴抵在紅茶上薰著熱氣喃喃說著,突然苦笑了出來。因為他瞭解弟弟的想法了。
  
  「喂,續,你是打算咬住名雲不放,唆使他行動嗎?」
  
  「不愧是我們的家長,弟弟的想法一眼就被你識破了。」
  
  續露出了會心的微笑。他的策略是把名雲的不正行為透露給傳播媒體知道,然後再偷偷地告訴名雲「洩露你機密的是幹事長」。原本名雲對幹事長就恨得牙癢癢的。他深信自己想相信的事,鐵定會露出報復的獠牙的。
  
  「當然,報上我們的名字有違我們謙虛的美德,所以就用別人名字寄給名雲吧!」
  
  「村田議員?」
  
  「真是敵不過大哥啊!」
  
  一邊聽著年長組的交談,一邊交互著把紅茶和餅乾送進胃袋裡的老三對著老麼低聲說道。
  
  「哪,余,你不覺得我們的老哥們相當有壞點子嗎?」
  
  「嗯,可以去當國會議員了。」
  
  「讓人相互殘殺真是陰險哪!反正,只要讓我們出面料理就好了。」
  
  總而言之,終不滿的是,如果讓惡人們相互殘殺的話,他可以大鬧的場合就相對地減少了。
  
  始故意不去管終的不滿。
  
  然而,始並沒有十足的把握桌面上的計畫可以在現實世界中估重疊百分之百的成功。讓名雲一族和幹事長一派互咬固然好,因為他們都是貪心的惡棍,往往會有出人意料之外的盤算,或許會修復不潔的同盟關係也不一定。原本保守的政界除了一部分有理念的人之外,就是和思想體系、政策無緣的利益分配集團。在現在的社會制度下,將政治權力做最大限度的活用,以獲取多少的利益?圖得多少的財富?這是一種職業,一種生存價值。
  
  「政治總是和金錢掛勾的。有權者向政治家勒索。政治家光是花這些錢,手邊就連一毛錢也不剩了。」
  
  他們這樣辯解。或許有人會相信,可是,結論部分根本都是謊言。很少有政治家會花光自己的錢。沒有一個政治家生活窮困到必須接受生活補助的。相反的,倒是有不少的政治家以政治費用為口實,四處募集政治資金,為自己購置豪華的宅邸或別墅。
  
  在這個國家,政治可以是一個追求個人利益的事業。所以,除了一部分非常有見識的人之外,退休的保守黨政治家總是讓兒子和女婿當繼任者。不僅讓他們繼承一個政治家的權力,而且也讓他們接收以前他自己所建立起來利益和組織、人脈。因為他們認為權力和利益是個人的財產,所以絕對不讓渡他人。
  
  這種貪心的人們在發現到有相互殘殺的危險時,或許就會再度聯結起他們同樣髒汙的手。
  
  「我知道大哥擔心什麼,不過,名雲已經怒火攻心了,如果他發動攻擊的話,幹事長也不會坐視不管的。我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將會展開一場血腥的鬥爭。」
  
  不管哪一方,都不可能獲得完全的勝利的。因為,勝利的一方將會比以前更強大,以更貪欲的獠牙囓咬著整個社會。話是這麼說,計畫雖然總是周詳的,但是,要付諸實行時才是最大的問題。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3 PM

  Ⅲ
  
  海東車站就像六十萬人口大都市門面一樣,不管是規模或造形美上來說,都是一座美侖美奐的建築。整棟建築是用鋼筋水泥經和六種玻璃、五種磁磚建造而成的,指示標誌也做得很醒目,剪票口也調在顯眼的地方,周圍的佇間相當寬廣,看起來賞心說目。據說是因為將來都要鋪設新幹線,所以預留了許多空間。
  
  竜堂家的老二和老三於九月十二晚上十點之前來到了車站。他們是來接寒川的未亡人的。
  
  「有沒有行跡可疑的傢伙?你要睜大跟睛仔細瞧,終。」
  
  「我想我們大概是最可疑的人吧!」
  
  終雖然喋喋不休地說著,但是,他那充滿活力和生氣的眼睛,卻不斷地放射出銳利的光芒。當然,以終的脾氣來說,他倒是希望有敵人來。可是,現到在為止,還沒有出現足以刺激他神經的人。只有微帶著海洋濕氣的夜風吹拂著。
  
  晚上十點,續和終買了月台票進入了月台。寒川的未亡人預定搭乘從長野方面開來,十點十六分到達這裡的快速列車。她將帶著嬰兒,連同亡夫所遺留下來的資料前來。然後按照計畫在車站將資料交出來,隨即再搭乘十點三十八分出發,往長野方向的特快車回去。這顯了避免給娘家來麻煩。特快車準時抵達海東車站了,有幾個客人下了車。可是,就是遲遲不見寒川的未亡人出現。
  
  「她是不是沒有下車?」
  
  「太奇怪了。她確實是說要搭這班車來的……」
  
  特快車的停站時間只剩下一分鐘了。續急忙地從外面窺探著列車內部。他從第一車廂按照面序看下來,來到第六車廂的時候,開車的鈴聲開始響起。他再加快了腳步,當他來到第七車廂的時候,續的視線中映出了一個女性的臉。那是一種恐懼而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太太……!」
  
  當續發出聲音大叫之時,視線隨即被阻隔了。車窗的百葉簾被拉下來了。不到一秒鐘的時差,鈴聲中止了。車門關了起來,續想跳上車,卻被「偶爾」熱心於工作的站員給擋了下來。續原想推開對方,可是,又改變了主意,這裡不是引起無謂爭端之處。續指著連結著幾個月台的陸橋樓梯,對著準備出擊的弟弟大叫。
  
  「終,一切就看你的了!」
  
  「安啦!」
  
  這個時候,他也沒有時候去爭取特別獎金了。終跑向月台。不論是速度或身手,都不得不讓人承認他足以掛上大隧盟盜壘王的美名。他以一步兩個階梯的速度跑上樓梯。特快車一邊加快了速度通過了陸橋的正下方。終打開了窗子,俯視著在電線下奔跑著的特快車的車頂。
  
  如果就這麼跳下去的話,一定會被導電弓或電線拉扯到而觸電的。終可不想變成「焦龍」。他心中自有盤算。那當然是只有終才做得到的算計和行動了。如果一般人想模仿他的行動的話,只會變成一個「焦人」。
  
  終的鞋底是橡膠製的。這大概是讓他得以發揮奇術的根源所在吧?終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就擬定了計畫,並且付諸行動。
  
  在陸橋上走著的幾個市民想必大驚失色吧?從視窗探出上半身的少年抓著窗框,旋轉過身體。狀似若無其事地在吊單槓,只是,下面是電線和快速通過的列車。
  
  終往三公尺的空間落下,像貓一樣地轉了一個圈。膠底的鞋子觸到了電線,一瞬間,終的一隻腳就站在電線上。然後身體往橫向一側,整個人就在電線之間。他讓身體保持著平衡。在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終貼上了特快快車的車頂。不管是不是好孩子,誰都不該學習他這種行為的。
  
  接下來的課題是該如何潛進車子裡面。因為特快車的窗子並沒有打開,拍攝列車動作鏡頭的導演可能要為連續的動作感到頭痛。可是,既然已經跳上車頂,對終而言,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成問題了。他只要貼著車頂移動,打開升降口的門就行了。剩下的就只是程序和腕力的問題了。
  
  列車的速度已經從六十公裡增加到七十公裡了。終開始在一切景物都已經化成了風一般的夜裡移動。他上緊了全身的發條,不斷地匍匐著前進。
  
  這列特快列車是從東京開出的直達車,人們暱稱為「華麗的北國」。這或許是一個超越常磐線的「超級日立」,類似JR的趣味性命名吧?個人臥鋪車廂是西洋式的隔間。寒川夫人就被關在其中的一個房間。三個強壯、穿著黑衣服的男人圍在四周,嬰兒則已被控制在他們手中。在完全的絕望和恐懼當中,夫人顯得很孤獨。
  
  「你們到底想把我們怎麼樣?」
  
  寒川未亡人一邊伸手要搶回被奪走的嬰兒,一邊用全身的力量承受著男人們給她的壓迫感。男人們微微地笑著,充分顯露出他們迫害無力被害者的快感。
  
  「很快就會到日本海岸了。到時候就可以看到聞名天下的地點。那是人們跳海自殺的好地方啊!」
  
  男人們的微笑讓寒川夫人不寒而慄。她不由得看著百葉窗再度被打開著的車窗外。然而在黑暗中,只見家家的燈火不斷地往後方飛去。男人們看著夫人戰慄的樣子,滿足了他們陰險的施虐狂。
  
  「死去丈夫的妻子在悲痛之餘,抱著自己的孩子一起跳海自殺。這不是一件很感人肺腑的美談嗎?」
  
  「你們連嬰兒也……」
  
  「留下他,對他來說反而是一種不幸吧?沒有了雙親那不是太可憐了嗎?是吧?」
  
  狠毒地笑著的男人們承受著寒川夫人激動的抗議視線,臉上的表情大大地改變了。笑聲也沒了。
  
  「你的丈夫忘了名雲先生的恩惠,竟然敢阻擾先生的事業,丟掉工作是他自作自受。不光是丈夫,連做太太的竟然也想威協名雲先生!」
  
  「什麼恩惠!你們把我的丈夫……把我的丈夫……」
  
  寒川夫人想反駁可是,聲音因為過度的激動而戰慄著,反而說不出話來了。她把視線從被從母親懷裡強行奪走的嬰兒身上移到車窗外,突然,她看到了人的臉。那是一張從車窗上方倒立的臉。夫人的眼睛和嘴巴不由得驚訝得成了三個O字型,三個警衛見狀感到疑惑,也回過頭看。可是,那張臉已經縮回去了,他們看到的也只是陰暗的黑夜。
  
  然而,男人們還是壓抑不住不安和疑惑,走到窗邊,把臉湊上關著的窗戶上。這時候,他們的背後發出了一陣響聲,他們再度回過頭來。拉門式的門急速地動了,他們看到了鏈鎖彈開來。出現在他們驚異的視線中的是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少年的兩眼中充滿了活力,當他和寒川夫人的視線相遇時,微微地笑開了嘴。
  
  「您是寒川先生的夫人吧?我來幫您了。請安心吧!」
  
  「啊,這個聲音……」
  
  一個男人發出了呻吟聲,滿懷著敵意睨視著終。
  
  「你就是擾亂名雲先生宅邸的幌洞原平!」
  
  「什麼?」
  
  「少裝蒜!」
  
  男人們怒吼道,可是,天曉得終並不是刻意裝蒜的。他早就忘了自己在喝醉酒時的胡言亂語了。然而,看在拼了命好不容易才記住他名字的男人們眼中,他的態度無異是火上加油。男人因為憤怒而使得整張臉都泛黑了。
  
  「可惡!人總是要認真地活著的。我的正義感是絕對不容許你這種離經叛道的人存在!」
  
  「那麼,我應該認真地殺人嗎?」
  
  「少囉嗦!」
  
  男人撲了過來。他雖然知道面具怪人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輕巧手腳,可是,他還不知道對方的臂力更是驚人。更何況,他根本無法想像當時那個怪人因為處於爛醉的狀態之下,實力根本還沒有發揮出一半。拉門的鏈條被扯斷,他也認為是因為鏈條是便宜貸不耐用之故。這是一種常識。
  
  終很自然的抓住了對方伸過的手腕,然後注入了力道。只聽得對方的手腕發出了怪聲。劇痛炸裂開來一般,男人不由得往後一仰。他雖然想慘叫出聲,可是卻發不出聲音來。男人的臉色從紅色變成白色,再變成青色,瞳孔埋在眼瞳中了。男人嘴角噴了泡沫,昏了過去。當終的手一放開,他就像一根棍子般直挺挺地倒了下來。在他的身體還沒有落地之前,第二個男人朝著終跳了過來。他的手上拿著兇器。假如被他的兇器擊中話,鐵定皮開肉綻。可是,在間不容髮之際,終避過了這致命的一擊,隨即揮出強烈的一擊,把對方打撞向窗玻璃。
  
  玻璃碎裂了。玻璃的碎片朝著黑夜中飛散,而男人的身體就在碎片當中旋轉飛行著。隨著淒厲的叫聲,男人在重力的牽扯之下,飛落在日本海幽暗的海面上。
  
  這個男人是不需要同情的。因為他原本就是想把手無縛雞之務的未亡人和嬰兒殺了,埋葬於黑暗當中的人。現在就要看看是上帝的慈悲或惡魔的眷顧是不是能救他了。
  
  「哪,你想要有什麼下場?」
  
  看見終好戰的眼光,剩下的一個男人不知該把狼狽的視線移往何處。兩個同伴都在瞬間就被打倒了。寒川夫人的臉色則和男人的驚愣完全成了對照,她的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這個時候,隔間的壁響起了敲擊聲,大概是隔室的客人被這邊的聲音嚇到了吧?
  
  男人露出了牙齒。他並不感到絕望。因為他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有一個貴重的人質--嬰兒。他把手搭上發出號哭聲的嬰兒的咽喉,恨恨地說道。
  
  「你敢再動一步,我就掐斷這個嬰兒的咽喉。我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反手想打開拉門。當門開了張二十公分的時候,一隻手從外面伸進來了。在不到一秒鐘的激烈糾纏之後,嬰兒被人搶走了。「老哥!」終發出了快樂的叫聲。用一隻手抱著嬰兒,站在拉門旁邊的人就是竜堂家的年輕家長。
  
  Ⅳ
  
  始是不可能把事情都交給弟弟們,然後自己在家裡悠哉悠哉地等著的。這一次,他從學校回家途中,就直接到車站去搭列車了。他帶著余一起去。他們在距離長野方向三十公裡之外的特快車車站下車,換乘特快「華麗的北國」。另一方面,續在這段期間內跳上了停在車站前的四輪驅動車,飛馳在和鐵軌並行著的國道上,追逐著特快車。這個工作也是他事先防萬一事情出了狀況時的應變措施。
  
  本來,始並不喜歡這樣的小技柄。他的一貫行事作風是堂堂正正地從大門長驅直入的。然而,一想到這次碰到的對手是那麼地毒辣,他覺得是有必要小心些。他不認為名雲一族不會去探查出寒川未亡人娘家的所在地。可是,如果離開海東市而引發事件的話,善後工作可能就不那麼容易擺平了,所以,他們加害寒川未亡人的可能性並不高。始推測,等她回到海東市的時候,就是名雲一派下手的好機會了。
  
  「余,你抱好嬰兒。」始把嬰兒遞給麼弟,長身一站,就來到第三個男人的面前。男人被他的氣勢所壓,不由得退後了一步,可是,在狹窄的車廂裡,實在也沒什麼地方可進退。他的背後還有終護衛著寒川夫人,臉上帶著微笑備戰著。
  
  「可惡,你們……!」
  
  面對這種場合,這些惡棍的走狗們總是說出一些沒有創意的台詞來。原本他們的計畫是殺害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和嬰兒,所以根本沒有預料到會出現強敵。男人怒氣攻心,毫無技巧地襲擊了過來。他的兇器是裝滿了彈子的皮袋。這原本是想用來敲擊寒川夫人的後腦勺,讓她昏迷之後,再把她從列車上丟到海裡去的。
  
  兇器來勢洶洶地揮了下來,打在始的左頸部。男人的勝利感在不到一秒鐘的內就煙消霧散了。不動聲色地接受了強烈的一擊之後,始揮了揮一隻手。男人的視線中立刻充滿了火花,他聽到了自己的頭和牆壁猛烈撞擊的聲音。
  
  男人就著牆壁滑了下來。他的手抓住了安裝在壁面上的黑色繩子,隨著他下沉的身子,繩子被拉扯了下來。尖銳的鈴聲響起。那條繩子是在發生緊急事態時要求停車用的。
  
  列車搖晃著開始減速。事態一下子變得混亂了。始向夫人表明自己是竜堂續的哥哥,從她手中接過寒川所遺留下來的資料。他把資料放在夏衣的內側口袋,扣上扣子。
  
  「我想夫人你就經由金澤到米原,然後再從名古屋進入長野縣好了。讓你飽受驚嚇真是對不起了,不過,寒川先生的貴重資料,我們一定會好好加以活用的。」
  
  「一切就拜託你們了。」
  
  寒川夫人低下了頭,輕輕地搖著哭鬧不停的嬰兒的身體。
  
  「希望他人毀滅是一件罪孽深重的事,可是,名雲已經毀了太多人。現在該是輪到他的時候了。」
  
  始沒有再說什麼,或許是無法再用語言表達出來了吧?始對著寒川夫人行了一個禮,指示弟弟們準備離開。
  
  在列車完全停下來之前,竜堂始從破裂了的窗戶逃出去了。在一片黑暗和微弱的光芒交錯當中,他們跳進了續等在外面的四輪驅動車中,立刻飛馳而去。
  
  對JR而言,這一個晚上實在是夠令人傷腦筋的了。車舖的窗玻璃碎了,有身份不明的乘客受了重傷,列車因為中途停頓而耽擱了時間。再加上,事件發生的地點模糊了些,以致JR的東部分公司和西部分公司都推脫責任「那是對方的管轄區域」,不過,這事容後再稟。
  
  竜堂兄弟們坐的車在續的駕駛下,立刻逃離了騷動的現場。沿著斷崖的國道有很多急轉彎。而且天色又陰暗。老二那和長相不相符的強力駕駛技術讓哥哥提心吊膽,讓弟弟們直呼過癮。
  
  車子在進入海東的市區時,竜堂兄弟們暫時下了車。因為在晚餐之後上演了這麼一場動作片,現在,他們的食慾中樞發出了無聲的呼叫。終在24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買了熱狗之後,車子繼續上路。這次輪到始來駕駛,車子在行進當中,沒有人說話,那是因為剛剛寒川夫人讓他們想起了自己的母親。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余開了口。
  
  「始哥哥記得媽媽嗎?」
  
  「嗯。」
  
  竜堂兄弟的父母是在十三年前去世的,當時始是十歲,續六歲,終兩歲,面余還不滿一歲。葬禮就在一個鉛色天空彷彿要罩上孩子們頭上的陰暗日子裡舉行。在穿著喪服的祖父身旁,始抱著余,續左手拉著哥哥的衣襟,右手拉著終的手。始一邊聽著大人們充滿同情和好奇的聲音,一邊對自己說道「振作起來!我必須振作起來」。他原本是在心中喃喃低語的,可是,續的腦海裡卻清清楚楚地記得哥哥當時的低語。隨著父母前來的茉理當時只有五歲,她站在始的面前,深深地低下了頭,額頭幾乎就要碰到地面了,她雖然還小,卻拼了命表示她最深的弔唁之意。
  
  一旦開始了回顧,一連串的記憶就喚起了深棕色的景象。
  
  那是始五歲,續一歲的時候,日後長得不似一般日本人該有的高大的始,在當時也只有一個五歲孩子該有的身材而已。背著弟弟從幼稚園巴士上下來的始朝著雨剛停下來的庭院玄關走去,但是在途中卻滑了一跤。當要往後滑倒的時候,閃過始幼小腦袋的是「這樣倒下去,弟弟會弄得渾身是泥巴」的念頭。他在一瞬間出於反射地往前一仰,想要保持住全身的平衡。責任感強烈的竜堂家長男成功了一半。不久之後來到玄關接他們回家的母親看到了從額頭到指尖都沾滿了咖啡色泥巴的長男和白皙的臉上只沾了一小塊泥巴的老二,她一時驚駭地說不出話來。
  
