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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季可薔 - 家有傻妻【單】 [打印本頁]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標題: 季可薔 - 家有傻妻【單】

本帖最後由 as99as88 於 2017-2-12 05:2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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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關在齊的新妻是眾人談論的話題,原因不在她的美,
當然她很美,就像古典搪瓷娃娃,有著纖巧精緻的五官;
可惜卻是個傻妹,不只是天真單純,大家都知道她就是笨!
但關在齊很懷疑,她其實一直在裝傻,嬌憨只是面具,
掩飾別有所圖的心機,女人皆是如此,他已然看透,
娶她,只是想有個人照顧兒子,至於愛情?他不曾想過。
然而事情卻有意外發展,她的付出動搖了他原先的認知……
謝可心是個特別的女人,內心澄澈透明,心思從不複雜,
總能看見別人沒發現的,才會自那年的偶然瞥見開始暗戀他。
早在他不知情的時候,他們就有了莫名的牽連!
雖然在前妻的描述下,他是個陰沈可怕又冷酷的男人,
可她感覺到了這男人的孤獨!他就像座山,冷硬而屹立不搖;
她默默仰望默默愛著,這感情很純粹,只想傳達給他……

【出版日期】2013年12月3日
【出版社名稱】果樹出版社
【書系及編號】橘子說系列(1094)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楔子】

  都說他瘋了。

  “在齊,你真的決定娶那個傻新娘?”

  關在秦叼著根菸,劍眉輕攏,即便是在質問弟弟的時候,他依然保持著藝廊主人溫文儒雅的風範。

  “二哥,為什麼?”關敏敏跟著追問,一臉又慌又急又不舍的表情。“憑你的條件,只要你點頭,哪家名媛閨秀不排隊等著嫁給你?為什麼偏偏要……”

  “聽說那個謝可心是巧芸的表妹,父母早死才被方家領養的。”關在晉打斷小妹,他在關家排行第三,風流倜儻,外界的人都稱呼他是關三少。“從小在溫哥華長大,因為有智慧不足的毛病,方家人將她藏起來,誰都不見。”

  “就因為這樣,方家人才會想把她賴給在齊吧!表姊嫁進我們關家死了,就由表妹代替。”

  “開什麼玩笑?當我們關家是專門收留方家女兒的回收站?!”

  “二哥你說話啊!幹麼一聲不吭的真是急死人了!”

  “要我說什麼?”

  關在齊淡淡地問,無論喜怒哀樂,無論發生什麼事,他永遠是這一副冷靜淡定的神態。

  關敏敏一窒,關在秦與關在晉同時皺眉。

  關在齊目光掃過兄弟、妹妹,澄透冷冽的墨瞳如冬夜寒星。“我娶她,是因為家睿。”

  家睿?在齊跟巧芸生的兒子,他們的侄子?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關在秦代表開口。“家睿還小,你想找個女人照顧他,我們可以理解,不過再怎麼樣也不應該找個智慧不足的……”

  “她不是智慧不足,只是十四歲那年發生車禍撞傷了頭,造成腦部功能損傷,停止發展。”

  “那不就等於只有十幾歲的智力?跟個傻子也沒什麼不同。”關在秦抖抖菸灰,他是個畫家,自己也開了間藝廊,來往的都是藝文界的風流人物,自恃聰明才俊,說實在的無法忍受即將有個智商低能的弟妹踏進關家門,這樣他那些朋友會怎麼看他?怎麼看他們關家?

  “我們關家不能成為別人的笑柄!”還是關在晉直率,毫不掩飾地吼出了內心的疑慮。

  “二哥,為什麼不找個聰慧溫柔、能懂得你體貼你的嫂嫂?”關敏敏倒是一心為二哥的未來幸福著想。“你知道我那些女同學,還有她們的姊姊妹妹,哪個不是見到你就著迷?如果你想再婚我可以幫你介紹……”

  “不用了,敏敏。”關在齊拒絕妹妹的好意。“家睿喜歡謝可心,這樣就夠了。”

  “家睿見過那個女人?”

  “嗯,而且跟她聊了很多。”

  怎麼可能?關敏敏無法置信,關大少與關三少同樣不可思議。

  家睿從小體弱多病,個性又悶,自從母親去世後更是幾乎從不開口,連對關在齊這個爸爸都不肯親近了,居然願意跟謝可心說話?

  “就因為這樣,我才決定娶她的。”關在齊平靜地聲明。“謝家人希望我照顧巧芸的表妹,我無所謂,只要她能照顧好家睿。”

  “就算她是個傻子,你帶不出門也無所謂?”

  “她不需要出門,好好待在關家就夠了。”

  “可是那些商界的人知道你再婚,肯定會好奇你老婆是什麼樣的人,到時候你怎麼辦?”

  “他們是跟我關在齊做生意,不是跟我老婆,我老婆是聰明是傻瓜關別人什麼事?”

  這倒……也是。

  “那媽呢?你跟媽提過這件事了嗎?”關敏敏問。

  “她沒有意見。”

  這樣啊。

  關家三兄妹又互看一眼,既然母親都沒意見了,他們又能多說什麼?自從父親去世後,挑起整個關家的一直是在齊,他說一不二,也只有在母親面前,才會因孝順偶爾退讓幾步。

  但基本上他想做的事情,沒有人能夠阻止。

  “二哥,只要你作的決定,我一定支持,只是希望你別委屈自己。”關敏敏表明立場。

  “我不委屈。”關在齊對妹妹微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

  關在秦與關在晉互看一眼,無奈,看來他們只能接受關家娶進一個傻新娘了——

  只希望這個智慧不足的傻妻可別丟了關家的臉!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一章】

  都說她是個傻妻。

  謝可心坐在窗邊榻上,斜陽灑進窗扉,隱約映著她的臉,潔白瑩潤的肌膚、纖巧秀致的五官,玫瑰色的柔唇微分,噙著淺笑,如嗔如訴。

  外表看來像個古典陶瓷娃娃,可掛在耳邊的卻是最時尚的耳機,強烈的節奏衝擊耳膜。

  嫁進關家一個多月了,她沒跟關在齊說上幾句話,兩人即便同房也不同床,他待她以禮,不曾碰過她。

  她也不像一般豪門媳婦,必須擔起管家或社交的重任,這個家有她婆婆趙芳在管,除了商業上的應酬,關在齊不喜歡多餘的社交活動,所以家裡也不像其他富貴世家經常要辦些宴會派對。

  她的生活很自由、很悠閒,每天就只要好吃好睡,陪六歲的關家睿讀書玩耍,照顧他的起居作息,這樣就夠了。

  與其說她是關在齊的妻子、關家二少奶奶,不如說她更像個專業保母。

  關在齊……不喜歡她吧!

  一念及此,謝可心不禁輕聲歎息,望著窗外的明眸蒙上隱約的薄霧。

  即便是哀愁的時候,她的唇依然是翹起的,神態柔和,溫潤似水的眼神顯得與世無爭。

  她的丈夫不喜歡她,可她啊,她卻堅持嫁給他。

  為什麼呢?

  謝可心歪落螓首,額頭抵著窗扉,想起表姊在婚後生了家睿後,曾經拋下還未滿周歲的孩子,逃奔去加拿大。

  當時,表姊說自己無處可去,求她收留,她愣愣地答應了,幫著瞞騙舅舅跟舅媽,不讓他們找到表姊的行蹤。

  有一天晚上,表姊喝醉了,拉著自己模模糊糊地咕噥了一大串,說她後悔了,不該聽從父母之命嫁給關在齊的,他並非她心中所愛,她愛的另有其人。

  只是那人啊,比表姊還小上兩歲,性格溫吞懦弱,家裡又窮,舅舅不滿意,舅媽更是刻薄地將那人羞辱了一頓,結果那人拿了方家一筆錢便出國留學了,從此毫無音訊。

  悲傷欲絕的表姊這才死了心,嫁進門當戶對的關家,想著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也罷。

  可到頭來,她還是後悔了,數落著關在齊有多陰沉多可怕,她在他面前連呼吸都感覺困難。

  真的這麼可怕嗎?

  後來,關在齊親自去加拿大接表姊了,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這個表姊夫,他逆光而立,身形如山偉岸,雕刻般鑿出的俊臉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幽暗如黑洞的瞳眸隱隱透出森寒的冷意。

  表姊立時就嚇到了,哭著說自己不回去,說自己要離婚,可表姊夫卻說他不離婚,要表姊負起一個母親該負的責任。

  那天,她一直躲在涼亭後,看著兩人在花園裡吵架,她看見表姊難過得都坐倒在地了,可表姊夫依然屹立不搖,像一座亙古以來便巍峨的山峰,她懷疑有誰能軟化這個冷硬的男人。

  直到表姊踉蹌地轉身奔回屋裡,她看見他忽地上前一步,手臂探出,像是要抓住什麼……

  謝可心收回游走的思緒,眸光垂落,凝定自己的手,蔥白玉潤的手指動了動,慢慢縮緊。

  那時候,那男人想抓住的,究竟是什麼呢?

  她很想、很想弄明白,所以當舅舅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時,她幾乎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舅媽說,是他害得表姊染上憂鬱症,最後鬧到自殺,他們方家才會失去這麼一個美麗乖巧的女兒,表姊是方家從小捧著呵護著的掌上明珠,卻如此香消玉殞,她恨不得這個女婿來抵命!

  “關在齊辜負了你表姊,辜負了我們方家,我絕不允許他娶別的女人來當我們家睿的後母!只能是你了,可心,你來照顧家睿。”

  嗯,她會的,她一定會照顧睿睿,可她也想……也想……

  謝可心又是一聲歎息,手指在窗玻璃上無意識地寫著字,一面望著窗外。

  關家這棟豪宅除了三層樓的主屋,還有前後兩座庭園,後花園面積小些,花團錦簇間夾著一方泳池。

  宅邸位於山區,交通不是很方便,所以除了關敏敏在英國留學外,關家三兄弟在市區都有公寓,關在秦與妻子住在藝廊附近,關在晉女友眾多,也不可能帶回家裡,關在齊若是工作忙碌,也會直接睡在離公司只有兩條街遠的公寓。

  這個家很大,也很寂寞,難怪心思細膩的表姊會得憂鬱症。

  就連向來樂觀開朗的她,在屋子裡關久了,也覺得悶。

  不行不行!她必須振作,不能也跟著陷入憂鬱的情緒。

  想著,謝可心伸個懶腰,躍下窗臺,簡單地做些體操動作,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擺跳躍。

  正舒展時,趙芳走進來,一身名家設計的洋裝以及胸前那串珍珠項鍊將她襯托得更加貴氣。

  “在幹麼?”趙芳的語氣明顯不悅。

  謝可心忙立正站好,乖巧地喚一聲。“婆婆!”

  趙芳銳利打量她,見她隨便穿了件棉質T恤加寬鬆的七分褲,一副上不得檯面的模樣,臉色不禁難看。

  “不是說過了,就算在家裡也要好好穿衣服嗎?”

  謝可心眨眨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著。“我有好好穿啊!”

  這叫好好穿?趙芳翻白眼。

  “這樣穿很舒服。”謝可心補充一句,輕聲笑了。

  趙芳瞪她,她笑得愈是嬌憨,愈令人生氣。也不曉得在齊怎麼想的,居然娶來這麼一個傻丫頭!

  “看來我得幫你請個造型師來教教你怎麼穿衣打扮。”

  連穿衣打扮也要請老師來教?謝可心悄悄咋舌,她其實不是不會打扮,只是不愛而已,但顯然這個理由對婆婆行不通。

  她轉了轉眼珠。“哎呀睿睿應該要下課了!我去書房看他。”語落,也不等婆婆反應,便一溜煙地離開。

  關家睿上課的書房在三樓,關在齊請了三個家庭教師來教導兒子,一個專教語文、數學,一個教鋼琴、小提琴,還有一個教繪畫、書法。

  只是個六歲的孩子,關在齊卻彷佛意欲培養絕頂天才似的,壓了千斤的重擔給他,有時候她看著真覺得可憐。

  “阿姨!”關家睿見到她,原本蹙眉斂眸的小小臉龐煥發出光彩,抿緊的嘴唇也跟著微微綻開。

  他這節上的是書法課,剛剛結束,老師跟她打了招呼,特別看了她好幾眼,帶點疑惑,又似有幾分同情。

  謝可心暗暗歎息,自從十四歲那年發生車禍後,她很習慣這樣的眼神了,這個愛擺老學究派頭的書法老師並不是第一個,而她很清楚,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裝作沒發現,笑笑地跟他揮手道別,接著把注意力轉到關家睿身上。

  “寫了什麼啊?睿睿。”她彎腰趴在桌面,看家睿的作品,這一看,眼角都要抽搐了。

  小小年紀,居然臨摹王羲之的字帖!而且還是〈蘭亭集序〉。

  “這些字……你都認識、都會寫嗎?”連她都有好幾個字看不懂呢!