  始雖然受了不小的傷,可是,母親的一句「把弟弟交給哥哥,媽媽好放心」,就讓他覺得多大的辛苦都值得了。
  
  「說起來不應該是這樣的。老哥應該要大叫『我可不是保姆』甚至起而叛變才對的,不是嗎?」
  
  終坐在後座這樣嘲諷大哥,始回瞪了映在後視鏡中的三弟的臉。
  
  「是啊!尤其是你,我應該要你還我的青春來!」
  
  「喲!老哥,你已經不青春了。」
  
  被終這麼一反擊,始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反倒是續用手背敲了敲終的頭,算是懲罰他對家長的無禮。然後續微微地改變了表情對哥哥提議道。
  
  「我們回到東京去掃掃墓吧!」
  
  「啊,是該這樣的。」
  
  從某個角度看來,被稱為「人類公敵」的他們在今天晚上以這麼一個令人敬佩的結論結束了一天。
  
  他們已經拿到了整名雲一族的王牌,接下來的問題便是使用這張王牌的時機了。可是,竜堂兄弟的計算能力也有其界限,他們無法預測名雲的攻勢在什麼時候,如何開始?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3 PM

第七章《風雲告急》
  
  Ⅰ
  
  第二天,九月十三日,一個女性乘客在海東車站下了車。是一個留著中長髮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女性,輪廓很深的臉上洋溢著像是吹拂著夏日高原和風的氣氛,腳步輕爽而具律動性。她背著一個大運動袋來到剪票口的時候,發出了意思不怎麼明確的喃喃低語。
  
  「好不容易,美麗的單身女性角色終於出場了。」
  
  當她從出口走出來朝著計程車招呼站走去的時候,有一個人影走了上來。那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性,是神聖真理教團的佈道者。她親熱地對著旅客說道「想不想聽聽真實的教義?」當她正想展開她那冗長的教義演說時,年輕的女性乾脆地回答她。
  
  「我知道。真理小姐和正義先生是雙胞胎吧?」
  
  「啊?」
  
  「哪,那裡不是那樣寫著嗎?」
  
  年輕女性指著神聖真理教團的宣傳海報。上面大大地寫著「真理只有一個,正義只有一個」。女性想對這個不得要領的女孩子做長篇大論的說明。
  
  「真理小姐和正義先生都只有一歲吧?好好成長對他們是最好的。請代替我向真理小姐和正義先生問好。」
  
  這是信徒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反應,所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當這個信徒恍然明白自己教團的教義被奚落時,女孩子已經離開現場了。信徒憤怒地跑到車站外面,卻只看到急馳的計程車揚長而去的渺小影子。
  
  一邊看著備忘錄,一邊指示司機方向的女性帶著充滿好奇心的視線看著車窗外,可是,花不了多少時間,計程車就到達了目的地。那是白楊學院職員宿捨的一間公寓。玄關的鈴聲響起,才剛剛回到家的竜堂家人因為突然的訪客而大感不解。余打開了玄關的門,隨即響起了愉快的叫聲。
  
  「嗨!各位,你們都還活著嗎?」
  
  「啊,茉理姊姊!」
  
  余真的是跳了起來。年輕的女性就是竜堂兄弟的表姊妹鳥羽茉理。聽到茉理的名字,終也從起居間跑了出來。一時之間,隔了兩個禮拜不見的兄弟姊妹們洋溢在一片重聚的歡聲當中。
  
  茉理帶來的親手做的餅乾立刻被擺上了桌面。
  
  「我用了很多的乾果的白蘭地做成的,所以可以保存很久。今天晚上我就好好地為你們做一頓飯吧!」
  
  「好棒啊!」
  
  「可是你們可不能留下任何東西,要全部吃乾淨才行。」
  
  「留下茉理姊姊做的東西不吃是會遭天譴的。我會吃得比貓舔還要乾淨。」
  
  終的話絕對不是社交辭令,這是發自他內心的話。如果被這個能幹而又美麗的表姊拋棄的話,飲食的樂趣就會從終的人生當中一掃而光了。
  
  年長的兩個人就不是那麼單純地感到喜悅。聽到茉理要在這裡停留一段時間,始立刻就發揮了他辛勞的本性。
  
  「可是,沒有地方讓你住啊!」
  
  「不用擔心。我在車站前的旅館裡訂了房間。」
  
  茉理住的是東京誇稱有久遠歷史的城市旅館連鎖店,不是名雲一族的財產。既然這樣就可以稍微安心了吧?如果有必要,始會把房間讓給茉理住,他自己則去住旅館。始對男女間的事情保有著相當傳統的倫理觀,所以,茉理雖然是「未過門的新娘」,可是,如果讓他人有說閒話的機會,那就太對不起茉理的雙親了,始是很認真地這麼想的。
  
  茉理在打電話到東京向母親報平安之後,就立刻著手準備晚餐。什錦壽司短、條石鱸、雞蛋湯、山芋和美乃滋沙拉等,年少組喜孜孜地自願當名料理人的助手,在享受了一頓幸福的晚餐之後,他們還負責善後處理工作。而年長的三個人則在起居間喝咖啡。
  
  「對了,始,白楊學院的校風如何?」
  
  「校風嘛,大概跟普通的學校差不多。」
  
  茉理敏感地察覺到始的話中和聲音裡面另有含意。
  
  「唔,是嗎?變成了普通的學校了啊?真不好。」
  
  在茉理的注視下,始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茉理確實是很中肯地掌握了事態。這一天,始在白楊學院和同事起了衝突。說是同事,其實是國語科主任,同時也是負責學校圖書館的中年教師。不久之前,他還在市教育委員會上班,這個人檢查了學校圖書館的藏書,言明要將有害高中生和國中生教育的書本都排除掉。主任已經做出了一份黑名單,上面列了幾個作家的名字,把他們歸類為反社會和反體制的人。在聽到這件事時,始不禁插嘴說道。
  
  「那麼,夏目漱石是不是也該列入禁書?」
  
  「你、你說什麼?」
  
  國語科主任瞪著眼睛,彷彿責怪始的無知似地上下揮動著手。
  
  「夏目漱石不是堪稱為日本人的驕傲的大文豪嗎?」
  
  「是嗎?可是,在他的作品和日記當中都嚴厲地批評明治政府啊!當明治天皇生病國民被要求自律時,他寫著『官憲不該無謂地干涉民眾的生活』。這件事或許你不知道吧?」
  
  「……」
  
  「而且,當時的總理大臣召集文人開會時,他也拒不接受招待,文部省想授他文學博士稱號時,他也拒絕了。怎麼樣?你不認為他是一個違背國家的無聊人嗎?」
  
  國語科主任黑了臉不說話,可是卻甩了甩頭大叫。
  
  「你只不過是一個臨時講師罷了!不要擺出這種臭架子!你根本沒有任何權利和資格說話!」
  
  始不說話了。如果他再辯解下去,只會增加日高院長的麻煩而已。他就是這麼決定的。雖說是二十三歲的血氣讓他有這樣的行為表現,可是,對始來說,那種味道並不是很好。
  
  話題轉移到寒川所留下的文件上。大略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茉理表明了她對寒川未亡人的同情,之後,便談起具體的戰略。
  
  「共和學院的畢業生充斥在大眾傳播業界中。我想應該可以請這些人幫幫忙。」
  
  「這是理所當然的辦法吧!」
  
  如果光考慮到白楊學院的安全問題,竜堂兄弟是應該可以撒手不管。因為,神聖真理教團以紳士風度前來交涉了。然而,另一方面,事件和橫死的寒川扯上了關係,這件事非查個清楚不可。
  
  「這是賭上自己一條命來向世人告發罪行啊!我們一定要幫夫人實現她的願望。對了,名雲這個人到底做了什麼不法的事情?」
  
  「從單純的到複雜的都有。」
  
  始把資料攤開在膝蓋上。
  
  「譬如,他以極便宜的價格把高爾夫場的會員權賣給國會議員。大概是一百萬圓。而國會議員就以一億圓的價格轉賣出去。差額九千九百萬就納入他們荷包裡了。」
  
  「真令人驚訝……」
  
  「不只是高爾夫場的會員權,畫和掛軸、茶壺等也是一樣。因為那種東西根本都沒什麼定價。用多少錢買,用多少賣,在表面上都不形成問題。」
  
  也有些議員每年都要轉賣一些高爾夫會員權賺上一票,而被暗地稱為「高爾夫黨員」。不過,這種人還算可愛。
  
  「他們以一坪一千圓的價格購買十萬坪沒什麼利用價值的荒地。總價是一億圓。然後,他們再說動政治家,讓新幹線通過那塊荒地。於是地價就跳到一坪二十萬圓,合計是兩百億圓。其間有一兆九十億圓的利益。其中有3%到10%是落入政治家的荷包當中。」
  
  「那麼,政治家們要決定新幹線的路線時鐵定拼了命吧?因為不但要讓選舉區的選民有面子,還要顧及到自己的利益?」
  
  「這個世界第一經濟大國的政策有百分之九十九是和利益扯上關係的。連交通安全的宣傳活動也和保險金的多寡、損害保險公司的想法有很大的關係。」
  
  於是,有批判了這樣的情況之後,御用的文化人就開始動員了,「說日本壞話的人就是沒有愛國心」這是他們常用的罪名。這種為維持權力的系統於焉完成。
  
  續嘲諷地說道。
  
  「就像那個在北京天安門殘殺數千名市民和學生的老獨裁者所說,只會稱讚外國而貶低自己國家是家國心的教育不夠。」
  
  「說得好。日本的文部省強力推行愛國心教育的理由是不言可喻的。」
  
  強調在教育現場懸掛日本國旗和齊唱國歌的文都省事務次官接受了R公司的賄賂,在職中以出公差為由,回到故鄉公路進行議員的選舉運動。他以文部官僚中的首領身份,手下帶有許多嘍囉,而其中的一人任職九州某個縣的教育長,幫助首領進行選舉運動,命令部下強行摧鎖宴會餐券。而當R公司的事件表面化之後,該教育長就命令部下「告訴傳播媒體,我為了反對強行報鎖餐券憤而離開會議室」。他把自己的責任都推給了部下,滿腔怒氣的部下因為不堪背這種黑鍋而證實了實情,結果,教育長不得不辭職了。
  
  這些貪官污吏們卻支配著日本的教育行政。日本的教育會荒廢至此也不是沒道理的。
  
  文部省的利益還不算多。建設省、運輸省、郵政省等負責公共事業的機關為了巨大的利益在保守黨內部派閥中興起了許多抗爭。本來,建設住宅、道路、堤防、下水道等公共事業是市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作,可是,有時候都會強行進行一些不知道基於什麼理由之下建立這種計畫的工程。
  
  譬如,砍伐據說是世界上最貴重的山毛樺原生林,讓汽車道路通行。在沒有任何堤防的自然河川上建設堤防,破壞了豐富的生態系。為什麼才旨要做這引進無意義的事情呢?表面上總是會有好些個理由的,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這種公共事業要花費巨額的稅金,這些稅金就以經費之名散發給土木建築業者,再從其中的費用中取出一部分當回扣流入政治業者們的荷包。
  
  在這個國家裡,以開發為名破壞自然的事情和政治業者的利益是有直接關連的。只要這種構造存在,日本的自然就會繼續遭到破壞。如果自然消失了,接著便是都會的再開發。利益的種子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前天夜裡,始才說出了「豺狼當道」這個成語,其實還有一句成語「城狐社鼠」。這是晉書上的話,意思是「棲息在城裡的狐理,匿藏在神社裡的老鼠」。此處所謂的狐狸和老鼠不是大惡棍,而是指那些小惡徒,但是,因為都潛藏在城裡或神社的深處,所以,要排除它們就得破壞城和社本身。也就是說,因為國家機構和犯罪者是一體化的,所以,要抓住犯罪者就得推翻國家。但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犯罪者是安全無比的。
  
  「日本這個國家是城狐社鼠的巢窟。」
  
  這是漸漸明朗化的事情。只有偶爾離開城或社的狐狸和老鼠會被抓進袋子裡。城狐社鼠偶爾會交出一些同類當犧牲品好確保它們自己的安全,然後再繼續拼命地養肥自己的私欲。
  
  Ⅱ
  
  當竜堂兄弟托能幹的表姊妹之福能夠再過著平常的飲食生活時,暴力派惡劣議員村田終於再度確認了不久之前他才背叛的名雲一族的可怕。他被叫到名雲宅邸去,接受名雲本身的詰問。名雲甚至知道新幹事長以大臣的地位誘惑村田。
  
  「您、您怎麼知道……」
  
  村田再也不能裝蒜了,只有匍伏在名雲的憤怒之前。村田和市議員上坂是同樣性質的人,面對孱弱的對象總是兇暴且尊大,但是,遇到比自己更強的人的時候,卻又顯得那麼卑屈。雖然說有新幹事長在他背後為他撐腰,可是,現在他不在場,根本幫不了村田的忙。
  
  「你以為是執政黨的議員就生命無憂了嗎?不要忘了,以前有一個小小的議員派閥之長被吊死了。」
  
  名雲的恫嚇非常露骨。
  
  「愚民都相信那是他精神病發作而自了的,可是在半世紀以前,美國的羅斯福總統就說過了,政治的世界中沒有偶然發生的事。一切都是經過計畫的。」
  
  沒有必要再說下去了。村田早就戰慄得整個魂魄都掉落到汙穢的穀底,他把額頭深深地埋進地毯中,乞求名雲泰信的慈悲。他再也不敢想要背叛名雲了。村田是想這麼說,然而,他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本身的存在方式。如果他回到自己家中,接到幹事長的電話,一定立刻就又變節,對著幹事長猛搖尾巴吧?對村田這種男人而言,永遠的主人只有「權勢」,要讓他臣服,就必須經常給他巨大的恐懼感和利益。而這種類型的政治業者在他的首領毀滅了之後,往往都還能夠活下去。
  
  特意把村田叫去當面恫嚇無疑的就是名雲危機感的表現。他不讓村田回家,先讓他在地下的灑吧等著,然後名雲和兒子益光進行善後工作的商談。針對前天夜裡的失態、沒能「處理」寒川未亡人的事,再加上名雲的部下們都躺進了醫院,好不容易才讓傳播媒體沉默了下來,但是,事情實在叫人傷透了腦筋。
  
  「到底是誰在阻擾我們……」
  
  「那當然是幹事長一派了!」
  
  名雲大吼著。光從這個表現就知道他認同了幹事長的能力,同時也證明了他的思緒正在僵化中。
  
  「還會有別人嗎?這個幹事長,老是想從各方面來向我挑戰。或許他想把寒川未亡人當成活證人來使用。」
  
  「如果真是這樣,爸……」
  
  益光的聲音顫動著。他注意到了比父親所指出的情況更危險的事。
  
  「如果真是這樣,爸爸指使部下殺……不,處理寒川未亡人的事,幹事長也會知道的。這個行為將可依殺人未遂罪提出控拆。怎麼辦?」
  
  被益光這麼一說,名雲也發現了事情的危險性。他從緊咬著的牙齒縫裡擠出了呻吟的聲音。
  
  「以前的日本人總是藉著切勝利把秘密和實情藏在自己心裡,好保護國家和重要的人物。這不是日本人該有的美德嗎?」
  
  被父親正面一瞪,益光全身縮成了一團。
  
  「可惡的寒川!這對愚夫愚婦都令人髮指!忘記了大和民族之心的非國民!只為自己著想的自我主義者!我一定要對這些不懂得自我犧牲美感的傢伙進行報復。」
  
  當然,名雲泰信毫不懷疑自己就是代表美麗大和民族精神的代表性偉人。因此,他覺得別人服從自己,為他犧牲都是理所當然的事。對於否定他這種想法的寒川夫妻,名雲有著激烈的憎惡和憤怒,可是,現在也無計可施了。只怕現在幹事長的部下已經把寒川未亡人帶在身邊,掌握了名雲下令殺人的證據。名雲是動彈不得了。
  
  於是,因誤解和曲解而產生的妄想束縛住了名雲,正當他焦躁不安的時候,有客人來訪了。秘書田代開了門,低著頭報告訪客的名字。是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名雲的表情從不愉快轉而為懷疑。
  
  「教主有什麼事?」
  
  「教主不會對我這麼低下的人說明來意的。他只是要求要見名雲先生。」
  
  田代哈著腰,搓著兩手,表現出比平時更卑屈的態度。
  
  不管是園浦也好,上坂也罷,名雲身邊的人們相繼地出了差錯,田代也知道這些事。這幾天,名雲也比過去更暴烈、更不高興,田代敏感地察知名雲總是以猜疑的眼光看著他的部下。在名雲的王國中,田代就像是「城狐社鼠」,可是,當城堡崩壞的時候,他隨時準備快速地逃命。田代的權勢確實是不小,可是,如果事態發展到和代表新幹事長的政權中樞全面衝突的話,他的勝算大概在五成以下吧?
  