  果然,關家睿很坦白地搖頭。“可是老師說不認識沒關係,反正先學起來照著寫。”

  就是一筆一畫地抄寫就是了,那不就是訓練一隻模仿貓嗎?好呆板的課程啊!比她以前上的那些課更呆板。

  “你不覺得無聊嗎?”她笑盈盈地問。

  關家睿怔了怔,半晌,點頭。“可是爸爸說,這些是媽媽希望我學的。”

  “真的?”謝可心一愣。是表姊希望的?

  “嗯,我記得媽媽以前也跟我說過,她要我學得很厲害,她說這些爸爸小時候都會,我不能比爸爸差。”

  這就是所謂的豪門接班人教育嗎?

  謝可心望著一臉認真訴說的小男孩,明眸氳水,一股軟綿綿的情感在胸臆纏結,她伸手揉了揉關家睿的頭。

  “上完課,我們出去走走吧!”

  “不行,等下還要上鋼琴課。”

  “不是還有一小時空檔嗎?”

  “我要複習,要在老師來以前把上次學的彈好。”

  “唉,就算彈得有點不好又怎樣呢?大不了下次再重彈嘛。”

  “可是……”

  “走吧!老是在屋子裡待著會悶壞的,我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謝可心不由分說地拉走關家睿。

  兩人在後花園逛了一圈,賞賞花,看看魚,她問小男孩記不記得兩人初次相見?

  關家睿點頭,那是一個悶熱的午後,他去參加鋼琴檢定考試,哪知會場忽然發生火災,而帶他去的老師剛好去了洗手間,一團混亂中他被人潮推擠著跌倒在地,偏偏又當場氣喘發作。
  
  正當他又慌又怕,以為自己即將完蛋時,有人一把抱起他,救他離開現場,又替他找出吸入器,緩和氣喘。

  後來他才知道,救了他的人正是媽媽的表妹。

  醫生稱讚可心阿姨處置得當,救了他一命,她笑笑地看他,不愛講話的他只得不情不願地道謝,可她說不要他道謝,只要他答應她一件事。

  “記得你那時候答應了我什麼嗎?”謝可心笑問。

  關家睿愣半天,好不容易吶吶地吐落。“學游泳。”

  “對,就是游泳。”她蹲下來,握住小男孩的肩,與他目光平視。“你什麼時候才要開始學呢?”

  關家睿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可是奶奶說我身體弱不能做劇烈運動……”

  “適當的運動有助於身體健康,而且游泳可以幫助控制氣喘。”

  “可是爸爸也說我平常必須小心……”

  “我們會很小心地學啊!”

  “可是……”

  “所以,你是害怕嘍?”謝可心話裡含著戲謔。

  “誰、誰說我怕了?”關家睿最像他爸爸的,就是一股倔強不服輸的傲氣。“我才不怕!”

  “不怕的話,我們就來試試?”

  這是在做什麼?!

  黃昏,霞光暈染整個天空,關在齊難得早回家,竟發現他剛娶進門的傻妻正強迫他體弱的兒子學游泳。

  不錯,是“強迫”,關在齊可以確定,因為家睿套著個泳圈,在水面上載浮載沉,咬著小嘴,掩不住驚慌的表情,而她卻是伸手用力掐他軟嫩的臉頰,取笑他膽小,又拿水潑他,嚇得孩子聲聲尖叫。

  “關家睿,你是膽小鬼!”她不客氣地嘲笑。

  “我不是、不是!”家睿生氣了。

  “那你幹麼這麼怕水?”

  “我、我不是怕,只是……”

  “只是怎樣?”

  “只是……不習慣!”

  “那就學著習慣,我看啊,以後我們每天都練習游泳一小時,你總會習慣了。”

  “什麼?每天都要?”

  “就是啊,你怕了嗎?”

  “我說了我不怕!”

  “不怕才怪。”她潑他水。

  家睿又尖叫。

  她卻是笑著,很歡快、惡作劇似地笑著,笑聲如夏日掛在屋簷搖盪的風鈴,清脆悅耳。

  關在齊聽著那笑聲,有些怔了,在關家從沒有人那樣笑的,就連他嬌氣的妹妹關敏敏也不例外。

  關家人不愛笑,尤其是他。

  一念及此,他凜神,沉聲喚。“關家睿!”

  小男孩一震,抹去臉上的水看清是他,神色乍變,眼底閃過一絲不安。

  “上來!”他命令。

  “是。”小男孩忙用手劃水,雙腳也踢著,好不容易來到池畔,小手攀著階梯,卻不曉得該怎麼掙脫泳圈爬上岸。

  關在齊攏眉,伸手將兒子抱上來。

  “他會冷的!”謝可心在泳池中央揚聲喊。“快讓他裹上浴巾,洗熱水澡。”

  關在齊瞪她,喚了在落地窗邊守候的女傭過來,將兒子交過去。“帶他回去洗澡。”

  “是,二少爺。”

  女傭牽起家睿的手,家睿一步三回頭,偷偷瞥向謝可心,擔心她被爸爸罵。

  謝可心看出他的擔憂,朝他比了個V手勢,這手勢落入關在齊眼底,說不清心下是何滋味,似惱非惱。

  “你也給我上來!”他冷淡地下令。

  “可是我還想繼續遊耶。”她眨眨眼。

  “上來!”

  “喔。”

  謝可心潛進水裡,雙腿輕巧地踢打著水,猶如一尾美人魚在水面劃開,她上岸,身上穿的是保守的連身泳裝,款式顏色都像是學生穿的,一點也不誘人,可關在齊的呼吸仍是略微緊了緊。

  據說她的智力發展只有十四歲,但這玲瓏有致的身材完全是個成熟的女體,瑩白細緻的肌膚在暮色掩映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她裸著素顏,濕透的墨發隨意地瀉在肩頭,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清新的韻味,一種純真的性感。

  這是他的妻子,他從沒想過要將她當成自己的女人,只當她是陪著家睿一起生活的青春少女。

  可現在她這模樣,哪像個未熟少女……

  “你在生氣嗎?”她不知他腦海複雜的思緒,來到他身旁的休閒躺椅坐下,仰頭看他。

  她睜著大眼睛,眸光清透,像個孩子般無辜的眼神。

  他一凜,抓起一條乾淨的浴巾丟給她。“快圍上!”

  “喔。”她接過浴巾裹圍自己,那懶洋洋的動作帶著一抹漫不經心,接著她自行拿起一塊小毛巾,一面擦拭濕發,一面笑咪咪地睇他。

  他皺皺眉。“幹麼這樣看我?”

  “你是不是怕我感冒?”她嬌滴滴地問。

  “什麼?”他愣住。

  “不然幹麼催著我圍浴巾?”她看著他煞有介事地宣稱。“關在齊你是好人。”

  他差點嗆到。

  活了三十多年,有人說他精明,有人怨他冷漠,有人敬他有人怕他,但從沒有誰用“好人”兩字評斷過他。

  當然他不是那種無惡不作的壞人,但也絕對說不上是個好人。

  他面色更沉,一般人見了會敬而遠之,或者像她表姊一樣倉皇不安,但她只是微微笑著,香唇如花。

  她就不能偶爾嚴肅一點嗎?從認識她以來,他幾乎沒看過她不笑的時候。

  “我說你好,你不開心嗎?”她坦率的問題令他臉更黑。

  這女孩……真的不怕他呢!

  他刻意板起臉。“那你自己呢?你是好人嗎?”

  她似乎沒料到他會這樣問,愣了愣,接著熱切地頷首。“我是啊!”

  “你如果是好人,為什麼明知家睿身體不好,還逼他下水?萬一害他氣喘發作怎麼辦?”

  “我讓他學游泳,就是為了幫他克服氣喘啊!”

  “什麼?”

  “我問過醫生了,醫生說只要小心一點,游泳對氣喘病人來說是很好的運動。”

  關在齊沉吟不語。

  其實他也有聽過類似的說法,但家睿從小到大發病太多次了,有幾次甚至嚴重到昏厥,他不敢冒險。

  “關在齊,難道你也是膽小鬼嗎?你怕家睿有危險?”她問得超直率,直率到令關在齊眼潭結冰。

  如霜冷冽的眼神,咄咄逼人,稍微有點腦子的人,肯定都會明白他已動怒。

  可惜她就是胸大無腦。“你笑了,所以你是承認了?”她眉眼彎彎,顯得很樂。“膽小鬼!”

  就算她是個無知少女,他也不能容忍她如此嘲弄他。

  關在齊倏地擒扣謝可心手腕,將她順勢拉起,若不是她反應敏捷,早已跌進他懷裡。

  “你、你幹麼?”她刷白了臉。

  “謝可心,你不是個孩子。”他一字一句自齒間迸落。

  所以呢?

  “就算你不夠聰明,也不准在我面前放肆,說些不該說的話。”

  她的心狂跳。

  “你今年是二十六歲,不是十四歲,不要以為可以這樣對我裝瘋賣傻。”

  她裝瘋賣傻?

  “學著長大!”他拋下最後一句,甩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人。

  直到他進了屋,身影在她眼前徹底消失,謝可心仍怔忡地凝立原地不動。

  他生氣了嗎?

  可她,並不想惹他生氣的……

  想著,謝可心不禁看向自己方才被他擒住的手,遲疑地握了握,瞳光映著粼粼水波,明滅不定。

  晚餐後,關家睿又拉了會兒小提琴,算了二十題數學,才昏昏沉沉地回自己房間。

  謝可心送他上床,他揉著疲倦的眼皮,努力撐著。

  “你被我爸爸罵了嗎?”

  “嗯。”她癟癟嘴,可憐兮兮地招認。“你爸爸好凶。”

  “你不要難過。”關家睿小大人似地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我爸爸有時候是凶了點,可是他不是壞人。”

  謝可心聞言,訝異地挑眉,以他們父子之間冷淡的相處情況,她本以為家睿怨著爸爸,但愈看愈不像是這麼回事。

  看樣子這孩子還是很敬愛父親的。

  她悄悄抿唇,故意逗他。“你爸爸如果不壞,為什麼無緣無故就罵人?”

  “因為……誰叫你強迫我學游泳?就說了爸爸會不高興。”

  “可是我也是希望你能克服氣喘嘛,醫生說試試看可能有用啊。”

  “我知道。”家睿細聲細氣地應,醫生當時說的他也有聽到,只不過他本來以為阿姨隨便問問而已,哪知她認真要教他。

  “難道你想因為氣喘,就一直關在家裡嗎?別的小孩子整天在外面野,你不羨慕嗎?”

  他當然……是有點羨慕的。“我不想爸爸生氣。”

  “哼,所以我說他是壞人,動不動就生氣!”

  “他不壞啦!他就是脾氣壞一點點,可是他人很好。”

  “哦?哪裡好了?”

  “他……”關家睿急了,爸爸究竟哪點好呢?

  “看吧!你也說不出來。”謝可心低哼。

  “他……他會賺很多錢!”

  “還有呢?”

  “他對敏敏姑姑很好,姑姑說什麼他都會答應。”

  “還有呢?”

  “還有……奶奶罵他的時候,他會乖乖地聽,不會頂嘴。”

  還很孝順呢。謝可心微微一笑,沒想到那個高傲的男人在母親面前也懂得讓步。

  “那他對你媽媽呢?好不好?”

  “媽媽……”關家睿倏地怔住,彷佛想到什麼傷心事,眼睛眨了又眨,眨了又眨,終於落下兩滴晶瑩的淚珠。

  一看那純淨的眼淚,謝可心立即後悔了,她是怎麼了?怎麼能問他這樣的問題?徒惹孩子傷心。

  “對不起,睿睿。”她摸摸他的頭,誠摯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關家睿伸手抹去眼淚,吸了吸小鼻子。“其實爸爸沒有對媽媽不好,可他們……很少講話。”

  這般貌合神離的婚姻生活,究竟是誰的錯?只可憐了這孩子!

  謝可心不忍地看著關家睿紅紅的眼眶跟鼻頭。“你很想念媽媽嗎?”

  “嗯。”他點頭,猶豫一會兒,顫抖地揚起眼睫。“我是不是很不應該?爸爸……還有奶奶他們都說我要堅強,要勇敢,不可以老想著媽媽。”

  “傻瓜!”謝可心心疼地擁抱他。“是你媽媽啊!為什麼不能想?”