  田代是這麼盤算著的,所以,表面上他對名雲更是卑屈有加,他不能讓別人看穿他的意圖。他絕對不要重蹈園浦和上坂的覆轍。
  
  「好吧,讓他進來。」
  
  名雲下了命令,教主於是被請進了招待室。
  
  看到這個十七歲的教主時,田代內心不禁嘀咕著「真是一個目中無人的小子」,可是,當他和教主的視線正面相對時,又總會有一種被鎮壓住的感覺。
  
  穿著和服來訪的客人被請入了書房,在經過形式上的招呼之後,客人做出了奇妙的舉動。他說了聲「對不起」,便在名雲引以為傲的檀待客用桌旁蹲了下來。他把手伸進了桌子底下,拉出了什麼東西。
  
  「名雲先生,這個房間裡的會話似乎都洩漏出去給某人了。」
  
  名雲聽了只是發出了低低的怒吼聲。教主粗粗的指頭前端拿著一個小小的竊聽器麥克風。教主微微地笑了笑,用厚實的手拿捏碎了竊聽器。名雲在大大地吸了一口氣之後,大聲叱罵著兒子益光。他要兒子立刻去找出做出這種膽大包天之事的人。名雲對著轉身離開房間的兒子背影責罵道。
  
  「沒有用的傢伙!如果他能精明一點,我就沒有後顧之優了!」
  
  教主以含有惡意和滿含樂趣的眼光凝視著叱罵兒子的名雲側臉。哼!真是亂七八糟。教主在心中嘲笑著。益光或許真的不夠能幹,可是在外人面前飽受父親責罵一定讓他很反感吧?海東集團固然強大,但是就因為是以前近代的家族支配為核心,所以,當名雲泰信倒下來的時候,這個集團大概就會在一天之內瓦解了。
  
  教主先提出了話題。在這個月底之前,他自己要身兼教祖之職,改革教團的組織。
  
  「我要讓我父親退休。伊豆有教團的研修所,我要讓他到那邊去,過著他悠然自得的後半輩子。」
  
  「教祖才剛過五十歲吧?說他老,未免太可憐了吧?」
  
  「我父親和名雲先生不一樣。他已經不適合再留在組織裡了。就像名雲先生有著當一個巨人的義務一樣,我的父親只適合過一個小人物的生活。請您不用擔心。」
  
  阿諛的技術實在不像是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教主接著又提及把白楊學院的土地拿到手的可能性。
  
  「以和平方式處理的話,三年後是確定可以拿到手,可是,這樣一來,先生的計畫不就太遲了嗎?」
  
  「沒錯,是太遲了。」
  
  名雲用力地點了點頭。這個時候,名雲的心理被教主微妙地操縱著,在極短的時候內,他完全比自己兒子還年輕的對方給牽著走了。
  
  「幹事長在三年後將會漸漸把勢力伸展到政界和財界去。如果要與他一戰,名雲先生未必會輸,可是,總難免傷到元氣。最好是能避開沒有用的傷害。」
  
  「你說的對。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如果因為這個理由而遲遲不出手,不是又引進矛盾嗎?」
  
  名雲的反應很嚴厲,可是,教主和村田等人不同,他慢條斯理地回答。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白楊學院的那一派人幹疏忽。我打算在兩三天之內就有個結果出來,我會將來自東京的講師和轉學生都料理得乾乾淨淨。」
  
  「隨你!」
  
  名雲並沒有把竜堂兄弟放在眼裡。因為他們並沒有任何政治權力。名雲眼中是容不下沒有權力的人的。
  
  「名雲先生,當我身兼教祖,完全掌握教團的全權時,當會更盡力報答先生的大恩。我有幾百名無視於俗界法令,對我忠誠不變的年輕親衛隊。先生的敵人就是教團的敵人。他們一定會滿心歡喜地做一個護教戰士的。」
  
  在教主凝視之下,名雲再度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極小的不安在他的內心深處動盪著,可是,因為數主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名雲也無法掌握其真正的意圖了。
  
  「那麼,一切就拜託你了。」
  
  名雲的聲音落在教主低下的頭頂上,無邊無際地散落了開來。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4 PM


  
  「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似乎比他的父親更老奸巨滑。」
  
  關掉已經被破壞的擴音器,續這樣告訴哥哥。始完全肯定弟弟的說法。教主似乎是一個有著特異能力的人。因為他一進房間就發現了名雲沒有發現的東西。
  
  「對了,這傢伙叫什麼名字?教主的本名?」
  
  「姓綾小路,名字叫良。」
  
  九月三日拜訪教團本部的時候,續拿到了海報宣傳用的小冊子。續看著小冊子回答,但是看到哥哥裝出了難以形容的表情,他便又補充了一些情報。
  
  「順便告訴你,他的父親叫雪彥。」
  
  「我們家的姓已經相當奇怪了,沒想到還真是人外有人啊!」
  
  「我們家的姓還比較正經。因為至少我們兄弟的順序是一看名字就一目了然的。」
  
  續嘲諷地回答。當他們還小的時候,就一再有過因名字怪異而被取笑的經驗,只有始是例外。
  
  「對了,對於綾小路良的華麗計畫,我們身為人類公敵又該如何去對抗呢?」
  
  「我真不想跟這種人周旋。最好是能到其他的世界去。」
  
  這是始的真心話。打倒腐敗的政治業者固然好,可是,他不太願意和宗教扯上關係。
  
  這個時候,廚房傳來了快活的歌聲。
  
  我的龍是一條好龍
  
  眼神明亮身材修長
  
  頑固又害羞
  
  溫柔又體貼的好龍……
  
  這是茉理的聲音。這個能幹的表姊妹在女子大學的朋友們到美國西海岸、澳洲的黃金海岸去「釣凱子」的時候,她卻到日本海沿岸的地方都市,來為他們煮飯、洗衣服。竜堂兄弟越發覺得在她面前抬不起頭來。如果茉理轉任政界,一定會是在野黨有力的議員,將黨內的老舊體質一掃而空,洗刷執政黨的腐敗,用巧妙的菜刀技巧將那些無恥的利益政客料理得乾乾淨淨。讓她做竜堂家的志願管家婆似乎是太大材小用了。
  
  「看來名雲一族好像是執著於傳統的風水術,想要做一番大事業。」
  
  續用指尖摸著形狀美好的下巴。
  
  「如果和風水術扯上關係,那就不是我們的知識所能瞭解的了。」
  
  始搖了搖頭。風水術不只有一個唯一理論體系,好幾個流派從黃帝起源或神農以來就一直相爭不下,即使是同樣的現象,因為流派的不同,解釋和對策也大異其趣。可是,稱為「地氣」的大地能量和稱為「地脈」的這種研究卻是實際存在的,歷代的王朝或皇帝在定都時都很重視這一點,這是歷史上的事實。長安或洛陽、北京等故都都在地脈集中的地方。也有人說,一個王朝之所以毀滅就是因為地氣衰弱,地脈紊亂之故。始認為這是無稽之談。王朝是因人為的因素而興滅的。與其擔心地氣哀歌,不如盡務地推行善政,獲取人望來得確實。
  
  這個時候,大地的鳴聲微微地噴起,房間微微地搖晃著。
  
  「這個城市好像地震不少嘛!」
  
  茉理不動聲色地評論,她拿著盤子進到了起居間。擁有可以悠閒享受茶和點心的時間就是洗練的文化證明,這是茉理的論調,而她也對竜堂兄弟們實行了她的論調。對年少組們而言,這尤其是個該全身支持的意見。茶的芳香從五個杯子溢出來,續聞著茶香說道。
  
  「地龍覺醒是表現地震時常用的語法。」
  
  「土龍就是鼴鼠的意思。」
  
  這個時候,始的幽默感從冬眠中復甦了,結果還是引不起弟弟們的共鳴。終甚至以一種憐憫的眼光看著長兄。
  
  「始哥這陣子的人體週期率似乎很低落哪!」
  
  「人家茉理姊姊還特地來看你的。」
  
  余補充了這一句。
  
  終和余雖然處在欺負轉學生的包圍網中,不過,這一陣子包圍網稍微地鬆了些,一些同年級的女學生會私底下對他們表示親切的態度,所以,他們也就有精神得多了。終則完全飛上了雲端一般,他甚至說「待到情人節也可以哩」。
  
  「可是,共和學院的女學生們也一定每天盼望終趕快回去啊!」
  
  「嗯,是嗎?我真是一個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始帶著苦笑聽著弟弟的胡說八道。
  
  結果,對白楊學院沒有發展出真正的情感,於始而言卻成了萬惡的根源。始雖然充分擁有熱血教師的資質,可是,他卻沒有好好坐下來著手進行學院改革的時間和許可權。如果勉強要改革,卻又非常得回東京去的話,事情反而會更糟。充其量他只能充分利用上課的時間,可是,這也只是一種理想。
  
  第二天,始又開始以講師的身份上班了。
  
  「秦楚齊燕趙魏韓。要記住戰國七雄,最好是按照這個順序。從西方往逆時針方向推移,大致上就是強弱的順序了。」
  
  「強國建立殖民地的作法在進入二十世紀之後就看得出有一種變化。他們在已經變成他國領土的地方煽動居民背叛宗主國,唆使其獨立、分離,結果就讓此殖民地變成自己的附屬國了,這是起源於美國,而由蘇聯發揚光大的。」
  
  「對旁邊的韓國而言,歷史上最好的日本政府就是德川幕府。因為,德川幕府之前的豐臣政權和之後的明治新政府都侵入韓國,把韓國當成殖民地。」
  
  在為二年級和三年級學生上課時,始總覺得學生的反應太遲鈍了。以前那個陣內厚子雖然完全不鬧事,可是,始覺得自己埋沒在一群灰色的群眾當中,教室一點活力都沒有。帶著極度精神上的消化不良,始回到講師休息室,鄰座的老講師就開始發起牢騷了,這個老人前年還在關西的高中和補習班任職。
  
  「學生也真是難纏啊!以前在學校裡,校規規定女學生的頭髮不能及肩,結果學生以這個校規違反人權而發動反對運動。可是,現在校規改了,反對運動的領導人女學生反而又把頭髮剪短了。這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懂嗎?竜堂老師。」
  
  「這個嘛,是不是為了負起驚動學校寧靜的責任?」
  
  「竜堂老師,你還年輕,太過理想主義了。不過,現實可是更刻薄的哦!」
  
  老講師冷笑著,將專用熱水壺裡的水沖進恰恰冷掉的茶裡。
  
  「那是因為那個女學生在漢堡店打工,店裡規定不能留長髮,於是,她就二話不說把頭髮剪啦!髮型的自由不是人權的證明啊!現在的年輕人只不過有小聰明,知道找什麼樣的對象進行抗爭。」
  
  「哦……」
  
  「遵守打工店裡的規則,卻不遵守校規。只要認為自己是對的,即使是打工店,他們照樣發飆,是不是?」
  
  始不想引起對方的憤慨,也不想當一個無趣的聽眾,便捏造了一個藉口離開了休息室。因為正值上課時間,漫長的走廊上就像無人之地一樣地靜默。數學的公式、現代英文和十世紀的日語從每間教室的門縫裡流洩出來。
  
  難道自己就在對這個學校沒有感情的情況下,渾渾噩噩地過日子,然後回東京去了嗎?這樣也未免太遺憾了。雖然有一些學生私底下對他表示出了好意,可是,就整體而言,這是一個欠缺魁力的環境。唉,原本所謂的學校魅力是要花時間才能理解的。
  
  始來到校捨之外,在留相當多雜木的內庭裡散步。當他經過倉庫和垃圾焚化爐之前,來到山崖附近的時候,他在雜草陰暗處看到了生銹的鐵絲網。始便踏進了雜草堆中。鐵絲網以封住通往山崖下方洞穴的形態張著。這個洞穴的高度足以讓始的長身直立起來,而且也有相對的寬度。前方一片黑暗,不知前頭通向何方。
  
  「始,你在那邊幹什麼?」
  
  背後傳來一個與其說是安靜,不如說是膽怯的聲音,始慢慢地回過頭來。院長日高老人兩手背在腰後,站在那邊看著。
  
  始行了個禮回答。
  
  「我不是想學湯姆.莎耶一樣進行洞窟探險,只是想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崩塌下來,所以才禁止大家進入的,你也不用再看了,回來吧!」
  
  始順從地聽院長的話。
  
  「沒想到會有這種洞。時間似乎相當久遠了。」
  
  「我認為沒有必要去想這件事。其他的教師們也都認為這是第二次大戰的防空洞遺跡。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
  
  「話是沒錯,不過,不是這樣的。」
  
  始儘量以保守但清楚的語氣提出了他的不同看法。
  
  「神聖真理教團的教祖或教主大概知道這個洞穴的存在,所以他們才那麼堅決地要拿到這塊土地。您不這麼認為嗎?」
  
  「不,我沒想那麼多。」
  
  日高老人的表情是為難呢?還是壓抑住自己的心情,始一時也分不清楚。他把視線轉向洞窟,改變了話題。
  
  「這個洞穴通往哪裡?」
  
  「我不知道。因為太危險了,所以也不接近過。我認為,應該找個機會把它埋起來的好。」
  
  有人影躲在校捨樹蔭下窺視著他們的舉動。不久之後,一通電話從校內的公用電話打到某個地方報告情況。
  
  「哦……那個叫竜堂的講師發現龍穴的存在了?這麼看來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充滿了力感的回答聲來自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綾小路良。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7 PM

  第八章《狂宴鈴聲響》
  
  Ⅰ
  
  回到東京的保守黨新幹事長連日連夜繼續進行他精力充沛的活動。行代田區的水田町有一棟地上二十樓壯觀建築,這是保守黨全國本部的大樓。位於九樓的幹事長辦公室是他的城堡,他坐鎮在這裡,見過無數的訪客,接受採訪、下達命令,裁決事務。
  
  「五百億圓。要在這一次的選舉中獲勝,光是黨本部至少就要五百億圓。如果把這筆錢想成是維持日本的自由和繁榮所需的保障經費,就會覺得太便宜了。」
  
  他對著話筒大聲地說道。總選舉早就預定在年底或者明年初舉行,擔任保守黨選舉總司令官的他總是忙得暈頭轉向。
  
  「聽好!如果我們的政黨在選舉中敗陣,讓在野黨掌握聯合政權的那一天,自由主義經濟就會崩壞了。現在雖然處於史上空前未有的好景氣,可是,連一毛錢都不願支援的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守財奴。」
  
  他的專用電話裝設有四重的防止竊聽裝置,房間本身也有防止竊聽的系統。坐陣在如鐵壁般城塞中的他指揮著十人以上的秘書、幾乎同等數目的議員,還有個人的電腦,可以說是一手承辦了整個黨的營運。
  
  「如果對方拒絕,我們也有我們相對的作法。將成品輸往海外的時候,應該可以免除加在國內價格上的消費稅。可是,我們可以廢止這個制度,加上同樣的輸出稅。」
  
  「這、這怎麼……!」
  
  「有什麼不可以?只要加上輸出稅,美國政府指責日本的聲音就會小很多了吧?在上一次的選舉中,就因為你們業界出力不夠,我們的政黨才會敗陣。我給你一些考慮的時間,明天中午以前給我答理。懂嗎?」
  
  幹事長掛斷電話,用他強壯的指頭撥了另一個號碼。
  
  「啊,昭和汽車國業嗎?請叫會長接電話。」
  
  他甚至不用報出自己的名字。這個電話號碼只有一部分要人知道,會長秘書很熟悉幹事長的聲音。
  
  「會長,你們公司支持的那個新聞秀是一個非常反政府的粗俗節目啊!先是說消費稅有構造上的缺陷,又說在美蘇協調的時代中,我國只是不斷地增加軍事費用,這些話都會造成人們的困惑。這種非國民的節目一定要停止才行。」
  
  他閉上了稜線分明的嘴巴,在很短的時候內傾聽對方的辯解。
  
  「今年十二月支持者會放棄?那好,不過,放棄的期限只能到十月。請不要讓我失望哦!」
  
  在打下一個電話的五分鐘之間,新幹事長吃了他的午餐。他吃了三片厚厚的夾著蛋糕的三明治,喝光了兩杯加了很多砂糖和牛奶的咖啡。
  
  「啊,中道黨的書記長先生嗎?最近在箱根要舉辦高爾夫球賽,請你一定要參加。把消息透露給傳播媒體也沒關係。哪,是主辦那個女歌手後援會的傢伙主持的,是超黨派的人。在好好地流一些汗之後,我們再就那第法案好好地談一談吧?」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看著秘書遞過來的備忘錄,在掛斷電話的同時,他對這件事下了指示。
  
  「今天晚上的麻將大會中要輸個三千萬圓。那些派別的傢伙手頭很緊,給他們這些錢就夠他們用了。如果給他們以億為單位的錢,只怕他們會暈倒在當場。」
  
  在場的從不禁哄堂大笑,在笑聲未停之時,幹事長撥了下一個電話。
  
  「喂,那件事怎麼樣了?就是核能發電反對運動的領導人啊!現在他不是安然地地電視上演出,還照樣出他的書?立刻讓他閉上嘴巴!不管用什麼方式,讓他收下錢,然後馬上著手準備以恐嚇企業的罪行逮捕他。這次的選舉,要讓電力業界拿出三十億來。可是也不能白拿。如果沒有錢就用女色,讓他的舌頭凍起來。懂了嗎?」
  
  喝了一口茶之後,他又打了電話。
  
  「什麼?只能出一億圓?混蛋!他以為是誰讓他能這樣做生意的?如果那件建法融資的事件讓傳播媒體知道的話,他可要損失個五十億或一百億呀!問他們董事長是不是想進拘留所嘗嘗滋味?一億圓還少了一位數,懂嗎?」
  
  幹事長就像黑手黨的大頭目一樣忙碌,精力充沛而又勤奮,通曉一切業務。他管理著所有的髒錢和人脈,他在黨內的實力遠遠超過弱小派閥出身的新首相。
  
  突然,有人急促地敲了門。
  
  「幹、幹事長閣下,大事不好了!」
  
  敲門聲未落就跳進幹事長辦公室的就是在上次總選舉中當選的新科議員。是佔有現在保守黨的國會議員四十%以上席位的「二世議員」。他那退休的父親拜託幹事長好好鍛鍊一點都不曾吃過苦的兒子,希望幹事長把他安排在身邊訓練。這個男人有學歷,人品也不壞,可是,卻是一個無能的人,放在身邊也沒有什麼用。連幹事長的秘書們都不把他人在眼裡。而現在,這個男人驚慌失措地跑進了幹事長的辦公室。
  
  「我現在有重要的事要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定下心來!」
  
  被幹事長一喝,二世議員汗顏地匍伏在地上。「對不起,不過,請您先看看這個」他顫動著聲音遞上了一張紙片。就在五分鐘之前,從永田町到四谷一帶,某家報社開始四處分派號外。就在看過號外的內容的一瞬間。
  
  「名雲這傢伙!太過分了!」
  
  幹事長的兩眼中燃著熊熊的怒火。他用強壯的手掌擰皺了號外,但是,上面卻用特大的字寫著一些內容。幹事長在五年內從某個惡名昭彰的企業手中接受了六億圓不正當的獻金,有收據的副本為證據,除此之外還有在國會上通過對某個企業有利的法案之證物等。
  
  一個秘書慌忙飛向電視,一個頻道換過一個頻道。每一個頻道都播放著一個二流歌手的離婚記者會,可是,不久之後,字幕上就打出了「幹事長收購疑案」幾個大字,於是節目內容就慢饅地變更為這個聳人的大新聞了。
  
  於是,在二十分鐘之後,幹事長就完全變成了議論的中心人物。報社和電視台的公務用車並列在黨本部之前,記者和攝影機蜂湧到玄關來。想要從後門逃離的幹事長等人被發現了行蹤,一下子就被包圍起來了。有一打之多的麥克風擠到他面前。
  
  「幹事長,請問你一件事。」
  
  「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幹事長沒好氣地說。
  
  「還不閃開!混蛋!」
  
  一個號稱為秘書的保鏢以連暴力團員都要為之膽怯的粗暴態度推開了記者。一掌打倒了攝影人員。在一陣推拉擠壓之後,保鏢們終於打開了一條通路把幹事長推進黑色的賓士車中。
  
  「再囉嗦就宰人!一群無賴!」
  
  留下了一陣罵聲,賓士車開走了。
  
  「暫時不要公開露面。這麼重要的時期竟然發生這種事!名雲這傢伙,一個發狂的鄉下諸候竟然動我的主意……」
  
  幹事長用拳頭毆打著車子的坐墊,秘書則縮著身子,戰戰兢兢地問道。
  
  「現在要怎麼處置?傳播媒體一定會不死心地猛追的。」
  
  「那是真正的政治獻金。我沒有什麼好心虛的,把所有政治獻金都視為一種罪惡,這是傳播媒體的愚昧。就這麼告訴他們!」
  
  幹事長再命令秘書,把從保守黨手中拿到錢的御用文化人名單從公事包中拿出來,從當中選出四個評論家。
  
  「這四人人可以。在赤坂的『菊祭』招待他們。一個人給他們五百萬圓,再讓他們抱抱藝妓,然後要求他們對傳播界提出反駁,要他們告訴大眾,追問一個有能力有名望的政治家無聊醜聞是國家的損失,不要讓日本因此而踏上滅亡之途。」
  
  「一個人五百萬圓夠嗎?這一陣子,行情似乎都搞高了。」
  
  「告訴他們,如果事情變得成功了,另有謝禮。真是一群鬣狗,隨時隨地地都想要錢。」
  
  可是,先不談個人的厭惡感,在這個時候,唯有用金錢可以驅動的御用文化人發動表面上的反擊了。然後,他們再利用這一段時間,準備內部的,也就是真正的反擊。
  
  另一個賺取時間的方法就是逃開傳播媒體的狂熱,把自己藏起來。位於青山的伊賀上醫院就是一個讓瀆職政治家們逃難的有名大醫院,到目前為止,有八個首相、九十二個國會議員和三十八個參議院議員入過院。他們入院時都精神抖擻,可是據說「因為原因未明白的猝變」而死亡的人也不少。結果,幹事長也跑進了這家醫院,被請到了八樓的特別病房。留著鯨魚般鬍鬚的院長對帶著五個秘書一起前往的幹事長打了招呼,請幹事長好好在此地休養。
  
  「可是,幹事長還很年輕,身體也很健康啊!該用什麼病名好呢?」
  
  「為患者安上病名是醫生的責任吧?少囉嗦!」
  
  被幹事長這麼一吼,院長像烏龜一般縮著頭。
  
  「那麼,就以心因反應為名辦理入院手續吧!」
  
  「心因反應是什麼病?」
  
  「就是對刺激很容易過度興奮,所以需要安靜休養,大致上就是這樣……」
  
  「我怎麼會患這麼軟弱的病呢?」
  
  幹事長不滿的猛吹著鼻息,可是,這個時候也不能再計較什麼了。年輕和健壯是幹事長最引以為豪的,健康也是政治家的條件之一,可是,在暴風雨過去之前,一切只好將就著點。
  
  特別病房與其說是病房,倒不如說相當於高級豪華旅館的蜜月套房,相當寬敞而且又有格調。窗戶向著中庭而開,從醫院外面看不到病房內部。
  
  「不管怎麼說,背負著日本保守政界大任的我竟然還得裝病入院,真是丟死人了!這一切都是名雲的關係。可惡的名雲,我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他瞪視著幾個秘書,彷彿他們就是政敵的化身一樣。秘書們只覺背上冷汗直流,他們很清楚最好不要去招惹這個可怕的人物。
  
  幹事長像真正的病人一樣換上了罩衫,可是,除此之外,他一點也沒有病人的樣子。他命令秘書們將病房改裝成臨時司令部。窗簾加裝成兩層,裝備有防止竊聽系統的電話也送來了。
  
  他打的第一通電話對象不是首相,而是他擔任副總裁的叔叔。
  
  「叔叔,您大概也知道事情的梗概了吧?請您務必要幫幫我。」
  
  「沒想到一向強悍的你也有軟弱的時候。哪,我就先找出一個在野黨的醜聞,先轉開媒體的矛頭吧!」
  
  「謝謝您。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因為名雲的緣故。」
  
  「如果要和名雲發動全面戰爭,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幹事長聽到叔父的話,不禁提高了聲音。
  
  「副總裁,不,叔叔,是對方先挑釁的。如果不站起來對抗,我方只有挨打的份了。」
  
  「唔,話是這麼說……」
  
  「叔叔應該會讓我在五年之後成為保守黨的總裁、日本國總理大臣吧?如果我因為這次的事件而名譽大受損傷,那麼,叔父的夢想就破滅了。名雲有意要粉碎叔父您的夢想啊!他的所作所為能原諒嗎?」
  
  「當然不能原諒,可是,這真的是名雲下的手嗎?」
  
  在保守政界的濁流中奮遊了四十年之久的副總裁,說的好聽是慎重,說的難聽是猜疑心重。他自己就是利用欺騙、威協、背叛了許多人而占上了權力中樞的寶座,因此,他總是考慮到別人是不是有可能欺騙他。
  
  「那是當然不過的事。除了名雲之外,還有誰會設這種陷阱?」
  
  「唔,這麼說來,你是被名雲的手下村田給出賣了?」
  
  「當然我會嚴厲地懲罰那傢伙的。可是,名雲的問題比村田還重要。既然他對我下手了,下一個目標就是您了。」
  
  「這傢伙可不能任他追逐!」
  
  聽起來似乎是不急不徐的回答,可是幹事長似乎可以感覺到在電話的那頭的叔父非常不愉快的笑容。那是一張用政治的活水搓撚著權力欲的黏土,再用利益的火焰灼燒而成的七十五歲老人的臉。經過策劃,確保了海東集團的巨大資產為自己完全資金來源的就是副總裁。
  
  「你就乖乖地待在那邊兩三天吧!偶爾休息一陣子也是不錯的。」
  
  老人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Ⅱ
  
  「地震好像就發生在永田町的正下方。」
  
  續一邊用搖控器變換電視的頻道,一邊對哥哥說。跟幹事長一樣,竜堂兄弟也知道這個政治的放火事件主謀者是誰。肉食獸們就要開始一場血腥的相殘了。雙方的武器不是槍彈,而是鈔票和流言交飛,彌漫的不是屍臭而精神上的腐臭。這引進醜惡程度相當的人們即將展開一場勢力鬥爭。
  
  「長滿太多果實的樹枝是承受不住重量的。太富有的國家也可能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財富而毀滅。」
  
  明治時代的作家德富蘆花曾經寫過這麼一段話。始不得不有同樣的看法。看來,日本好像已經承受不住自己所得到的財富重量,而漸漸走上自毀的路了。有的國家是因為受到他國的侵略而滅亡,有的國家是因為過度的軍備而亡國,更有的國家是因為貧困和饑餓而從這個世界上消失。而有的國家是在虛妄的繁榮和飽食之後,被埋在垃圾山中而毀滅,這也不是不可思議的。不管怎麼說,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是一悠揚國家不可能永遠繁榮。
  
  就像葡萄牙一樣,他們曾經支配了半個世界,可是,不知何時,他們也從世界史的舞台上退了下來,以一個安靜的小國家姿態存在這個世界上。也有的國家就像迦太基一樣,貪心地聚集了巨億的財富,卻也遭到了其他國家的憎惡,在沒有留下任何文化遺產的情況下,在戰火中滅亡了。日本接近哪一種例子,這是目前還沒有辦法確定的。
  
  姑且不談日本的未來,對竜堂兄弟而言,他們現在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在白楊學院的校地內發現到洞穴。當始針對這件事提出報告時,老三這樣回答他。
  
  「太不戲劇化了吧?在傳奇動作小說當中,發現秘密的洞穴應該是更刺激更令人驚異的。在雜草堆中發現鐵絲網,這未免太沒意思了。」
  
  長兄一點也不在意終的不滿。
  
  「很不巧的,我並不是傳奇動作小說中的主角,只是一個平凡的世界史教師。我不想去經歷戲劇中的情節。」
  
  「平凡嗎?」
  
  老二端麗的嘴角露出奇怪的笑容。他很瞭解終的性格總是希望能攪起一場混亂。終在舞台上引發大暴亂,把惡人們一掃而空,然後長兄出現,給這個暴亂的孩子一拳,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拉下舞台,這就是他們兩人關係的象徵。可是,注重禮儀和秩序、形式、平穩的長兄不能忍受這樣的情形,就像是竜堂家的家系所賦予他的工作一樣,這是老二的想法。
  
  這一天,始對白楊學院今後的動向比對中央政界所引發的騷動還關心。始可以諒解日高老人的話中之意。現在的白楊學院看來沒有個落實感,而且欠缺活力,這大概就是身為院長的經營者日高老人的心理反映吧?
  
  日高老人是始他們的祖父竜堂司的朋友,以一個教育家而言,當然傾向於理想主義。可是,人缺了竜堂司那種幹勁和骨氣。這個溫厚的紳士在他四年的經營學校生涯中,曾幾度和自私自利的現實之間有過妥協。想來也是相當辛苦的,而且有時候也不得不違背自己的意思。他一定也嘗過挫折感和無力感吧?
  
  「日高是一個好人。如果他想堅持自己的信念或理想,並將之付諸實行,一定會樹敵的。沒有一個人可以討好任何人。」
  
  始曾經聽祖父這樣說過。祖父很擔心朋友的神經太細,所以也曾希望日高到共和學院來幫自己經營。可是。最後他還是未能將「收起你的學校,到我這邊來吧」這句話告訴獨立經營學校的日高,而帶著這個遺憾去世了。
  
  既然祖父遺言交代「如果日高有什麼問題,就要盡力幫他忙」,始當然就不能置之不理。就因為這樣,他請姑姑鳥羽冴子代理理事長的工作,自己暫且離開共和學院的工作崗位,離開了東京,來到日本海岸的都市。他原想盡可能地幫助祖父的朋友,可是,來到這裡一看,他覺得自己並使不上什麼力氣。「一拳揍死那個叫什麼教團的首腦人物,要他不要動白楊學院的歪腦筋就成啦!太簡單了嘛!」終在出發之前這麼說過,可是,事實上並沒有這麼單純。
  
  電話鈴響了。始制止了續和茉理,自己接起了話筒。他原以為是協迫的電話,不過,他的預感或者疑惑卻有所偏差了。
  
  「啊,始,是我,日高。」
  
  「日高先生,怎麼了?有什麼麻煩事嗎?」
  
  「不,我想應該儘快通知你才是。關於把我的土地賣給神聖真理教團一事,我決定還是要拒絕他們。」
  
  日高講得很簡潔,所以,一時之間,始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在瞭解他的意思之後,始更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您下定決心就好,不過,這樣做真的好嗎?」
  
  「遇到這種事情,學校的經營者當然各有不同的想法,但是,我仍然想保有以往踏實的作法。這一陣子也讓你增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我已經不再猶豫了。」
  
  或許日高老人想藉著把自己的決定告訴始以斷絕自己的退路吧?始有這樣的體認。始雖然只是一個沒有什麼權利的小夥子,不過,他現在是以祖父司的代理人身分接日高老人的電話。而既然祖父的朋友已經下定了決心,始他們也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當始正想對著話筒說出他的想法時,話筒那邊突然發出了激烈的聲音。老人的聲音頓時亂了章法,始察覺到有異變。
  
  「喂!喂!日高先生!先生……!」
  
  對方的話筒被粗暴地接斷了,文明的利器失去了它的機能。始扔下了聽筒看著續和茉理。一切就要開始了,幾乎不需要用語言來表示。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8 PM


  
  日高老人夫妻和兒子媳婦一共四個人都被用綁行李的繩子給捆了起來。對方的手法太高明了,所以他們連抵抗的時間都沒有。他們被拉到了庭院,被二十個左右的年輕男人們包圍了起來,在被拉進等在外面的汽車中時,日高老人好不容易才得以問一句話。
  
  「你們是什麼人?」
  
  這個問題問得很理所當然,可是,這些男人們似乎無意謹守常識和社交義。他們的服裝雖然不整齊,可是,看到他們左胸上別著的奇怪徽章,日高老人就知道他們的身份了。他們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信徒。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們教團的顧問律師前幾天才來找我,以紳士的風度交談的。」
  
  「可是,你不是傲慢地想要拒絕教主大人的要求嗎?」
  
  發出像鐵鍊生銹聲音的是這一團人的頭頭吧?看來還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有稜有角的臉和瘦長的身材顯得極不協調。
  
  「教主大人將要親自審判你們的大罪。為了防止世界破滅和人類的滅亡,你們將會成為犧牲的供品。」
  
  當日高家的四個人就要被綁走的時候,突然響起了慘叫聲。信徒們所築成的人牆崩散了,四個信徒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同時趴在地上。相對的,有兩具人影躍過了入侵者們的頭上,站在日高老人一家人的身邊。是竜堂家的老三和老麼。終對著驚駭不已的信徒們笑著。
  
  「我們最老的哥哥非常神經質哪!他懷疑真理教團會對日高先生採取實際的行動。突然採取合理的商談會不會就是故意讓日高先生大意的手段?所以,我們就擔任起事後領胸的保鏢任務了。現在你們瞭解了嗎?」
  
  「很少有主角會這麼親切地說明事情的。」
  
  余不禁感到佩服,終則繼續說道。
  
  「關於報酬的事情只是為了有讓人存在。」
  
  「囉嗦!這些不信神的傢伙!」
  
  憤怒不已的信徒們一起湧了上來,終毫無危機感地迎戰。
  
  「我等這種場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這裡可不是國會,不要以為能以多取勝!」
  
  終的腳水平畫出半圓形。揮著大刀飛奔過來的信徒發出了慘叫聲飛了起來。
  
  「一起上!把他們打垮!」
  
  信徒中有人大叫。
  
  這個時候,竜堂家的長男和老二在公寓裡迅速地做準備工作。他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所以把所有的財產都裝進背包裡交給茉理保管。從窗戶俯視著外面的續發現了在陰暗的地上有一團喧鬧的人。
  
  「大哥,地上有一群狐假虎威的人喲!看來像是信仰心非常篤實的人。」
  
  「哼!他們想在襲擊日高先生的同時,也把我們消滅掉。可疑的難道是我們嗎?」
  
  這是一種廉價的陰謀,不過,以前,他們也成功了不少次。神聖真理教團似乎沒有什麼創意。關上窗戶的續問哥哥有何打算。
  
  「怎麼辦?我無意跟那些人交談,不過,要不要試著喊話看看?」
  
  「日高先生現在不知道怎麼祥了,我們不能輕舉妄動。在瞭解事情的情況之後就不需要對他們客氣。」
  
  「我可等不及大哥的許可了,反正,我不適合不抵抗的和平主義。」
  
  續微笑著。笑容就像剛剛磨過的寶劍般優美而危險。
  
  「在建築物內起暴亂太麻煩了。到外面去吧!」
  
  「是啊!」
  
  「我也要去!」
  
  茉理髮出了宣言。
  
  始和續原想制止,結果,他們認為讓茉理同行會比較安全些,再加上茉理也不是那種會增加麻煩的女孩子。而最先建功的竟然也是茉理。一個潛藏在樓梯平台的信徒襲向穿著T恤和牛仔褲,跟在竜堂兄弟後面走著的萊理。就在下一瞬間,一道猛烈有聲音響起,信徒滾下了樓梯。茉理用拿來當成武器的煎鍋狠狠地敲在信徒的臉上。
  
  三個人來到外面,人影便群聚了過來。瞬間,信徒們把三個人包圍住了,其中一人朝著始飛奔過來。
  
  這個時候,視線的一隅閃著青白色的光芒。當大家在驚訝之餘轉動視線時,轟隆聲把黑夜撕裂成了無數的碎片,橘色的巨大火柱噴向夜空。吃了始的一擊而飛到半空中的信徒身體化成了黑色的剪影在火焰前飛舞著,然後倒在草坪上。然而,沒有人看到這個景象。
  
  「大哥,那是海東汽車的工廠。」
  
  在其他的兄弟們到學校去的時候,續常常在街道上散步,所以,精通這一帶的地理。號稱有八十萬坪大的建地化成了火湖。數萬根的火槍噴向了天際。
  
  始的視線從遠景拉回了近景,睨視著信徒們。
  
  「那是你們的傑作嗎?是淨化腐敗世界的審判之火?」
  
  他的推測完全對了。信徒們無言地再度發動了攻勢。這個行動就是他們默認的表示,始躲過最初的襲擊,毫不留情地踢碎了對方的一隻膝蓋。始無視於對方的慘叫,回過身子,用右手肘擊向第二個人的下巴,揮下左手的手刀,把第三個人打趴在地上。不到一分鐘的時間,二十個襲擊者都昏死了過去,倒在地上。續也料理了七、八個人,這一次茉理沒有上場。
  
  就在同一時刻,把二十個神聖真理教團教徒都打倒地上的終和余也解開了日高老人一家人的繩子,他們也看到了汽車工廠爆炸的景象。
  
  「哇!好壯觀!」
  
  看到猛火的威勢,終不禁發出了感嘆的聲音。他不是古代羅馬的皇帝尼祿,所以沒有想到一邊眺望著燃燒的建築物,一邊吟起詩來。氣流因為烈火而上升,引起了大風,風發出了咆哮的聲音。汽笛聲乘著風勢,彷彿把工廠的哀號撤落整個城市一般。
  
  「大哥,我們必須趕快把日高先生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嗯,可是,你覺得哪裡最安全呢?」
  
  強勁的風勢帶著熱氣吹了過來,把終和余的頭髮吹亂了。聽到他們的對話,日高說道。
  
  「工廠的建地在市街對面。我想火勢應該不會延燒到這裡,就算會殃及這裡,也需要一段時間。你們不用擔心我們,趕快去和你們的哥哥們會合吧!」
  
  終敏銳地觀察著日高老人的樣子,確認了老人的確很平靜。神聖真理教團的信徒們都被料理完了,目前應該是很安全吧?看來還是聽年長者的意見好些。
  
  「我們知道了。那麼,就請各位自己小心一些。」
  
  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了,轟隆聲震動著人們的耳膜,新的火柱再度沖向夜空。終和余行了一個禮,轉過身子跑了開去,日高老人拍拍兒子的肩膀。
  
  「他們是竜堂引以為傲的孫子,不需要為他們擔心。哪,我們到學校去,確認學生們是不是平安無事。」
  
  Ⅳ
  
  從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可以清楚地看到衝向夜空的烈火。教主綾小路良站在大理石翻成的陽台上,他的表情沒有一絲絲的不安,他看著橘色的火焰蔓延向市街的對面,他仍然穿著和服,在他面前,大約有一百個年輕的男女信徒跪在陽台上。
  
  建築物的窗子猛地打開了,一個人影跑到陽台上,是教主的父親教祖綾小路雪彥。鼻下被攝過的鬍鬚傷痕還呈著紅黑色。
  
  「良--」
  
  「請叫我教主。我們是父子,更要公私分明。」
  
  教祖被教主這個淡然的回答嚇了一跳。
  
  「什麼話?你到底想怎麼樣?你到底在想什麼?」
  
  教主從容地冷笑,對著激動異常的父親說道。
  
  「我可沒有空去聽把稱為幸福的便器賣給那些窮人以騙取他們一些小錢的惡棍胡言亂語。」
  
  「什麼?你竟然對你父親……!」教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用以前未曾有過的眼神看著兒子的表情。憤怒和恐懼、不安混濁了教祖的眼光。
  
  「教祖疲倦了。請他到迎賓館去好好休息,明天早上之前,不准任何人去打擾他!」
  
  教主對著站在父親左右方的信徒們拍了拍他那健壯的下巴。信徒們行動一致地動了起來。一切都在預謀當中,倉皇失措的教祖身體被用毛布卷了起來,然後又用綁行李用的繩子和膠布卷上好幾層。教祖馬上變成了毛布卷的滑稽姿態。
  