  “可是……”

  “別說你會想了,我這麼大的人了,都還會想自己的爸爸媽媽。”

  “真的?你也會嗎?”關家睿從她懷裡抬起頭,墨瞳被淚水洗得亮晶晶的。

  “真的。”她對他微笑。“我很想、很想他們。”

  關家睿不再說話,依偎著她,她輕輕拍他的背。

  氣氛溫馨,兩人都沒發現門外佇立著一道沉靜如山的人影,看了他們好一會兒,才轉身離去。

  “睡吧!”謝可心低下唇,親親孩子軟嫩綿細的臉頰。

  她替他蓋好被子,哄他睡覺,確定他睡沉了後,留下一盞小夜燈,悄悄走出房間,帶上門。

  還不到九點。

  她和關在齊的新房也在三樓,和家睿的房間中間隔著書房及小客廳,這時候關在齊即使在家也是待在書房裡工作,所以她很放心地回到臥房,一進門,便迫不及待地踢開拖鞋,倒在軟綿綿的床上。

  累死了。

  太久沒游泳,她竟覺得有些筋骨酸痛,她隨手抓起一個抱枕摟在懷裡,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按摩背部。

  “你在幹麼?”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落下。

  她嚇一跳,一骨碌彈跳坐起,這才驚覺關在齊坐在臨窗的單人沙發上,正拿著本書翻閱。

  “你、你、你為什麼在這裡?”

  劍眉斜挑。“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

  “你……應該在書房啊!”每天晚上,他不都在書房待到三更半夜,等她睡了才回房嗎?

  “我工作做完了,想休息一下。”

  那也不必在這裡休息啊。她眨巴著眼,懊惱地瞪他。

  所以她方才在床上滾來滾去都讓他看見了?太丟臉了!

  見她一臉癡呆,關在齊似笑非笑地抿唇,丟開書本,起身走向她,他在床沿坐下,帶來一股洗浴後的淡淡清香。

  那是薄荷的味道……謝可心不覺嗅了嗅,她也很愛這種味道。

  察覺她嗅聞的舉動,關在齊劍眉不禁一挑,略微垂下眸,緊盯著她,像要從她水濛濛的眸子裡看出一絲端倪。

  “謝可心。”他突如其來地喚,驚得她心揪緊。

  “怎樣?”

  “我傍晚跟你說的話,你有聽懂嗎?”

  “什、什麼話?”

  “要你學著長大。”

  那句話啊!謝可心恍然,忙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床上,彎身向他行了個規規矩矩的禮。

  “我知道了,對不起。”她像個知錯的學生委委屈屈地向嚴師道歉。

  他愕然。

  “我以後不會再調皮了,相公不要生氣。”

  她叫他相公?!關在齊臉黑黑。“誰讓你這麼叫我的?”

  “小說上寫的。”她嘻嘻笑,很得意似的。“你是相公,我是娘子。”

  他橫睨她。“你懂相公、娘子的意思嗎?”

  “就是夫妻的意思。”

  “你懂什麼叫做夫妻嗎?”

  “男生跟女生結了婚就是夫妻。”

  “那你懂……”關在齊驀地傾身向她,溫熱的氣息曖昧地拂向她耳畔。“夫妻之間應該做什麼嗎?”

  他這啥意思?

  謝可心震驚地身子一僵,呼吸屏凝,半晌,方小心翼翼地抬眸。

  他正看著她,用那雙墨黑如曜玉、深邃如銀河的眼眸,意味深長地瞧著她。

  他到底……想怎樣?

  謝可心默默地往後移,默默地抓起一床薄被,擋在自己身前,她穿著的是很普通的棉質睡衣,高領的,連一丁點酥胸都沒露出來,照理不會勾起男人的情欲,但教她人際關係的老師說過,男人終歸跟禽獸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很難說。

  關在齊盯著她的舉動,神情仍是一貫的淡漠,唯有墨瞳閃過一絲異光。

  看來她對男女情事也不是全然無知,還是懂得保護自己。

  他用手指挑起她尖巧的下頷。“真的只有十四歲嗎?”

  為什麼這樣問?她心韻亂了調。“我二十六歲了。”

  “我說這裡。”他敲敲她腦袋。

  他這是在嘲笑她嗎?

  她望向他,想從他眼裡找出那些熟悉的同情或輕蔑,但沒有,他眼裡只有璀亮的光,教她緊張又有點暈眩的光。

  “我二十六歲了,不要把我當笨蛋!”明明是想警告他,不知怎地,綿軟的嗓音聽起來卻像是在撒嬌。

  他聽著,劍眉又是挑了挑,接著低聲揚嗓。“你說你二十六歲了?”

  “嗯。”

  他往她移幾寸。

  她悄悄吞咽口水,忍住再往後退的衝動。

  “那這麼說,如果我現在親你,並不算是勾引未成年少女?”

  “什麼?”她震撼。

  他微笑,右手拇指若有似無地揉碾過她唇瓣。

  她一動也不動,是不能動,也不敢動。

  良久,他像是玩夠了,這才放開她的唇,在她耳邊低語。“我不介意你傻,謝可心,如果你是真傻,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但如果你是裝的……”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每個字句都猶如冰珠,冷冷地撞擊空氣。

  “你最好就這樣傻一輩子,不要期待我會給你什麼,也別妄想從我們關家帶走什麼,更不准對家睿有一點點傷害,懂嗎?”

  她心跳暫停。

  為什麼他要這樣說呢?他認為她會從關家帶走什麼?

  “我問你懂嗎?”淡漠的聲調堅持要一個答案。

  謝可心揚眸,直勾勾地睇著關在齊清俊冷硬的臉龐,有些茫然,有些慌張,又有些莫名的心酸,但終究這縈繞胸懷的百般滋味,都化為一抹傻氣的微笑。

  “嗯,我懂。”

  就這樣?

  關在齊訝異,這並不是他預先期待的答案,不是如此順服,如此毫無異議。

  他看著眼前呆呆笑著的女孩,瞳神越發深沉——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as99as88 於 2017-2-12 05:29 PM 編輯

【第二章】

  是真傻,還是裝傻?

  夜深了,可心已沉睡,落地窗外透進銀白的月色,在室內暈開朦朧光影。

  就著美麗的月華,以及一盞夜燈,她的睡顏看來很美、很清幽,如海棠花含荀待放,隱隱帶點脆弱。

  睡著的時候倒是很像十四歲少女,天真無邪。

  但醒著的時候呢?

  關在齊坐在床邊,不動聲色地端詳著酣睡的女人,這是他的妻,一個多月前剛娶進門的新娘。

  他工作太忙,很少回家,他們不曾像一般新婚夫妻那樣去度蜜月,他也沒買任何珍貴的珠寶首飾給她,以為她會抗議或撒嬌,但她一聲不吭,沒開口跟他要過什麼。

  她就只是照婚前跟他約定的,乖乖待在家裡,照顧家睿、陪伴家睿。

  據母親說,這些日子家睿除了上課,幾乎都跟在她身邊,兩人感情似乎很好,以前沉默寡言的家睿在她面前竟然嘰喳不休,還經常笑。

  究竟她是哪來的魅力,能哄得家睿對她敞開心房?