  「喂!你們幹什麼?我是你們崇拜的教祖啊!你們不怕遭神罰嗎?」
  
  「沒有人會聽你的話的。在這裡的信徒們只對我忠誠。」
  
  「你、你……」
  
  「你做得已經夠多了。在信徒面前貪圖美青年的姿色而被扯下鬍鬚的小丑!還叫什麼『雪彥』?雪彥這名字就是指這個變態中年人嗎?」
  
  「難、難道你就夠格叫『良』這個名字嗎?」
  
  「取名字的是你啊!」
  
  這個時候,教主發現到自己正陷入了一場無聊的爭論當中,於是便命令信徒們把行為不檢點的父親帶下去。
  
  三個強壯的信徒把被毛布卷著的教祖身體扛在肩上。教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怒罵不孝的兒子和不忠誠的信徒們,可是,在被帶離陽台之後,他的聲音就越變越小,最後終於完全消失。
  
  送走了囉嗦的父親之後,有著綾小路良這個典雅名字的教主就成了留在當場的信徒們的完全支配者。有著令人想起纖弱而美麗的女性名字,卻有著像右翼暴力團首領容貌的他凝視著大火災的火焰,站在陽台上。他的姿態就像出生於戰國時代的比叡山僧兵。
  
  「我們的時代就要來臨了。這場大火就是偉大的前兆。將我們崇高的教義用於俗世的名雲一族工廠因為聖靈憤怒而付之一炬了。各位,我們要謹守真正的信仰,為建立真實的千年王國挺身而鬥!」
  
  火粉在教主的頭上飛舞著,而信徒們則一起匍伏在他的腳邊。
  
  燃燒著的工廠的景象從聳立於山上的名雲宅邸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即便是剛愎自用的名雲泰信也不禁大驚失色。海東汽車工廠是他承自三代之前祖先們的財富和權勢的象徵,而且事實上也是世界汽車產業界的牛耳。而現在,這個工廠就像遭到火箭攻擊一般爆炸了,正燃著熊熊的烈火。
  
  這一天,在傍晚之前,名雲一直都非常愉快。他深信自己是狠狠地擊中了幹事長的要害。幹事長為人一向毒辣而霸道,而且又因為太年輕,因此很不得那些害怕黨內進行世代交替的六十歲的首腦政治家們歡心。如果幹事長被捲入了嚴重的政治醜聞的話,這些首腦只怕會一湧而上,趁機圍毆他吧?而現在,被逼得走頭無路的似乎是名雲這一邊。
  
  名雲對著在這個時候打電話來慰問的神聖真理教團教主大吼。
  
  「到底是誰會做出這種事……」
  
  「是來白楊學院的那幾個兄弟。就是叫竜堂的那些人。」
  
  「他們?」
  
  名雲不禁睜大了眼睛。他一向不把沒政治權力的人當人看,所以總是不把竜堂兄弟放在眼裡。就因為這樣,他才把對付他們的事情交給教主去處置。
  
  「他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這一點我已經調查清楚了。我認為他們特地從東京趕來純粹是為了當白楊學院的保鏢。」
  
  「沒錯嗎?」
  
  「是的。一切都扣在一個環節上。他們跟在新幹事長的後面來到這裡。您認為這是一個偶然事件嗎?」
  
  確實是偶然。可是,名雲現在眼見自己的工廠被炸了,再加上對新幹事長的憎恨,他平常所具備冷酷般的盤算和猜疑的能力已經都沒了。現在,他只被教主的佞言牽著走。這一點教主也曉得。結果是,人們都只相信自己要相信的事。
  
  「唔,絕不能讓這些傢伙活下去!」
  
  名雲憤怒得咬牙切齒,大吼道。
  
  「在警察抓到他們之前,把他們抓到我面前來!我要讓他們受到比死刑還痛苦的責罰!」
  
  聽到名雲露出本性,因殘虐的怒氣而戰慄著的聲音,教主不禁在內心嘲笑著。一切事情似乎都按照他的計畫在進行著。
  
  「請您再等一下。我想就會有好消息進來了。」
  
  教主說道。聽在竜堂終的耳裡,他一定會嗤之以鼻地認為是教主太過自信了。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8 PM

第九章《地底龍》
  
  Ⅰ
  
  警笛聲到處鳴響。消防車和救護車、巡邏車拼命地在街上急馳著。急馳是沒錯,可是,避難的人和車子充塞在道路上,這些救急的車子根本動都不能動。而終和余則在人和車陣當中快速地穿梭著。
  
  「別說石油槽或兵工廠爆炸,為什麼汽車工廠會燃燒起來呢?」
  
  「是有人裝設炸彈吧!」
  
  「除了我們之外?」
  
  終開了一個不怎麼有趣的玩笑,不由得往左右一看。可是,每個人都只想到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哪有閒暇去聽別人的談話?有人開著收音機收聽最新的消息,也有號哭著的孩子和低聲念著祈禱文的老人。加上火的爆聲和風的咆哮聲,簡直要震破人們的耳膜了。僅管如此,他們兩人仍然可以聽到以下的會話。
  
  「這樣下去,整個城市會潰滅的。這是二十世紀後半世界最大的都市火災哪!」
  
  「因為風是朝著市街吹過來的。如果風向不變的話,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啊!」
  
  「或者來一場大雨吧?」
  
  風嗎?終和映在陳列窗內自己的身影交換了視線。雨嗎?余把視線朝向混雜著紅色的黑色的夜空。兩個人都各懷想法,可是,照現狀來看,什麼辦法也沒有。
  
  依常識來判斷,在這種混亂和騷動中,分成兩路的四個兄弟要會面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可是,在海東車站前的廣場上,四個人成功地會合了。很明顯的,那是因為他們具有超乎常人的彼此盯到吸引能力之故。
  
  在會合的同時,終不由得大叫。
  
  「茉理姊姊,你那是什麼樣子?」
  
  茉理穿著T恤和牛仔褲。在這麼危險的事態當中,穿著容易活動的服裝固然好,背上背著旅行背包也沒錯,可是,她的右手上竟然握著一把平底鍋,這個樣子實在不像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子所應該有的裝扮。
  
  「是出於反射動作才帶來的吧。並不是要利用這場火災來做料理,我相信應該是這樣的。」
  
  「我也相信。當然是這樣。」
  
  僅管如此,終和余因為得以和哥哥們會合而感到安心不少,因為這樣的情緒使得他們看到茉理的樣子時不禁大笑。
  
  始沒有笑。他企圖勸說茉理搭乘列車離開。再這樣下去,事情會越變越危險,不是一句玩怎麼樣話就可以解決的,所以他堅持要茉理離開海東市。茉理原本想說些什麼,不過最後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她很清楚,如果自己再留在這裡,只會增加竜堂兄弟們的麻煩。
  
  「你們要小心,明天我會做更好吃的料理給你們吃。」
  
  說完,她便目送著竜堂兄弟離開了車站前。
  
  對於今天晚上的事件,始有各種看法。
  
  名雲泰信這個人的精神構造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他是一個極端的權威主義者,他重力量。他不否認財富是力量的泉源,他當然不允許自己的一部分重要財富--汽車工廠遭到破壞。他的一切構想都源自於握在手中的東西。對保守黨幹事長的攻擊也是為了守住自己地位和權勢的防禦作戰。
  
  所以,這個行動是除了名雲之外的人所做的,也就是神聖真理教團。成功地完成這個計畫應該是有其勝算吧?今夜的大火將是使位於權勢頂點的名雲落人破滅谷底的致命傷。
  
  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場不幸的大火災,可是,應該也有人歡欣鼓舞地接受這個事實,在嚴格管制的醫院特別病房裡,保守黨幹事長指著電視畫面不停地笑著。
  
  「看吧!看吧!看看那個景象。名雲這個傢伙!這是老天處罰他的罪孽啊!老天爺的出手比我還快哪!」
  
  幹事長整整狂笑了一分鐘之久,笑累了之後,他坐到床上去。在復仇的慾望獲得了某種程度的滿足之後,他那超人般的盤算能力開始起動機能了。這場大火對名雲而言當然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就趁這個時候,將他逼到死角去吧?火災的原因雖然還沒有查清楚,可是,只要有心,就可以追究出名雲的責任了。而且,就在幹事長的名字躍上報紙的號外的時候,竟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件。自己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一定是有什麼人在庇佑著他。他絕對不能讓這個機會逃掉,是反擊的時候了。
  
  在床上盤腿而坐的幹事長環視著坐成一排的議員。
  
  這些人有的是因違反選法而被檢舉四次之多,有人是逃了三億多的稅而被判有罪,有的是在擔任町長時代利用不正手法盜領了五千萬公帑,有的人是從期貨交易的不法集團那邊連續十年接受獻金,更有的人是在私立醫科大學的入學考試中作弊,接受巨額回扣的……
  
  這些人都是控制世界第一經濟大國日本政治的「選賢與能」者。他們都有著比常人厚上五十倍的臉皮,比常人強上九十倍之多的心臟,然後以這些條件宣誓對幹事長效忠。
  
  「打倒名雲!」
  
  聽到幹事長的命令,他們頓時都緊張沉重了起來。如果打倒了名雲一族,海東集團的巨大財富都會落到幹事長一派的手中。以前將國鐵民營化的時候,時價幾兆圓的土地落入了不動產公司的手中,而中途不知有多少的回扣和賄賂金額落人了政治業者骯髒的手裡。這一次,或許可以得到比那一次更多的紅利。「城狐社鼠」們交換著閃著慾望光芒的眼神,舔著舌頭聚集在幹事長的四周。
  
  幹事長視為敵人的名雲泰信因為體內燃著煉獄之火而向近侍發狂。他從法國窗凝視著自己的工廠,怒吼著砸碎了花瓶、煙灰缸和玻璃。在一群靜寂無聲的部下當中,兒子益光好不容易才開了口。
  
  「爸、爸爸,請息怒。請您平靜下來。」
  
  對益光而言,這大概是有史以來,他第一次和可怕的父親唱出了反調吧?他的牙齒打著顫,冷汗直流,可是他仍然拼了命,想要安撫狂怒的父親,
  
  「先把工廠的大火滅了,讓大家去避難,免得大火延燒到市街上來。也不知道這裡能安全多久。」
  
  「住口!還不住口!」
  
  完全失去理智的名雲伸出手抓住了兒子的衣領。左手把兒子強拉了過來,一邊絞緊著他的脖子一邊揮著右手。
  
  「如果你能有出息一點,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不責怪自己的無能,反倒裝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對我說教!沒用的東西!廢物!」
  
  被父親毫不容情地毆打之下,益光發出了哀號求饒。他的聲音讓父親稍稍地恢復了理智,名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鬆了手。
  
  「滾到一邊去!在這個時候,你非但幫不上一點忙,只會在這時講一些沒有用的話。等你的頭腦冷靜下來,能想出一些有用的點子之後再來吧!」
  
  益光在父親的兩個秘書左右攙扶之下,搖搖晃晃地出去了。恢復安靜的室內再度響起名雲的怒吼聲。
  
  「縣警本部長在幹什麼?打個電話來問候一下是他該做的事吧?沒用的傢伙!他就要保不住現在的地位了!」
  
  這未免太無理了吧?秘書們在心中批判著主人的狂躁。海東市現在正面臨著火災的危機,而一個縣警的負責人當然得四處奔波好控制災情,總不能為了向名雲獻媚,就在這個時候跑來問安吧?
  
  秘書們想起了一句傳統的話「主上失控發狂」。權力者們真的是一種容易失控的種族啊!服侍這種人真是苦不堪言。
  
  可是,他們的想法還太單純了些。名雲心中有一個疑惑。縣警本部長是不是也像村田議員一樣被幹事長籠絡而背叛名雲了?他是媚於名雲的權勢,而不是傾心於名雲的人格。媚於權勢的人總是容易倒向更大、更強的權勢,這種人是信不得的。遠遠地眺望著大火的名雲兩眼中有著無限的猜疑和孤獨。
  
  Ⅱ
  
  竜堂始現在已經確認了海東市這個都市在地形上的特處了。兩組的支配者在高處以俯視市街的形態盤腿而坐著。那就是名雲宅邸和神聖真理教團本部。汽車工廠的大火映於這兩大支配看眼中的景象,在旁觀者眼裡看來似乎帶有些異樣感。
  
  再怎麼想,今天晚上騷動的策謀根源地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如果事情與白楊學院無關的話,當然可以對其置之不理,讓惡人們相互殘殺就成了,可是,從他們對日高家和竜堂兄弟的暴力行為來看,現在該是斬草除根的時候了。
  
  四個人潛入了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就因為建地廣大而界線又漫長,所以潛入的工作並不難。當然,這是針對竜堂兄弟而言,對一般人來說,大概是難如登天吧?輕輕鬆松地越過高牆,由續帶頭,四個人穿過建築物之間的空隙跑著。余喃喃地說道。
  
  「好像聚集相當多的信徒。」
  
  「而且都是年輕人。」
  
  或許在教祖一無所知情況下,神聖真理教團內部在教主的策劃和指揮之下時行了世代革命。教祖只是一個俗物,但是,教主卻是一個更具危險性的能幹俗物。而信徒們好像都醉心於教主的一舉一動,他們可以聽到數度的「教主大人」呼聲,而聲音充滿了敬意和陶醉之情。
  
  竜堂兄弟決定避免無謂的衝突,在信徒們毫不知覺之下行動著。他們走進了沒有人煙的建築物黑暗處,續發現那是教祖專用的迎賓館。如果教祖在的話,或許可以抓來當人質。竜堂兄弟做了這個決定,進入了建築物當中。還是不見任何人影,可是,通往二樓的樓梯上有兩個持著木刀的男人。
  
  兩分鐘之後,把八個信徒打倒在地上的竜堂兄弟們在有大金庫的房間裡發現了一個異樣的東西。那是一個全身被毛巾卷起來,滾倒在地上的人。
  
  「啊!有真正信仰的人來救我了嗎?我是拯救你們靈魂的神的使者啊!快,趕快讓你們自己獲得救助我的名譽吧!」
  
  在一段蓄意施恩於人的演說之後,被毛布卷著的人滾倒在地上。最先認出他的就是續。
  
  「呀!這不是在仙女座星雲打倒惡魔的偉大神之戰士大人嗎?」
  
  聽到續的嘲諷,教祖的臉色變得像影印用紙一樣地慘白。他認出了對方就是扯下他引以為傲的鬍鬚的人。
  
  「啊!啊!啊!」他連呻吟的聲音都發不出來。續的兄弟們帶著有趣和侮蔑的眼神凝視著卷著毛布的中年男人。樣子看似滑稽,可是,卻醜惡地讓人覺得一點也不開心。「管這種人未免太無聊了,我們走吧!」始對弟弟們說道,隨即就要轉過身,這時,一道聲音從毛布當中傳了出來。
  
  「等一下!你們打算就把我丟在這裡不管?你們這樣還算是正義使者嗎?」
  
  教祖就像一隻營養過剩的毛蟲一樣,滾轉著被毛布裹著的身體。眼看著自己就要被丟下來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把生命和命運賭在他的一張嘴上。
  
  「所謂的正義使者就是怨罪不根人,有著不管是罪孽多深重的人都可以微笑著饒恕他的度量啊!哀憐重於憎恨,博愛重於鬥爭!啊,這不就是正義使者所應該做到的嗎?」
  
  這個人一打開話匣子就忘了現在的狀況而陷入自我陶醉當中了。竜堂兄弟半是啞然,半是憮然地交換著視線。現在,海東汽車工廠正在燃燒著,窗外染成了一片紅色,警笛聲不斷地響著,而教祖卻還有時間在這裡針對正義使者說教。終不禁咋著舌頭說道。
  
  「這個老先生該拿他怎麼辦?」
  
  「我知道。你們其實是一群傲慢的自我主義者。你們一定認為管一般的市民怎樣?只要你們自己沒事就好了。你們這些懦夫!」
  
  「喂--」
  
  「算了,我說什麼你們也聽不進去的。你們是大錯特錯了!這種行為是會被神所遺棄的。趕快摘下正義使者的面具,回到人道上來吧!」
  
  「誰戴著正義使者的面具了?打一開始我們就說我們不是什麼正義使者了啊!」
  
  「不要管他,終。」
  
  始制止道。因為他知道如果再扯下去,就會被捲入數祖的計謀中,僅管只是一個俗物,能靠一張嘴就說服幾十萬個信徒的人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也許遠離這種人,立刻離開這裡才是最聰明的作法吧?當姑再度開口要大家離開的時候,老二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地搓響了他的指頭。他簡明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兄弟們。始點了點頭,對終和余下了指示。終和余走向大金庫。同時,始移動了教祖卷著毛布的身體,讓他看不到大金庫的方向。續帶著極度不具好意和善意的祝線俯視著教祖。
  
  「到目前為止,你利用不正當的手段訛詐多少財產?」
  
  「我沒有用不正當的手段啊!都是真神的眷顧和信徒們善意的捐獻。」
  
  「那麼,你就向真神乞求幫助吧!因為四個惡魔就要回仙雲座星雲了。」
  
  續冷漠地說道。就在這個時候,教祖的背後響起了奇怪的聲音。數祖很想知道那到底是什麼聲音,可是,他的頭被固定住了,所以沒能看到少年們空手破壞大金庫的景象。大約經過了打一通電話那麼久的時間之後。
  
  「老哥,這就是秘密檔吧?」
  
  終把拿在右手上的文件對著長兄晃了晃。看到教祖突然沒了聲音,終似乎是真找到了秘密檔之類的東西了。始接過厚厚的一疊檔,開始翻閱。
  
  「果然沒錯,這就是接受你們教團不法獻金的國會議員名單啊!執政黨有一百八十九名,在野黨有二十名……哦?執政黨五大派閥的首腦人物全都有份哪!」
  
  始發出了嘲諷的感嘆聲,教祖恍若未聞地別過了視線。他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了被撬開的大金庫,差一點就嚇得暈過去。續看了一下哥哥手邊的東西。
  
  「也有原本擔任大藏大臣和幹事長的派閥首腦人物名字哪!這個人不是被稱為政界的真空清潔車嗎?」
  
  「真空清潔車是什麼意思?」
  
  「就是說他毫無界限地吸取骯髒而放出腐臭味的金錢。」
  
  續說完,終和余皺著眉頭說「真是髒啊」,然後吃吃地笑了起來。始俯視著教祖的眼光中卻連一絲絲的笑意都沒有。
  
  「難怪,只要有這份名單,神聖真理教團就可以安然無恙了。這麼一來,再怎麼毒辣的詐欺買賣和逃稅都可以不受到法律的審判。」
  
  「我、我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那些名單只是記錄皈依真正信仰的同志名字而已。說什麼不正當的獻金,那是莫須有的罪名!」
  
  「寫著五百萬或一千萬的金額又是什麼呢?」
  
  「那不是金額。是到目前為止頌唱祈禱文的次數啊!睡覺的時候也會頌唱,所以才會到達那麼多的次數。」
  
  「大哥,把這個不知恥,滿嘴謊言的男人殺了吧?」
  
  續帶著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語氣和表情低聲說道。始也有這種想法,可是,他改變了主意。他認為倒不如讓教祖活下來,和教主來個相互殘殺要來得好。再說,責怪一個失去行動自由的人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因此,始制止了續,命令終把教祖解開。正當他們要離開的時候,教祖卻連一聲謝也沒有。
  
  「喂!我怎麼辦?你們就把我放在這裡不管了嗎?對一個不幸的人置之不理,你們的良心過得去嗎?」
  
  教祖呻吟著,可是,竜堂兄弟覺得讓他恢復自由之身已經足夠了。再幫他任何忙都只不過是一種偽善的行為。然而教祖可不這麼認為。他攤開毛布,開始把金庫裡邊的東西都堆在上面。鈔票、土地的所有權狀、寶石類的東西堆得像個小山一樣,然後,他包起毛布,用繩子服緊了袋口,背在背上。由於金塊太重,教祖決定放棄,不過,他還是背了幾十億圓份的資金,就像飽食的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地跟在竜堂兄弟後面。或許是他覺得跟在他們後面會安全些吧?不但如此,在沒有人開口問他的情況下,他自己就開始滔滔不絕的數落著兒子的不是。
  
  「那傢伙和做父親的我不一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惡棍。他正盤算著要進行一些壞事。絕不能讓他逍遙法外!」
  
  教祖前半段的話沒人理會,不過,後半段的話倒是頗具說服力。竜堂兄弟雖然沒有停下腳步,可是,聞言卻不由得相對而視。不管怎麼說,既然是一個當父親的證言,就不能坐視不管。
  
  「所謂的壞事,具體地說是什麼?」
  
  「大概是征服世界吧!」
  
  「那倒是很稀奇的事。」
  
  始苦笑著。不論是姓名也好,構想也罷,這個叫綾小路良的人物或許是現代屈指可數的正統派惡棍。
  
  「這可不是說著好玩的。如果我兒子支配整個世界的話,其他的宗教和思想就會被打壓,這可不是件小事。」
  
  教養出這種兒子的父親又該負起什麼責任?始在心中想著。
  
  「你該高興吧?終,故事越來越有傳奇動作風了。不過沒有妖豔的美女是遺憾了些。」
  
  「沒什麼好遺憾的。反正也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什麼美女。」
  
  這時候,教祖拼命地露出狡猾的眼光說話了。
  
  「就是這一點,正義只有一個,最重要的是世界的和平。如果你們想要維護世界的和平,也讓我盡一分力吧!」
  
  教祖的真心任誰都一目了然。他害怕自己的兒子是事實,可是,那絕對不是為了世界和人類著想。他現在只想放棄兒子,放棄已經成了兒子的王國的教團,準備帶著財產逃走。如果被兒子追上了,不要說財產會被奪走,恐怕連生命都會有危險。他的算盤是藉著竜堂兄弟的手來解決兒子。
  
  始突然回過頭來,和手指刺向教祖的鼻子下方。或許是還感受到被續扯下鬍鬚時的痛感吧?教祖出於反射地發出了怪叫住後一退。
  
  「我數到十,你就要從我的跟前消失。否則,我就把你帶到你親愛的兒子面前去。明白了嗎?立刻消失!」
  
  「一!」
  
  續冷靜地開始數了起來,余接著數下去。
  
  「二!」
  
  「三!」
  
  終的聲音撞擊在教祖背負著的毛布上。教祖瞭解竜堂兄弟不是說著玩的,他拼了所有的力量背著財產逃了開來。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9 PM

  Ⅲ
  
  從陽台上凝視著的火勢有增大的趨勢,不斷地把黑暗從海東市的市街趕離了。
  
  「燒得可真厲害啊!」
  
  一個信徒感嘆地說道,教主以驕傲的聲音回答。
  
  「那是日本軍在侵略中國的時候,燃燒村子時所使用的化學燃燒劑,只要放著不去動它,時間到了,自然就會著起火來。而且,哼哼,不管澆上多少水,只會使火勢蔓延得更厲害。」
  
  教主發出了愉悅的笑聲。對他而言,這個燃燒著的黑夜景象似乎是能讓他感到快樂的。這場大火燒盡了名雲的理性,是驅使他進行激烈報復行動的狼煙之火。人口高達六十萬的都會已經毀了一半了。如果不是這樣,哪能讓名雲如此地憤怒?
  
  這個時候,陽台的一端出現了四個人影。
  
  「哦,他就是綾小路良啊?」
  
  竜堂始低聲說道。
  
  這樣的稱呼其實也沒什麼奇怪的。教主還是個在籍的高中生,而始目前是教師。可是,這個叫綾小路良的人卻一點也不看出高中生的樣子。他給人的印象是強而有力,目中無人,簡直不能以「少年」來形容。如果他出生在戰國時代的話,或許可以憑著實力成為一城之主。雖然要稱他為現代的天草四郎,在他身上卻又缺少了一些優美感。
  
  信徒們發出了狼狽的叫聲,教主回過頭來。他的半邊臉被火影映得發紅,粗濃的眉毛吊得老高。發出痛苦呻聲的信徒們倒在他的腳邊。
  
  陽台上的亂鬥雖然激烈,為時卻不長。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教主的親衛隊,四十個強壯的信徒重疊在大理石的地上。有一半的人暈過去了,另一半的人則發出了痛苦的哭聲。木刀、日本刀和棒對這些空手的對手根本發揮不了作用。教主臉不紅氣不粗地,閃著兩眼的光芒凝視著站在眼前的四個人。
  
  「哼!你們就是來自東京的四個小丑?是想來束手就縛的嗎?」
  
  「請稱呼我們為花之竜堂組。」
  
  老三昂然地挺起胸。
  
  「乘雲翔空,破浪渡海,遁地之後不留一根雜草。這是東京的機動隊和暴力團都知道的事。」
  
  「那是只有你遁地之後的景象吧?請不要也把我們捲進去!」
  
  續一口否定了終好不容易才想出來的宣傳詞。續凝視著教主問道。
  
  「你似乎是藉著神授的力量希望支配全世界吧?」
  
  「是又怎麼樣?」
  
  「在馬列主義崩壞之後,要在整個地球上展開獨裁政治是不可能的事。充其量只能有國家規模的地域性力量而已。就算你有這種能力,也超不出日本以外的範圍。」
  
  「日本有卓越的經濟能力。只要有這種能力,支配日本就等於是支配全世界。」
  
  教主不動聲色地挺著他厚實的胸膛,始厭煩地搖了搖頭。
  
  「是嗎?如果你是那麼想支配世界的話,就隨你了。不過,希望你不要染指白楊學院。」
  
  「你們沒有指揮我的資格。」
  
  「話是沒錯。不過,你也沒有權利隨自己的喜好去處理白楊學院。」
  
  遠處傳來爆裂的聲音,覆蓋在海東汽車工廠上空的火波又竄起了更猛烈的火勢。
  
  「我告訴你一件事吧,教主。」
  
  續滿含著惡意,指著教祖專用的迎賓館。
  
  「你所尊敬的父親大人現在正把寶石和股票、鈔票包進毛布當中逃亡去了!」
  
  「什麼?真的嗎?」
  
  「或許他是打算帶著這引進軍需資金,找個機會東山再起吧?因為他也帶走了教團所需要的重要檔。他說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什麼也沒留給你。」
  
  教主用猛烈的眼神瞪著續,然手視線一轉叫來了信徒們。幾個應召而來的信徒奉了教主之命去找教祖。教主的聲音仍然不失威嚴和沉著,雖然是個惡徒,但是,這一點卻也讓始不得不感佩服。
  
  「謝謝你們的相告。為了報答你們,我也告訴你們一件事吧!」
  
  教主綾小路良的計畫就是要一併打倒日本的權力中樞和名雲。很諷刺的是,這和竜堂始的計畫是一樣的。當然,目的是完全相反。如果權力者們不對白楊學院伸出魔手的話,始也就不會干涉太多,然而,對教主來說,那才是好戲上場的時候。
  
  名雲泰信培養神聖真理教團信徒們為他個人的兵團,除了金權之外,再加上信仰和暴力,打算藉此支配整個日本。幾年前某個報社的記者被恐怖分子所殺,也是名雲對利用暴力支配傳播媒體的可能性所做的實驗。名雲的這種手法,教主從小就從父親那邊學到了。而現在做弟子的卻想推翻恩師自立門戶。教主把信徒們當成自己的兵團,而現在正在付諸行動的時候了。
  
  「名雲的進代結束了。他的兒子無能,沒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名雲家就在今天晚上面臨潰滅了。」
  
  教主再度笑了起來。始是世界史的教師,對古今東西的歷史有著極度的關心。所以,他知道許多被稱為支配者或權力者的人們重感情和慾望優先於理性,失去精神上的平衡,欠缺自制心和自省心的實例。不知有多少次了,他總是搞不懂「為什麼他們會做出這種愚蠢的事?」然而始也知道,那幾乎是所有權力者必然的一種心病。霸佔是自我膨脹、自我正當化、自我陶醉的精神傾向越強的人越渴求權力。權力者的精神病理症狀普遍到有不少學者專門從事這種研究。範圍大得令人難以置信,而希特勒和史達林就是個中代表人物。名雲泰信、神聖真理教團的教祖父子、保守黨的幹事長也都在這個奇怪的領域裡蠢動著吧?終的聲音中帶著憤怒和慨嘆。
  
  「真是無藥可救的傢伙!我們可不想利用這種手段去獲得利益。」
  
  「嗯,我們才不這麼想呢!」
  
  余為哥哥做證。
  
  「終和余你們兩個安靜一點。大哥可是很嚴肅地在談這個問題的。」
  
  續壓低了聲音制止,終和余遂乖乖地住了口。這期間,教主仍然和竜堂家的年長組展開了一場唇槍舌戰。
  
  根據教主的說法,神聖真理教團本來就是名雲泰信利用精神上的支配使人們服從的一個道具。名雲用資金援助那些弱小的宗教團體,然後透過各種人脈,使其壯大。對名雲而言,宗教並不是提高自己的心境、追求真理的東西。
  
  「跟我來吧!我告訴你們,為什麼我們執意要白楊學院。就當是對你們的啟蒙吧!」
  
  教主開始在陽台上走著,對那些倒在他四周的信徒們是看都不看一眼。
  
  Ⅳ
  
  搭乘升降機降到地上,然後再走下樓梯,來到寫著「禁止進入」的門前,這就是教主帶路來到的地下道入口。
  
  「原來這個地下道是通往白楊學院那個洞穴的。」
  
  始如此推測。白楊學院和教團本部所屬的町名並不同,巴士的路線也不一樣,看來就像位於兩個不同的地方,可是,從地理上看業,這兩處只隔著一座後山而連接著。如果教主有心,他可以貫穿後山,利用隧道使兩地相通。而教主確實也注意到了這件事。
  
  隨著前行,隧道的內部從水泥變成了巖盤,然後又成了土塊。內部放著各種工具,坑道的中央也立著支撐著土天花板的柱子,這正表示工程還沒有完全結束。教主走在前頭,終、續、余跟在後面,而始則殿後,一行人大概走了十分鐘之久。這時他們所在之地已經有照明設備了,教主就站在一個像的微暗井底的大廳狀地方。
  
  「你們看看這個。」
  
  教主挺著胸膛說道,可是,竜堂兄弟並不知道教主到底要他們看些什麼。教主指著一邊的空間,告訴他們,那個方位就是貫穿著白楊學院的洞穴。
  
  「這裡是龍穴,聚集著地氣。如果控制這塊地,地球的能源就會一舉噴向地面。」
  
  「就像溫泉一樣嗎?」
  
  終發出了牢騷,可是,始自覺到一般不安的碎片發出了鏗鏘的聲音落在他心底。教主看來是精神奕奕地為他們說明一些事情,難道真的只是這樣嗎?
  
  「龍穴中尤其集中了強烈的地氣。這叫天子穴。如果在這塊地上建起王宮的話,這個王朝就可續一千年以上的榮華。這是兩年前發現的。」
  
  「這裡就叫天子穴。」
  
  始微微地皺起眉頭,環視著四周的土壁,然後凝視著教主。續也做了同樣的動作,輕輕地聳了聳肩膀。
  
  「你要在這裡建立王宮支配日本嗎?我一點都不覺得光明的未來正等著日本國民。」
  
  「凡人不能理解是理所當然的事。你們不要生氣。因為有凡人的存在,偉人的存在才能顯現出其光芒。」
  
  「說的真好。」
  
  續並沒有動怒。綾小路良表現的方式雖然和他的父親不同,不過,終歸也只是一個非科學的誇大妄想之徒罷了。
  
  「大哥,跟這個傢伙說的也夠多了。我們得關心地面上的事和日高先生的事,我們是不是該和這傢伙交涉,好讓他宣誓不對白楊學院有非份之想?」
  
  續所謂的「交涉」並不是和平的方式。教主已經否定這種解決的方式了。聽到二哥的話,老三立刻就卷起了衣袖。可是,長兄用眼神制止了弟弟們。教主談然地開始說起話來。
  
  「你們看過『三國演義』吧?地底下不僅有龍穴,還有龍脈。找到這個,把它據為已有,帝王就可以建立一個興盛的國家。」
  
  「我要先言明在先,『三國演義』是一本小說。如果把小說中的情節當真,那是小學生才會做的事。」
  
  始嚴厲地批判教主的懵懂。這個批判相當地透徹,教主的聲音中顯露出他的焦躁。
  
  「你難道不知道出現在『三國演義』中的奇門遁行秘術嗎?諸葛孔明就是使用這個秘術數度大破敵人大軍的!」
  
  教主開始就著奇門遁行之事發表他的演說,可是,一點也引不起始的感動。竜堂家的長兄一邊要在「龍穴」四周跳躍著的終和余注意危險,一邊冷靜地粉碎教主的妄想。
  
  「中國的歷史上是有幾個取得天下建立大帝國的人物,可是,諸葛孔明卻沒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孔明無能嗎?還是因為奇門遁行之類的東西根本就是無稽?我認為原因在於後者,那對孔明在戰術指揮上根本沒有發揮什麼作用,這也是歷史上的事實。」
  
  「住、住口!諸葛亮孔明是歷史上最偉大的大軍師!」
  
  「再順便告訴你一件事……」
  
  始的聲音更加地冷靜。
  
  「不管是以諸葛亮這個名字稱呼他,還是以姓加上字諸葛孔明這個稱呼都無所謂。但是在中國絕對沒有人把姓名和字合起來稱呼為諸葛亮孔明的。如果你想談風水或奇門遁行之類的學問,還是先把這方面的常識搞清楚!」
  
  「你有什麼了不起!難道你是漢文教師?」
  
  「差不多,但是並不全然是。你的神通力也只有這樣嗎?以這樣的能力想要支配世界,那就跟一個幼稚園的小孩子寫博士論文沒兩樣。」
  
  始痛切地指責著教主。「真不愧是續哥的哥哥啊!」終甚至有這種奇妙的感嘆。當然,始本人並無意以論戰的方式讓教主屈服。就戰術上而言,讓教主怒火攻心是有其正面意久的。
  
  教主用肉食獸般的眼神睨視著始,想往前踏一步。可是,教主也看到了,始的弟弟們在他左右方似乎有若無地改變了姿勢。就因為教主本身也懂得武道,所以,他知道連他們的老麼余也具有非比尋常上戰鬥力。即非如此,四對一的戰鬥對教主而言也完全沒有勝算。
  
  「我不是一個心胸狹窄的人。我知道,要支配一個國家得要有人材。怎麼樣?你們願不願意成為我的夥伴?」
  
  教主的語氣變了。他的怒氣全消,聲音中滿含著熱心,企圖說服對方。
  
  「想想著吧!你們覺得現在的內閣和保守黨的政治走在正道上嗎?是那些血管裡流著腐臭汁液的人們掌握著政權,肥飽私欲,將權力玩弄在股掌之間。不管怎麼樣,我有意要讓政治更上軌道些。再加上日本人不管是什麼樣的形式,對於成形的權力體制總是像家畜般地順從。這就是從沒有過靠自己力量來推翻體制的歷史上唯一的先進國民。只要掌握了權力,一切就都是我們的了。到時候,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怎麼樣?贊同我的說法嗎?」
  
  這是一段流利而絢爛的舌辯。一段足以讓人在不自主的情況下被說動而表不自禁地同意的舌辨。教主兩跟中也閃爍著黏膩的光芒。這就顯現出教主具有異樣支配力的一小部分,這個能力遠勝過他的父親。
  
  「不用再多說了!我很清楚你心中打什麼算盤。你只不過是為了掩飾被識破的事實而想用千言萬語來遮蓋過去!」
  
  始用尖銳的語氣制止了教主的口舌。看著教主扭曲人臉,始繼續說道。
  
  「我總算算對了。這個龍穴就在中央大地溝的旁邊。你想利用這個地形做什麼?能不能說給我們聽聽?」
  
  就在始往前踏出一步的瞬間。教主往後一跳。同時,他那羽織的袖子裡發出了小小的聲音。一種彈動的聲音被大量落下來的土砂轟隆聲給蓋過去了。教主以幾乎令人難以相信的輕快身手避開了土砂,朝原來的通路逃走。
  
  「你們四個人就在地底下建立你們的千年王國吧!我們教團的歷史上將全永遠記載著你們的名字的!哇哈哈哈哈……」
  
  不斷落下的土砂的轟隆聲和教主咆哮似的笑聲重疊在一起,具有巨大質量的黑暗朝著竜堂兄弟擠壓而來。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09:59 PM

第十章《回歸海市蜃樓》
  
  Ⅰ
  
  在始的說服下,鳥羽茉理在海東車站和竜堂兄弟們分手了。始要她搭上列車往東京前去,至少要離開燃著大火的城市。只有這一點,茉理不想聽始的。原本要搭上列車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車站和月台上都擠滿了人潮。為求安全而欲逃離此地的市民們臉色大變,拼命地你推我擠。列車的車輪也彷彿發狂了似的,遲遲發不了車。
  
  茉理的背包裡有竜堂兄弟得自寒川未亡人的文件。那是名雲泰信三十年來不間斷的惡業和犯罪的證據。這些檔一定得帶回東京,讓傳播媒體去公開。茉理放棄了搭火車的念頭,來到車站外面。道路也處於極度混亂的狀況下。汽車喇叭聲擾亂了聽覺,阻塞的攣於催促聲咆哮著,要自由地行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然而,茉理在這個時候卻靈機一動,想出了個點子。
  
  「此處禁止停車。違規者拖吊」
  
  標示有這些規定的地方停了二百輛以上的汽車,好像不識字的日本人相當多。茉理從汽車列的一端一輛一輛察看,最後找到了一輛忘了拔出鑰匙的車,她決定暫用一下。
  
  當她備好架勢要開走時,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當中。明亮的街燈和大樓的照明都一下子滅了。原來停電了。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不過,因為停電的關係,大火的火焰和車子的車燈卻成了市裡的唯一光源。
  
  在動彈不得,不斷地發出喇叭聲和排氣聲的汽車群縫中,茉理輕快地開著她「借」來的車。十分鐘之後,她朝著南方、東京方面前進,離開了市中心。
  
  這個時候,道路掀起了一陣波動。汽車跳躍了起來,茉理的車差一點就翻倒了。車輪的刺耳剎車聲刺激著耳膜。在兩、三次朝水準回轉之後,路面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可是,大地仍然在腳底下發出了令人不愉快的鳴聲,也仍然在動搖著。大氣和大地同時發出了咆哮,吹拂過來的風夾著熱氣,在接觸到肌膚上的時候形成了一種奇妙的冷氣。回頭看著市街的茉理看到了天空一角發出了青白色的光芒,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又是誰了?如果再加上老大的話,日本傳統中的可怕東西就全都出現了。」
  