  他很不解。

  甚至他也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爽快地答應娶她?

  婚前,他們只見過三次面,第一次是她在火場救了家睿,他趕去醫院時,發現她用雙手掐家睿臉頰,硬是逼著孩子跟她說話。

  第二次,他送家睿去拜訪外公外婆,正巧她也在,他那時才知道原來她是亡妻的表妹。

  第三次,是方念祖約他見面,告訴他她的身世,坦言她有智慧發展的問題,還說看在死去女兒的分上,希望他能照顧她一輩子。

  現在回想起來,那也算是一種相親吧?方念祖交代過他後,便要他帶她去看電影。

  起先他們看的是一部愛情片,哪知她無聊地打瞌睡,後來換了部乒乒乓乓的動作片,她整個興致勃勃,從頭到尾緊盯螢幕不放。

  她很活潑、很開朗,愛說又愛笑,在他面前不像個女人,更像個孩子。

  那天,他明明一直板著臉,表情如霜,她卻一點也不怕,自顧自地玩樂,偶爾說幾句話逗逗他,鬧得他哭笑不得。

  一個不怕他的女孩。

  想起方巧芸面對他時,不是一臉憔悴的病態,便是顯得戰戰兢兢,眼裡閃著膽怯,深怕說錯一句話、走錯一步路。

  他厭倦了那樣的夫妻關係。

  所以,娶個傻妻也好。

  娶她以前,他做過調查,她確實十四歲那年在溫哥華發生車禍,醫院留有記錄,也有診斷證明她由於腦傷造成智慧發展障礙的問題。

  那場車禍令她同時失去了父母,她的舅舅、舅媽領養了她,卻並未將她帶回臺灣,而是讓她繼續留在溫哥華的別墅,請了看護和家庭教師,離群索居,直到去年才被接回臺灣居住。

  他知道,方家將獨生寶貝女兒的死因怪罪到他身上,也一直認為當年用了方家挹注的資金挽救關氏企業的他欠了方家一份人情。

  在他們看來,他理應償還這份人情,更該贖這份罪。

  他明明看透了這樁婚姻的本質,也懷疑方家另有所圖,懷疑謝可心是在他面前裝傻,但他還是答應跟她結婚。

  為什麼呢?

  他想起方才在兒子房門外,看到的那溫暖依偎的兩道身影。

  真的只為了家睿嗎……

  “我要吃那個。”忽地,她在夢中發出囈語。“給我……”

  是夢見什麼了?好吃的食物嗎?

  關在齊錯愕地盯著那個擁著被子側轉身,蜷縮成蝦米狀的女孩,她的唇輕顫,舌尖輕輕吐出來舔了舔,彷佛在夢裡嚐著美味。

  她又動了動,這次轉向他這邊,芙頰透著薄薄血色,吐氣如蘭。

  “謝可心。”他試著喚她的名。

  她沒聽見,繼續睡著。

  “可心。”

  她依然酣眠。

  “你在裝傻嗎?”他低聲呢喃。

  她來關家,究竟有何目的?

  一綹發落上她臉頰,她不耐地伸手搔癢,髮絲仍糾纏,他輕輕地探出手,替她將那綹惱人的亂髮撥開,勾攏在她玲瓏的耳殼後。

  隔天是週末,天氣晴朗。

  關在齊難得在家,吃過早餐後便在書房裡看書,正當他看一本歷史書看得津津有味時,有人敲門。

  進來的是他的妻,謝可心。

  “有事嗎?”

  “只是想問問你,可不可以放睿睿一天假?”

  “放假?”

  “睿睿本來早上要上英文課,下午也有鋼琴課,可我想帶他出去玩。”

  玩?關在齊咀嚼著這個對他而言有些陌生的動詞。

  “你要帶他去哪裡玩?”

  “不會很遠,就在這附近。”她似是怕他拒絕,話說得很快。“聽說從這邊再往山上走,有一條清澈的小溪,風景很漂亮,我想帶睿睿去那裡野餐。”

  野餐?同樣是陌生的詞彙。

  “你們要怎麼去?”

  “嗯,本來想請陳伯開車載我們去的。”陳伯是家裡的司機。“可是剛剛他載婆婆出門了,這裡叫計程車又不方便,所以我想不如走路吧!”

  那可得走上一個小時,來回就得耗上兩個小時,她一個女人跟個小孩受得了嗎?

  “你自己不能開車嗎?”

  “我不會。”她微微嘟嘴。“以前有學過,可是就是學不會。”

  智慧不足會影響學習開車?關在齊挑眉,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

  她被他看得莫名地發慌。“到底能不能去啊?”

  “晚上家裡人要一起聚餐,你忘了嗎?”

  “記得啊!我保證會在晚餐前帶睿睿回來。”

  “家睿這樣請假蹺課不好。”

  “又不是每天都請假,偶爾一天嘛。”

  “那,好吧。”他想不出拒絕的理由。“去吧!”

  可心聽了,臉色一亮。“謝謝!我馬上就去告訴睿睿。”

  語落,她輕巧地旋身,眼看就要像只蝴蝶翩翩飛去。

  他看著她娉婷的身影,忽地心念一動。“等等!”

  她僵住,不情願地回眸,可憐兮兮地問:“你不會是反悔了吧?做人可不能這樣,說話不算話。”

  誰說他反悔了?他瞪她。“我是想跟你們一起去。”

  “什麼?!”她錯愕。

  “怎麼?”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不敢置信的容顏。“不歡迎嗎?”

  歡迎啊!怎會不歡迎?可心的心評然跳著,鼓動著某種期待,可轉念一想,今天的主角是睿睿,雖然她也希望父子倆有機會一起出去玩,可有個嚴肅端凝的爸爸在旁邊盯著,睿睿能玩得開心嗎?

  “不想我去?”他問得直接。

  “你去可以,可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她嫣然一笑。“不准板著臉。”

  就說了不准他板著臉,怎麼他還是臉黑黑呢?

  可心偷偷望向那個直挺挺站在樹下的男人,懊惱地撇嘴。

  他以為他是在站衛兵監視自己的兒子嗎?瞧睿睿在他面前乖得像一條小狗,連大聲說話都不敢了。

  “睿睿,你不玩嗎?”她小聲問停在溪畔一尺之遙的小男孩。“阿姨帶了小漁網,我們一起來撈小魚小蝦。”

  家睿當然很想玩,昨夜光聽可心形容她小時候怎麼跟朋友去河邊撈魚就覺得好有趣了,今早還纏著她非讓爸爸答應他們出門不可,哪知出來是出來了,可是爸爸也跟來了。

  一念及此,小傢伙委屈地癟癟嘴。“爸爸在那邊看啊。”

  “他要看就讓他看。”

  “可是……”

  “好吧!那叫他不看好了。”

  “怎麼叫?”

  “我來!”可心將漁網丟回水桶裡,讓家睿等著,自己則忿忿然地往關在齊的方向走去,在他面前停定。

  “什麼事?”他揚眉。“你不是說要帶家睿撈魚嗎?”

  “是啊,可是你杵在這邊當衛兵,是要我們怎麼玩?”

  “為什麼不能玩?”

  “你想想,誰喜歡在自己玩得開心的時候,背後有一雙陰沉的眼睛在盯著啊?”

  “我陰沉?”關在齊差點嗆住。

  她輕哼。“你自己不曉得嗎?”

  話還說得真坦白!

  關在齊看看她,又看看遠處那個連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擺的小男孩……好吧,看來他的存在確實阻礙了他們的玩興。

  “那我看書。”他在樹下鋪好的野餐毯落坐,從背包裡拿出他看到一半的歷史書,悠哉地打開。

  可心凝睇他,見他倚著樹幹,兩條長腿閒適地舒展著,陽光自葉間篩落,在他清俊的臉上浮動著光影。

  不知怎地,她忍不住就要注意起他挺直的鼻樑,比她在國外博物館看到的任何男神雕像都還要貴氣好看。

  “幹麼在這裡傻站著?”他感應到她的視線,似笑非笑地揚眸。“我都已經在

  看書了,保證不看你們玩,這樣還不行嗎?”

  可心一窒。“行,當然行。”

  語落,她翩翩旋身,飛也似地逃開,奇怪了,為何心跳會加速?

  她奔到家睿面前,盈盈一笑。“你爸說不看我們了,他會乖乖看書,我們放心玩吧!”

  “真的嗎?”小男孩小心翼翼地往大樹下瞥去,見父親果然一本正經地看著書,心下一松,嘴角便浮現天真的笑。

  可心替他換上雨鞋,卷高褲管,然後牽他來到溪水清淺處,教他怎麼用網子撈魚。

  起初,他還有些拘束,但孩子天性是愛玩的,就算是從小被嚴格管教的也一樣,有機會掙脫束縛,都恨不得立刻自由翱翔。

  很快地,家睿便玩開了,見可心一口氣撈了好多小魚,他又是羨慕又是不服氣,不相信自己不行。

“我們來比賽。”可心彷佛看透了小男孩的思緒。“今天只要你撈到的有我的三分之一,就算你贏了。你知道三分之一怎麼算吧?”

  “當然知道!”家睿沒好氣地瞪她,清脆的童嗓聽起來有股傲嬌勁。“我去年就開始學除法了。”

  “哎呀,算你聰明厲害!”可心不禁笑著揉揉他的頭。“我六歲的時候還不曉得會不會背九九乘法表呢。”

  “哼,誰像你這麼笨啊?”家睿嗔道,可話才出口,他立即警覺不對,小臉尷尬地揪成苦瓜。“阿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可心明白他為何困窘,想必他多多少少也從周遭人口中聽聞自己爸爸娶了個傻妻的事實。

  她豁達地微笑。“其實每個人都有聰明的時候,也有笨的時候,沒有誰是永遠聰明的。”

  這是當年她的心理治療師對她說的話。

  家睿似懂非懂,只是覺得這溫柔開朗的阿姨似乎並未對自己生氣,松了一口氣。

  “那我們現在正式來比賽吧!”

  “好。”

  於是一大一小開始使勁地撈了起來,可心見家睿撈得快了,故意捧水潑向他。家睿尖叫。“阿姨,你很壞耶!”

  “呵呵呵~這叫兵不厭詐。”

  “討厭,我也要!”家睿也回撥。

  這算什麼?不是說撈魚嗎?怎麼打起水仗來了?

  關在齊聽見歡聲笑語,再也無法假裝自己專注在看書,悄悄往溪邊看去,只見金色燦光下,兩條人影晃動。

  家睿似是被她惹毛了,不停地掏水潑她,她笑著躲開,墨發散落,隨風飄逸。“好了睿睿,不鬧了,我們還沒比完呢!”

  “那你不准偷偷潑我水了?”

  “好,我保證絕對不會……”

  怎麼能那麼活潑呢?關在齊看著點點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萬紫千紅,而她在那豔彩裡更顯清新,忽然覺得心弦牽緊。

  她們是表姊妹,個性卻天差地遠。

  巧芸溫文沉靜,甚至有幾分怯懦,也絕不可能這樣帶著家睿玩,事實上,她對家睿要求最是嚴格,規矩絲毫不能有錯。

  臨終前,她對他唯一的託付就是照顧好家睿,讓家睿接受和他兒時一樣的教育,教養家睿成為像他一樣的人。

  像他一樣,值得欣慰嗎?

  巧芸不是很怕他很討厭他嗎?為何還希望家睿像他?

  關在齊恍惚地尋思,正出神時,可心和家睿的比賽也落幕了,家睿贏了,正歡欣鼓舞地纏著阿姨要獎賞。

  “請你吃最好吃的野餐,好不好?”

  可心牽著他走回樹下,來到父親面前,小男孩頓時又拘謹了。

  可心賞關在齊一個白眼,他暗暗歎氣。

  “家睿,坐吧。”他試著讓語氣聽起來溫和。“你玩一上午,肚子應該餓了。”

  “嗯。”家睿乖巧地坐好。

  可心打開事先準備好的野餐籃,一一取出食物,有壽司、培根蘆筍卷、土耳其薄餅肉卷、香煎彩椒,還有家睿最愛的烤雞翅與日式煎蛋。

  飲料有保溫壺裡熱熱的咖啡以及在車上小冰箱冰得涼涼的可樂,甜點是焦糖布丁。

  家睿看著琳琅滿目的食物,好吃驚。“這些都是阿姨做的嗎?”

  “對啊。”

  這下連關在齊也驚訝了,她還會做菜?