  她之所以刻意發出聲音這樣喃喃自語著,是為了壓抑自己內心的焦慮和不安。她當然相信竜堂兄弟們會沒事,可是,他們並非萬能卻也是不爭的事實。然而,目前茉理所能做的事就是聽始的話。茉理等著地鳴停止了之後,再度開始駕著汽車奔馳。
  
  當茉理離開市街往南方的高台方向前去時,相對的,也有人正從高處往低處竄逃。他就是神聖真理教團的教祖綾小路雪彥。這個飛到仙女座星雲和惡魔戰鬥的超人,現在卻在一個巨大包裹的重壓下,搖搖晃晃地走在黑暗的坡道上。教祖揮著汗,一邊穩住自己的腳步,在一股不得已的慾望驅使之下,他絲毫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教祖大人,您到哪裡去?」
  
  發出叫聲從後面追上來的就是奉教主之命前來的信徒們。
  
  教祖頭也不回地繼續走下坡道。不管對方問他什麼問題,他都沒有回答。
  
  「教祖大人!」
  
  幾個信徒加快了腳步,繞到教祖的前方。信徒們都比教祖年輕,再加上他們都沒有背負行李,腳程快是理所當然的。教祖被多達一打的信徒們包圍住了。教祖粗著氣,以充滿血絲的眼睛環視著信徒們。
  
  「教祖大人,請您回去。這是教主的命令。」
  
  當一個信徒伸手要去拉毛布包裹的時候,原本綁得好好的繩子鬆開了。毛布攤了開來,包裹裡面的東西散落在地面上。
  
  「啊!我的財產!這是我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的財產……」
  
  鑽石和寶石滾落在坡道上,權利書和債券在熱風中飛舞著。鈔票束因為比較重,所以只掉落在地上,教祖發出了奇怪的叫聲,把身體投向鈔票束。
  
  「不要靠近!不要碰!這是我的錢!誰都不准拿!」
  
  「教祖大人!」
  
  「這是我的財產、我的金錢!不准任何人碰!不要靠近!」
  
  教祖咆哮著,他拂開了信徒們伸出去的手,嘴邊噴著泡沫,企圖守住他相信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信徒們面對這個景象不禁都呆了。在忍無可忍之下,一個信徒粗著聲音說道。
  
  「教祖大人是空無一物的,所有的財產都是教團的共有物。這引進都是為了實現一個千年王國所需要的資產。哪,請您回去吧!」
  
  信徒企圖讓教祖站起來。突然,教祖猛然地拂開了他的手。一陣慘叫聲響起,教祖的手上有一把短刀,刀刃上滴著紅豔豔的血,當信徒們被這一副景象驚嚇住的時候,強烈的震動使坡道上下跳動著。站著的人倒在地上,而已經倒在地上的人則被跳動的地面強制滾動著。鈔票束和股票掉落在地上,漫天飛舞,手上拿著染血短刀的教祖在地上滾轉著。幾個信徒們目擊了從路肩朝著急斜坡滾下去的教祖,他們聽到了慘叫聲。
  
  當神聖真理教團的教祖從迫蹤者面前消失的時候,名雲泰信好不容易和縣警本部長連絡上了。
  
  可是,縣警本部長的態度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剛剛上任時那種行禮如儀的態度不知跑到哪裡去了,聲音中再也沒有一絲絲的敬意。
  
  「海東汽車在上個月加入了巨額損害保險。這將會成為調查火災原因時的重點。」
  
  「工廠投保險是理所當然的事。你的意思是說我為了詐欺保險金而將自己的工廠放火燒掉嗎?」
  
  名雲的怒吼聲卻得到了一個近乎冷酷的反駁。
  
  「因為為了詐領海難保險而讓自己的船沉海的例子多不勝數。」
  
  「什、什麼……?」
  
  名雲一時為之語塞,在他找出下一句該說的話之間,花了三少鐘的時間。
  
  「那是世界第一個工廠啊!是我的驕傲,日本的驕傲啊!我豈會讓它和那些破船一樣,成為詐欺的根源?」
  
  「話是沒錯,可是,自己的工廠燒起來了,您卻悠然地待在自己家裡,也不想到現場來看看。看在第三者眼中,難免會感到懷疑啊!」
  
  「你……」
  
  名雲的理性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綜。他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畜牲!原來你也倒向幹事長那邊了!就在幾天前,你才宣誓對我效忠的,難道你忘了嗎?」
  
  「我是國家的公務員,沒有對特定的個人宣誓效忠的立場。在我們繼續進行這種無益的對話期間,損害仍然繼續在擴大中,對不起,失陪了!」
  
  被對方接斷電話的名雲只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憤怒和屈辱撕扯開來了。以前,他總是仗著強大的權勢使他人屈服、隸屬於他,然而,現在只不過產生了一點點裂縫,身邊的人就一個一個背他而去。名雲明白了自己的權勢不過是像海市蜃樓般的虛妄存在,可是,他實在難以接受這個事實。他的兩眼中帶著血光陷入了沉思,然後他命令隨倚在一邊的秘書田代準備出動自家用的直升機。聽到名雲要搭乘直升機到現場去,田代不禁愕然地直瞪眼。
  
  「如、如果會長到現場去,固然可以鼓舞現場的士氣,可是,那太危險了。倒不如到市外去避難吧……」
  
  「我不想聽這些話!」
  
  難得的忠言也進不了怒氣攻心的獨裁者耳中。田代的表情變成了半哭泣狀態。因為如果名雲要到危險的地方去的話,田代也當然得同行了。
  
  Ⅱ
  
  從地下室回到陽台上來的綾小路良適度地不去理會信徒們的不安和懷疑的聲音,為了讓自己穩定下來,他連續喝了兩杯酒。然後,他把一個信徒叫到書房來。她就是白楊學院的信徒團體首領陣內厚子。她穿著白衣,胸前的神聖真理教團徽章閃著光芒。
  
  「怎麼樣?你願以信徒的身份對我宣誓效忠嗎?」
  
  「是的。教主大人。」
  
  「說得好,可是口說無憑。不,我的意思不是說你在說謊,而是人原本就是一種很脆弱的動物。現在雖然宣誓效忠於宗教,但是一旦遇到了困難或痛苦,就輕易地放棄信仰,這是凡人的作法。」
  
  「我不一樣。為了教義和教團,特別是為了教主大人,我可以連生命都不要。我也放棄了禁止我入教的父母了。請教主下達命令吧!」
  
  「是嗎?很好。你才是有真正信仰的人。那麼你就親手抄寫一下這篇文章吧!」
  
  放在陣內厚子面前的便是條和原子筆,還有寫有一段文字的紙。她拿起了筆,開始抄寫文章,可是寫字的速度卻越來越慢了。臉上的表情開始從陶醉轉變成困惑。
  
  「怎麼了?你不是說為了我,可以連生命都不要了嗎?」
  
  「可、可是,這篇文章……」
  
  陣內厚子當然感到猶豫。因為,那篇文章無疑地就是遺書的體裁。內容是說,她自己受到海東汽車的幹部壓迫,在工廠裡放了火。由於火災的災情過大,在畏罪之餘,她只有自殺以謝罪,請父母親能原諒她。
  
  於是,一個擔任教主秘書身份的信徒便發出了盛氣凌人的聲音。
  
  「你將成為殉教者!把生命交付給真神,你的靈魂可以因此而獲得永遠的祝福。你還猶豫什麼?」
  
  「可是為什麼我得寫下這封遺書?這和信仰沒有關係啊!」
  
  「你是凡人之身,難道不想成為活神仙嗎?」
  
  秘書的聲音和眼神中都帶著焦躁。
  
  「永遠深信不疑才是真正信仰的美麗姿態!所謂的信仰就是對神的大愛,愛就是信仰,愛是絕對沒有後悔的!教主大人選上你,那是你的殊榮,你為什麼還不感恩!」
  
  秘書不斷地對著低著頭的陣內厚子謾罵著。教主帶首淺淺的微笑看著這一幕。
  
  教主已經活埋了竜堂兄弟。他是這麼深信著。既然已殺了四個人,現在再殺一個人也就不算什麼了。而且今後還要有更多的人死亡。
  
  「織田信長在比叡山殺了數千名的僧人,也在伊勢長島殺了幾萬個女孩子,可是,他還不是被當成英雄一般地尊敬著?今後我將要須知的事也都會被後人讚賞為英雄的偉業吧?」
  
  教主一邊想著,一邊把視線轉向書房的窗外。因為停電而陷入黑暗當中的市街上,不斷地形成一道道的火焰壁。神聖真理教團的本部備有自家發電裝置,數百扇的窗戶仍然閃著明亮的燈火。就因為這樣,更讓人產生強烈的錯覺,以為那就是希望之燈。事實上,也有幾千名市民認為或許教團的本部會比較安全一點,而從市街上逃到這邊來,但是,教團的門扉緊緊地閉著,拒絕了他們。只有被神選中的人才能在審判的日子裡得救,除非把自我和全部的財產都獻給真神,否則就無法得救。以前連一毛錢都不損獻的人,現在求救也來不及了。這是教團方面的說法。
  
  「先把她關在某個地方!或者等到明天早上,她就會改變主意。」
  
  教主下令,陣內厚子於是被帶走了。這就是所謂的「天亮前有個結果」。一切都應該從第二天早上開始。
  
  根據村田代議幹告訴幹事長的話,名雲說過要控制地龍。那當然是由神聖真理教團的教主吹噓出來的。教主具有中國自古以來相傳的風水術,藉以籠絡名雲。風水術認為土地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為人的命運帶來吉兆。就因為沒有統一的體系化,所以神學者們才可以隨個人喜好地加以解釋,甚至到了牽強附會的地步。
  
  籠絡名雲,教主提出的就是中央大海溝。他把這條海溝視為一條巨大的地龍,如果具有制馭這條龍脈的力量,名雲就可以支配足以使日本列島分裂為東西兩邊的地脈能量。
  
  如果讓大海溝活動,協迫分斷日本列島的話,名雲的權勢的確足以支配整個日本。政界和財界人士都會跪伏在他面前。可是,那不是名雲的權力,是教主的權力。名雲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世界聞名的海東汽車工廠失火了,而名雲也隨著那些火焰被火葬了。被預告滅亡的名雲也咬住了保守黨幹事長不放,結果,權力中樞也受了傷,而剩下來的各小政治家是很容易利用恐懼和慾望來支配的。教主是這樣深信,他相信日本的政界就是這個樣子。讓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增長到如此地步,讓他產生這種妄想的責任當然就是在於日本政治家們,被實際進行著的政治醜惡和不法成了栽培野心家的慾望土壤。政治家們自己污辱了自己,在一個真正施行政治體制的社會中,政治家是不會被污蔑的。
  
  擔任秘書的信徒慌慌張張地來到教主面前,低聲地報告。原來是名雲泰信在大火中,搭著直升機強行登陸在本部陽台上,要求面見效主。教主連下令拒絕見面的時間都沒有。書房的門被重重地打開了,名雲泰信出現了。他的服裝雖然整齊,但是,表情卻大不搭調,教主從書桌前站了起來,迎接這個正被所有人所背叛的權力者。
  
  「名雲先生,在這個緊急的時刻,您有什麼事情啊?」
  
  「就因為是緊急時刻所以我才來!這你應該知道吧?」
  
  「那是當然的。可是,像名雲先生這樣的大人物卻從來沒有做出這種引騷亂震動整座宅邸的事情啊!」
  
  先前使用「緊急時刻」這個字眼的是教主自己。可是,很矛盾的,名雲並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他拼命地掩飾自己焦躁的事實,因此也就失去了平常心。工廠著火,權勢罩上了一層陰影,在這個時候,他首先就失去本身人格上的安定。如果沒有污穢的權力之效支撐著,他根本沒有辦法靠自己的一雙腳走路,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卑小的俗物罷了。而教主似乎也看穿了他這個真面目。
  
  「沒關係的,這只不過是地龍翻身而已。我可以用我的靈力來控制,請不用擔心。」
  
  教主笑了笑,可是這是他努力裝出來的結果。名雲清了清喉嚨,拼命地調息了自己的語氣和呼吸之後,指著窗上。
  
  「姑且不說那個,這又是一回事?再怎麼能控制地龍或脈,工廠著火了難道就一籌莫展嗎?」
  
  教主看著名雲手指著的方向,被火勢映照得紅紅的臉上出了苦笑。
  
  「你的意思是要我降下大雨滅掉大火嗎?」
  
  「既然你有控制地龍的靈力,這種事應該也不算太難吧!我從不懷疑你所說的話,你和你的父親不同。」
  
  「不勝感激。」
  
  當教主利用低下頭來掩飾自己的表情的時候,又有異常的聲音搖撼著地板。
  
  這次的震動是前所未有的強烈,簡直就像大地在咆哮一般,整個世界上下躍動著。地板躍動著,沙發和桌子躍動著,掛在牆壁上的壁畫落到地上來了。名雲和教主也趴在地上。教主拼命地穩住自己的身體,一邊打著九字印。
  
  「俺摩尼尾輸達達摩俱嚕羅骨叉達摩縛囊莫蘇嚕破耶且他孽多耶且爾也他俺蘇嚕缽羅蘇嚕缽羅蘇瞻婆娑訶阿枯羅底瑟吒骸羅羯磨牛牛發吒南縛……!」
  
  當念完了真言般異樣的咒語後,震動停止了。教主拂了拂身上灰塵,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名雲爬到他身旁。他不是為了向他求救,而是來訪問他的。
  
  「喂!教主,這是怎麼一回事!」
  
  名雲的手上拿著一張紙。教主發現那就是寫著逼陣內厚子抄寫的文章的紙,大概是從桌子上飛下來,落在名雲的眼前吧?難道他的野心就在這麼偶然的情況下被名雲識破了嗎?
  
  「可惡……難道今天晚上的事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原來背叛我的人就是你!」
  
  名雲的兩眼中噴出了憤怒的火花。教主厚顏地笑著,盤腿坐在地上,打算丟給名雲致命的一句話。
  
  激烈的震動再次來襲。壁面裂開,天花板落下來了。地上出現了裂痕。水泥、隔音板、玻璃、磁磚像冰雹一樣在室內彈跳,一個巨大的轟隆聲響起,隨即便是閃光炸裂。地板完全碎裂了,名雲和教主失去了支撐的力量。他們發出了恐懼的慘叫聲往下落。他們失去意識花不到兩秒鐘以上的時間。然而,在那之前,他們的確看見了。看到了像巨大的寶石柱般發著光,像奔流一般,從地下深處飛向空中的東西。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10:00 PM

  
  黑雲以驚人的速度籠罩住整個海東市上空。黑雲的表面映照著市街的火影,許多人都覺得那種光景「簡直就像地獄一樣」。在這種情況下,實際看到地獄景象的人不能說沒有。因為人們的心中自然而然就被喚起了這種印象。
  
  在恍如地獄的光景出現之後,整個狀況為之一變。市民們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或西撞擊在自己身上。「是雨啊!」女性的叫聲和急速而巨大的雨聲重疊在一起,然後便是一陣陣的歡呼聲。
  
  「是雨!是雨!得救了!」
  
  宣洩向地上的雨從細細的銀線般變成粗棍似地撞擊在地上,人們原本為了避火而跑到屋外來,但是現在又開始慌慌張張地逃回屋簷下了。每一戶人家的屋簷都因為強烈的雨勢而發出了悲鳴聲。轉眼間,路面積起了水窪,然後又化成了一道道的急流。從工廠蔓延向市街的大火開始滅小了火勢。其間發生了十幾次的爆炸,然而,數億數兆的水珠打在頃出的火柱上,火勢眼看著就越變越小,越變越小了。
  
  「奇蹟啊……!」
  
  消防隊員和警官們群聚在各處呆然地站著。
  
  「那、那是什麼……?」
  
  一個彷彿被梗住喉嚨的叫聲響起,一根手指頭指向天空的一角。
  
  黑煙的量雖然減少了,可是,籠罩著雲的夜空仍然一片黑暗,而且,豪雨仍然嘩啦嘩啦地落往地面。再加上雷光閃動,海東的市街就像黑白急速交錯著的黑白底片世界般。而站在市街上的人們卻看到了原本不該存在的東西。
  
  「是、是龍!是龍……」
  
  當這個聲音形成一道道波浪在人們頭上擴展開來的時候神話般的景象已經佔據了整個天空。黑暗的天空被縱橫交錯的雷光分斷成無數的細片,而四條長大的生物就像要壓住這些細片般地空中躍動著。僅管在雷光和豪雨之中,相當多的市民卻看到了,每一條龍身體上鱗片的顏色都不一樣,一條是藍青色的,一條是深紅色,一條是銀白色的,另一條則是黑色的。有的女性甚至如如數家珍的叫著「藍寶石、紅寶石、真珠,還有黑真珍」。事實上,龍的巨體各帶著微妙的色調閃著光芒,看起來就像數百萬粒的貴重實石裹著全身一般。
  
  隨著龍的出現,雨勢越下越大,形成了巨大的瀑布敲擊著海東市街,迸起的飛沫把所有的人家都罩在一層白濛濛的水氣當中。雨也落在海面上,黑色的旋渦覆蓋在海上,強風形成了巨柱,卷起遊渦直竄向市街。
  
  鳥羽茉理也置身在比市街下得弱,但是也足以稱為豪雨的雨勢當中。她停下了車,凝視著被黑濛濛的水氣籠罩著的市街。同時,也看著在天空中飛舞著的龍群雄姿。
  
  恢復自我的茉理開始猛然地發動了車子。她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她開始將車開回到國道上。因為正是下坡路段,她只花了五分鐘的時候就開完了原本應該要花上三十分鐘的路程。
  
  在國道旁有一家有著廣大停車場的郊外型購物中心,茉理記得這個地方。營業員和顧客們都從店裡飛奔而出,張大了眼睛和嘴巴,凝視著市街的上空。雖然雨打在他們身上,可是,他們仍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開展在黑暗天空中的異象,應該也有人和茉理一樣利用交通工具或自己的雙腳去避難的,可是,人們好像都忘了這件事。
  
  茉理奔跑在幾乎無人的店裡,尋找她要找的東西。不管她怎麼呼叫,都沒有店員出現,於是,茉理只好自己打開櫃檯的鑰匙,把東西裝進袋子裡面,把錢丟在櫃檯上,離開了商店。她再度跳進那輛可靠的汽車裡,在豪雨中奔馳。可是,就在她要進入市街地之前,被六個從路旁跳出來輕裝打扮的男人給擋住了去路。
  
  「你們幹什麼?請讓開!」
  
  停下汽車大聲要求的茉理卻只聽到一陣嘲笑。在混亂和無秩序不斷擴大的情況下,總會有趁機而入。與其說他們是飆車族,倒不如說是犯罪集團。
  
  「不要叫,小姐。我們是『性解放徹底實行會』的成員。啊,你要叫也無所謂,越叫越有趣,我們是不會介意的。」
  
  男人豎起的大拇指所指的地方有一片常綠樹林,裡面有白色的東西若隱若現。那是四隻腳,看來好像是被雨水洗去了血跡,一點都不像是活人身上的東西。被撕裂的女人衣物散亂一地。茉理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你們殺了人?」
  
  「這個嘛,就是這麼一回事啊!沒有辦法!這些傢伙都穿著裙子。穿著裙子的女人都想被男人強姦的,這是哪個偉大的老師說過的吧。」
  
  如果把他們比喻做猴子,想必猴子也要大抱不平吧?他們露出了紅黑色的牙齦笑著。
  
  「而且我們也都還未成年,就算被抓到了,也不會判死刑的。連名字都不會被公佈,所以我們可以為所欲為啊!」
  
  「閃開!我可不是穿裙子喲!」
  
  「那無所謂!某個女作家說過,女人的理想就是被勇猛的男人強姦。」
  
  「能不能用自己的話表達你們的意思?就因為有你們這種人,才會讓那些從事人權擁護運動的人們傷腦筋!造成他人的困惑,一點責任都不擔,可恥!」
  
  茉理是真的生氣了,所以,罵起人來也毫不客氣。或許這些飆車族根本對她所講的話是一知半解,可是,這已經足夠傷害他們的自尊了。他們收起了笑容,朝著茉理逼近。茉理趕忙改變車子的方向,換了檔想要衝出去。男人們跳上了停在一旁的摩托車,開始發出擾人的爆音。就在他們要追趕美麗的獲得物時,他們突然感覺到打在身上的雨水停了。他們知道是某種長大的東西擋住了上空的雨水,他們抬起頭來一看,閃著青光的鱗片就覆蓋在他們頭上。
  
  「啊!這是什麼?怎麼可能……?」
  
  大吃一驚的飆車族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在躍動著長大頸部的龍用它閃著青光的瞳也凝視著地上一角的時候,大地的某一部分彈跳了起來。猛烈的氣流和轟隆聲從下方往上奔竄,國道的路面跳上了半空中。只留下因為泥水迎面噴來而嗆著鼻子的茉理和慘叫聲,六台摩托車和六個飆車族高高地飛舞在半空中。當茉理好不容易重整了呼吸,揮去了泥水看清情況時,路面被挖了一個圓形的大洞,有五層樓深的洞穴不斷地將持續變弱的雨束吸了進去,龍已經消失不見了。
  
  茉理從濕漉漉的路面撿起了兩個大紙袋,發動汽車,把帶子放好。臉上毫無懼色地改變了車行的方向,再度奔馳起來。
  
  天空中,四條龍彷彿撥開著大氣波似的往海上的方向飛去。這個時候,有千人以上的市民目擊了,在仍然呈現一片黑暗的海上浮現出一座白色的中國風都城。人們都知道原本在海東市附近就偶爾會發生海市蜃樓的景象,不過,這個時候他們所看到的景象在日後被推斷是因為大火灼熱了大氣,大氣的密度產生差異,而使得大火的光產生異常折射的關係。
  
  Ⅳ
  
  因為一場火而開始的夜,因為一場雨而結束了。坡道上溢滿了水,淹到了人們的小腿上。坡道變成了免費滑水道,地上浸了水的建築物有五百戶,而地下浸了水的則多達六百戶。僅管如此,和整個城市都被燒成灰燼比較起來,這種災情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人們都讓自己這樣想。
  
  「那些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爺爺。」
  
  「一定是龍王大人在幫助了人們免於災難之後就回到位於日本海底的龍宮城去了。它們也不求回報,真令人感動啊!」
  
  「嗯,真是了不起。」
  
  因此,對獲救的人們而言,龍王的任務就到此結束。故事也應該終結了,可是,對應該飛往北海去的龍王們而言,漫長的結尾才剛剛開始。
  
  日本海的波浪高又洶湧。灰青色的水塊在半空中飛舞,而鄰接著的海面則沉得低低的。激突的水和大氣相互撞擊,發出了怒吼聲,不應該在這個季節裡游泳的人們不得不拼了命來一段長泳。
  
  「大家都還活著吧?」
  
  「再這麼下去是不是能夠活得長久可是沒什麼保證啊!」
  
  「到岸邊還有幾公裡?」
  
  「反正就是游吧!如果龍被鯊吃了,那可真愧對祖先啊!」
  
  即使變成了人身,他們仍然與常人不同。結果,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終於游完了將近十公裡的茫茫大海。
  
  他們好不容易游到了岸邊,可是,從龍身變回人身之後,當然是裸體的,大致上來說算是文明的竜堂兄弟遲遲不敢堂堂地裸著身子上陸。這個時節已經是不太適合做海水浴了。再這麼下去,天就亮了。當他們浸在海水裡想著該怎麼辦時,前方的砂丘上有人影晃動。拂曉之前的光線無法讓他們立刻確認是什麼人,不過,那的確是一個靠在車旁的人影。
  
  「你們在哪邊嗎?始、續、終、余!」
  
  「是茉理姊姊!」
  
  余猜出了聲音的主人。他們這個能幹的表姊妹出現在這裡實在是太難能可貴了,可是,因為狀況特殊,他們也不能跑上前去對她道謝。
  
  「你們都在吧?聽好囉!我在砂丘上放了四人份的衣服和毛布,你們把身體擦乾了之後穿上衣服。穿好了就出聲叫我。我會在砂丘的另一邊,把臉面對後面。」
  
  茉理從汽車的旅行箱中拿出大袋子,放在砂丘上,然後暫時離開了現場。大概過了五分鐘之後,竜堂兄弟發出聲音叫她,她回過頭,看到穿著沒有分尺寸大小的慢跑服的竜堂兄弟們微微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邊。
  
  「你們都穿好了?太好了。那麼,現在去早餐吧!竜堂家的補給站隊太能幹了!」
  
  年少組發出了歡呼的聲音,事態一下子又恢復了日常生活化了。茉理當然是在計算過了這種心理效果之後才提議在砂灘來一次晨間野餐的,茉理把一罐咖啡遞給始,然後報告。
  
  「日高先生一家人都平安無事,剛剛已打了電話知道了這個消息。我也告訴他們竜堂家的人都沒有事情,所以,待會兒你最好打個電話報平安。」
  
  竜堂兄弟覺得越來越在茉理面前抬不起頭來了。茉理自己原本也和竜堂兄弟的情況差不多,不過,在雨停了之後,她在沒有人的地方已經整理好衣服了。
  
  還有入場多事情等著處理,不過,比賽總算是結束了。看來竜堂兄弟似乎是可以回東京了。
  
  ……在接近二十世紀尾聲的某一年九月,日本相繼發生了幾件大事,傳播業者在東西兩邊奔走,累得人仰馬翻。
  
  日本海沿岸的海東市,世界最大規模的汽車工廠爆炸而引起熊熊大火。如果沒有那一場奇蹟般的毫雨,只怕海東市都要付之一炬了。據說這是戰後一場最大的火災。
  
  將本部置於海東市的神聖真理教團再也振興不起來了,本部被破壞了。教祖和教主行蹤不明。宗教團體中一旦沒有專制的指導者,如果不是有相當完整的組織,下場也只有崩壞一途。有的信徒相信「教祖父子從仙女座星雲來的魔手中拯救了地球之後回天上去了」,可是,既然他們父子行蹤不明,這件事就難辯真偽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帶頭從事強迫推銷生意的教團過去的惡業才開始被提出來。教團失去了向心力,急速地自我毀滅了。可是對向教團提出抗拒訟的那些強迫推銷生意被胯者們而言,教團如果就這麼解體的話,他們就無法得到補償了,他們的心境似乎顯得很複雜。
  
  以海東市為中心,號稱日本海中部沿岸地區最強大勢力的名雲財閥也在遭受巨大的損害之後,沒有辦法在困苦中重新出發了,當家主人的長男名雲益光身負重傷撿回了一條命,可是,在完全失去力氣和意念的狀態下,他表明願意放棄所有的事業,過著病人的生活。老二良孝在知道父親死亡,哥哥入院的消息之後,以為自己出頭的日子到了而興沖沖地要回國之際,卻以禁藥罪犯的身份被法國警察逮捕。現在他是待審之身。在沒有指導者的情況下,名雲財閥也漸漸地弱化了。
  
  而死去的名雲泰信生前的惡業也被傳播媒體給公開來了,他一生的威名因而盡失。而因為拒絕名雲無理的要求而被迫自殺的寒川也被大大的宣揚,縣知事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也只留下「我雖然沒有責任,可是是我為政不德」這麼一句語意不明的話而辭職。
  
  欣喜於名雲泰信的失勢是「天罰」的保守黨幹事長在自己的不正當獻金問題炒得正火熱的時候,開始計畫要合法地竊據名雲家的資產。然而,就在這之前,神聖真理教團的不正當獻金名單出現在報章媒體上,其中也有幹事長的名字,因此,他只得再度以入院為由躲起來了,這是政治業界常有的事,可是,由於從太多的團體拿了獻金和回扣、賄賂,所以,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這件事。而在幹事長和名雲之間右往左來的村田議員也完全失勢了。在下一次的選舉中,他被黨從公認候補的名單中剔除,要當選當然是很困難的事。
  
  海東市的白楊學院從所有的政治壓力中解放了。雖然校風樸實而又貧窮,可是,卻朝著以有個性的學校為目標則發。在給竜堂兄弟的信中,院長日高老人說道。
  
  「教育和羅馬一樣,都不是一天造成的。我要堅定立場,踏實地做下去。」
  
  至於那個叫陣內厚子的女學生則因為躲在兩根大石柱當中而撿回了一命,可是,因為受到了太大的衝擊,目前必須送往療養院休養…
  
  在混亂回歸平靜的秋季中的某天,回到東京共和學院就學的竜堂兄弟在吉祥寺的街上走著。因為他們的表姊妹茉理就讀在青蘭女子大學辦學園祭,他們接到了邀請。走在紅葉怒放的人行道上,老二續對哥哥說道。
  
  「東歐一黨獨裁的整體主義體制一個一個崩壞了。腐敗的權力者們也相繼地被流放,可是日本的政治會因為這次的事件而有一些些的改變嗎?」
  
  「這個嘛……東歐各國的國民以前並沒有追究政治腐敗的權利。而日本人卻從很早以前就具有這種權利了。」
  
  始的一隻手上提著卷成圓筒形的早報。在早報的社會版上刊載著一個稱為OL代表的女性發言。
  
  「當我們在投票時,注重不是內容而是臉孔。希望候選人能更加注重自己的裝扮和儀表。」
  
  日本是一個自由的國家,以臉孔來選政治家、授予貪欲的政治業者權力也是日本人的自由。可是一旦自由發生了差錯,結果自由就產生了責任。自詡智商高居世界第一位的日本人應鋒能充分瞭解這件事……或許吧?
  
  青蘭女子大學的正門在他們面前敞開著,在花崗巖製成的校門前,戴著扁帽配著喇叭褲的茉理對著表兄弟們揮著手。
  
  「是茉理姊妹!」
  
  「炒麵、年糕小豆湯、燒烤章魚、西式點心,該從哪一種吃起呢?如果不公平地吃,會被窮神罵的。」
  
  老麼余和老三終跑開了。老二續和老大始在他們後面慢慢地走著。
  
  僅管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多久,但是,至少在目前,在秋天的溫暖陽光下,日本和竜堂家都處於一片和平的狀態中。
作者: 永婷    時間: 2008-11-27 10:01 PM

第四回竜堂兄弟座談會
  
  終:哪,這個值得紀念的座談會應該是從續哥的道歉開始。
  
  續:為什麼我得道歉?
  
  終:裝蒜也沒用!天知地知,讀者皆知。在第四集的二二九頁第七行(編按:此指日文版),你搶走了我的台詞。
  
  續:這一點倒是有很多讀者來信指責。從第三版開始,我們會有所訂正的。再怎麼小心難免都會出錯。還望讀者們見諒。
  
  始:可是,大家眼睛可都睜得挺亮的嘛!
  
  續:那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我不會使用麼低級的用語。讀者們都很清楚哪,終。
  
  終:少來!對了,這一次我們好像乖多了。城市也沒有被破壞得多慘。
  
  余:是啊!火災也不是因為續哥哥起的。
  
  始:凡事總該有個限度啊!有時總該幫幫人的。
  
  續:我覺得這是身為人類公敵的墮落想法。
  
  始:什麼話?該破壞的地方還多著哪!
  
  余:而且,沒有破壞的地方,在下一卷還是可以破壞掉啊!反正有中央大海溝。
  
  終:最近你好像太激進了。
  
  始:這是受誰的影響啊,某個人應該有好好反省的必要。
  
  終:啊,先別說這了,今後我們將會有什麼遭遇?
  
  續:我覺得你改變話題的動機不純,不過放你一馬吧!第六卷開始就是第二部份了。
  
  余:美國是主要舞台吧?
  
  續:大概是吧!可是我們也得到中國去找龍泉鄉,而且也得回日本去啊!
  
  始:總之,我們暫時就成了沒有家的旅人了,就是所謂的旅龍吧?
  
  終:旅行固然好,反正我們有旅費。在各個城市賣藝,這是我的拿手好戲。
  
  續:你有完沒完?這就好像世界迷你名著「苦龍流浪記」一樣,終。
  
  始:也可以變成「賣火柴的龍」。
  
  余:以龍為題材的故事似乎都有點奇怪哪!「小龍天使」、「法蘭德斯的龍」、「清秀佳龍」,還有「十五條龍漂流記」……
  
  終:夠了!對了,續哥,你有話要對幾個讀者說是吧?說啊!
  
  續:嗯,住在愛媛縣的讀者,我們已經說過了,作者是不看匿名讀者的來信的。我們等著您跟我們連絡,明白說清楚您的住址和名字。
  
  余:提到匿名,那封「笠松、七月二十八日」的信,在第三卷座談會的時候,我們已經發出通知了,現在也都過了一年,有連絡嗎?
  
  續:一點消息都沒有。
  
  終:還有其它的匿名嗎?
  
  續:沒有。不過,之前發生了一件奇妙的事。
  
  始:奇妙的事?
  
  續:這不是針對講談社(本書的原出版社)的,是其它出版社的事。有兩封同樣署名、日期為「泉、十月二十五日」的信同時送到出版社。這兩封信都沒有寄信人地址和姓名,只有其中一封寄著「希望匿名」。
  
  余:也一直在等這兩封信的寄信人連絡嗎?
  
  續:不,在確定了註銷印之後,出版社拒收而回給郵局了。不只沒有寫信人的名字,連郵票都沒有貼。出版社拒絕收信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始:寄信人固然可憐,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作者以前不看匿名信,以後也不會看。因為這對那些明確地寫上住址和姓名的讀者們而太不公平了。
  
  續:對了,今後,對於那些匿名的來信,作者也不再於紙上連絡了。因為作者已經很明確地表明了態度,而且,老是提這種事也很浪費座談會的篇幅。
  
  終:是啊!就因為這樣,從剛剛到現在,我發言不到十七行。換個話題吧!
  
  始:是啊!我們把話轉到一些讀者的問題上吧!最近讀者的問題似乎有增加的趨勢,是什麼問題?
  
  余:這個嘛,有幾個讀者問怎麼買到「補天石奇說余話」和「封神演義」這兩本書。也有圖書館來信問到這個問題。
  
  續:「補天石奇說余話」是創作上秘密,很抱歉在完結篇之前是不能說的對不起。
  
  終:至於「封神演義」,講談社文庫分成上。中。下三卷出版了。
  
  余:請到書店去找。
  
  始:說到書店,在本書中提到西條八十所著的「食人薔薇」這本書是的有嗎?
  
  續:是真的有啊!
  
  余:西條八十,就是作了許多類似「忘了唱歌的金絲雀」之類童謠歌詞的人。
  
  終:他好像也寫了不少好書。
  
  始:世界上還有許多好書啊!不久前,作者在舊書攤找到的書也很好啊!
  
  終:怎樣個好法?
  
  始:「東遊記」、「南遊記」、「北遊記」。
  
  余:嗯,的確不錯。
  
  始:作者也抱著好玩的心態再看一遍。
  
  續:內容是怎麼辦的?
  
  始:「東遊記」就是「上洞八仙傳」也就是被稱為「八仙」的有名仙人們的軼事。「南遊記」就是一個叫華光,額頭上有第三隻眼的主角為了尋找親生母親和妖怪作戰,一路打到地獄的故事。
  
  終:「尋母……」啊?
  
  續:就此打住的好,因為最近有不少讀者總是看座談會而不看本文了。
  
  余:對了,始哥哥,那「北遊記」又是什麼樣的故事?
  
  始:這是統治天界的玉皇大帝轉世到地上成了一個叫真武的人,他和各種妖怪作戰,率領三十六個部下,守護人間界的故事。
  
  終:聽起來似乎很有趣,和「西遊記」比起來的話呢?
  
  始:這樣比太可憐了。故事是不一樣的。
  
  終:是嗎?還是「西邊」最好吧?
  
  續:幹嘛一直故意重複這些話呢?
  
  終:沒有啊!可是,在天界,最偉大的女神是西王母,所以,西方這個方位有著最崇高、偉大而神秘東西存在。我只是很坦誠地表示我的想法而已。
  
  始:你一個人可以把這些好給抹殺掉了。
  
  終:呀!這是什麼話?東海青龍王閣下?無緣無故地誹謗他人是天宮中最忌諱的事啊!
  
  余:終哥哥,請喝茶吧!
  
  終:喂,thankyou!呀!說話說得口喝啊!
  
  續:隨你渴好了。
  
  終:不過,這次的故事還真是令我不滿。還是沒有絕世的美女出現啊!
  
  續:這一點我也很不滿。作者第二部時是不是該考慮一下這個問題了。
  
  余:天界在第二部中也會出現。會有美麗的仙女們出現吧?
  
  續:西王母的六個女兒好像都會出現。
  
  始:這六個女兒從上而下的順序就是華林、媚闌、青娥、瑤姬、玉扈、太真。
  
  終:你可真清楚啊!為什麼這麼瞭解呢?老哥。
  
  始:真囉嗦!
  
  余:誰最美?
  
  續:每一個都美。不過,哪一個最野,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始:咳!這個話題說太多了,其它讀者的問題呢?
  
  續:有人要知道以後的故事情節和結局。
  
  始:關於第二部的情節剛剛已經提到一些了,至於結局,這還是秘密。
  
  余:有結局嗎?
  
  終:什麼話嘛!
  
  續:應該有吧?因為作者這個人有著不讓作品有不明的結局的強迫觀念,所以應該不會沒完沒了吧?
  
  始:在第六卷中會寫著今後預定到第幾冊。大概大致上已經有定案了。
  
  續:這麼說,這次的座談會就到此結束了?
  
  余:啊,有人從美國寄信來,而且還不止一個人哪!
  
  終:現金用掛號或美金都可以。
  
  續:不用說情書也可以用英文寫,這是終的最大界限。
  
  始:哪,座談會真的就到此結束了。
  
  (一九八九年十二月一日)


  
  請繼續期待《創龍傳》第六集--《染血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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