  他拈起一個培根蘆筍卷送進嘴裡,醬汁清淡卻不失美味,調得恰到好處,香煎彩椒的顏色也依然清潤鮮豔,入口有材料的鮮甜。

  “好吃嗎?”她問家睿。

  小男孩猛點頭。

  期盼的目光接著轉向他,他卻無法自然說出讚美的話。“還可以吧。”

  只是還可以?可心蹙眉。試過她手藝的人都說好吃呢!

  “咕,你很挑剔嘛。一定是高級餐廳的東西吃多了,嘴巴才這麼刁。”

  除了應酬,他其實很少吃什麼精緻料理,有時候忙起來一個三明治便打發。

  但關在齊沒解釋,沒這種為了瑣事辯駁的習慣。

  “是什麼時候學的?”他問。

  “啊?”她一愣。

  他指了指滿地的食物。“這些總有人教你做的吧?”

  “是十五歲那年開始學的,我的治療師說學這個對恢復我的手腦協調也有幫助。”她很坦白。

  所以她的確因為腦傷而複健過了?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些慌,轉開話題。“你一早上在看什麼書?”

  說著,也不等他回應,自顧自地拿起他的書翻閱,是一本白話解析的《戰國策》。

  “你看得懂嗎?”他問。

  這是在試探她嗎?

  可心無奈地丟開書。“看不懂。”

  他揚眉。

  “對我來說太難了。”她解釋。“以前老師給我講過書裡的故事,但他們的話術跟謀略,我覺得好複雜。”

  是因為邏輯思考的能力尚未發展完全嗎?

  “不懂有什麼關係!”家睿在一旁插嘴。“阿姨剛剛不是說嗎?人沒有永遠聰明的,阿姨做菜的時候很聰明。”

  “謝謝你啦!”可心聞言,轉身攬抱他,親昵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那以後阿姨常常做菜給你吃好不好?”

  “好,我還要吃這個焦糖布丁,好好吃。”

  “沒問題!甜點我可是最拿手的。”

  關在齊默默地喝咖啡。

  看來家睿很喜歡她,至少他從不曾見過這孩子在自己面前這樣撒嬌,就連在巧芸面前也不曾。

  或許,他和巧芸真的是一對很失格的父母。

  午後,家睿玩得累了,偎在她懷裡睡了,而她也跟著懶洋洋地打盹。

  關在齊盯著他們,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幅印象派的油畫,說不出的溫馨靜謐。

  他重新拾起書本,但腦子已進不去那個充滿謀略與算計的世界了,忽覺滿紙荒唐,讀不出一點味道來。

  他歎氣,放下書,繼續欣賞身旁的這幅畫……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三章】

  三人趕在傍晚時回到家。

  每逢雙週末,便是關家人聚餐的日子,不管大家有多忙,都會回到關家主宅陪母親吃一頓晚飯。

  這並不是可心第一次跟關在齊的兄弟們吃飯,卻是最緊張的一次。

  初次跟大家聚餐,她還是才過門幾天的新嫁娘,可以裝害羞裝文靜默不作聲,第二次她假借感冒身體不舒服,陪著吃幾口便匆匆回房休息,這次她可想不到托詞了。

  再怎麼樣,醜媳婦見過婆婆後,也是要見見大伯小叔的,於是用完餐,可心將玩了一天很疲累的家睿哄睡後,在大嫂林蕙雅的提議下,一家人來到花園涼亭,月下喝茶。

  話題從關在秦最近準備開的畫展扯到關在晉跟自己秘書的緋聞,接著當然就是大家最最關切的,卻忍了好久的——

  “可心,你嫁到我們家也一個多月了,覺得怎樣?還習慣嗎?”大嫂這麼溫柔一問,瞬間吸引所有人注意。

  大家都往她身上看來,目光裡有好奇、有戲譫,也有掩飾不住的輕蔑。

  唉,終究還是來了!

  可心無聲地歎息,雙手捧起茶杯,一口一口孩子氣地啜著,一面在心裡提醒自己務必要謹言慎行,絕對、絕對不能讓丈夫在家族聚會上丟了臉。

  “怎麼不回答?”大嫂追問。“是不習慣嗎?”

  她想想,這個說實話應該沒問題吧?“嗯,是有點不習慣。”

  眾人訝異,通常新媳婦聽到婆家人這樣問,都會說幾句客套話,她居然回答得如此坦白。

  趙芳不悅地橫了次子一眼,關在齊沒說什麼,逕自從果盤拿起一顆橘子,剝著吃。

  “哪裡不習慣呢?”大嫂笑道,若有所指地瞥了關在齊一眼。“是在齊對你不夠好嗎?”

  “也不能說不好啦。”

  關在秦跟在晉兩兄弟一聽,興致都來了,老二受死去的父親所托,一肩扛起家業,治理得井井有條,他們就算不甘也只能服從他的指揮,沒想到他娶的這個傻妻好像對他頗有怨言啊!

  有八卦,快探聽,最好能爆出什麼令在齊丟臉的事,好讓他們肆意嘲弄。

  “為什麼弟妹會這樣說呢?”

  “誰是弟妹?”可心一時愣住。

  “弟妹就是你。”關在秦難得耐心地解釋。“你是我弟弟在齊的老婆,在輩分上就是我弟妹,而我算是你的大伯。”

  連這種姻親稱謂都得教,這丫頭腦袋真的沒問題嗎?關在秦不屑地想。

  “喔,我懂了,謝謝大伯教導。”可心笑得很燦爛。

  關在秦一愣,頓時有種異樣的感覺,為何他會覺得自己被耍了呢?

  “二嫂還沒說,我二哥是不是哪裡對你不夠好啊?”關在晉懶得聽這些不著邊際的廢話,急著直奔主題。

  “二嫂又是誰?”可心一臉不解。

  “二嫂就是……”關在晉噎住,不會吧?難道這一整晚的時間都要耗在解釋這些名詞上嗎?

  “我看大家直接叫她可心就好,這樣乾脆點。”關在齊慢條斯理地揚嗓,神情

  淡定,唯有墨瞳隱約閃爍著異采。

  “對啊,叫我可心就好。”她很識相地連忙用力點頭。“那你就是在秦,你是在晉,你是蕙雅,你是……”

  她一一指著席上眾人,當蔥指比向趙芳時,趙芳臉色一沉,幸好她還有點節制。

  “你是在齊的媽媽,所以也是我媽媽。”她笑得超甜。

  可惜趙芳不領情,陰沉地皺眉。

  這對話還能繼續下去嗎?關在晉直接歎氣。

  “在晉你不開心?”可心歪著頭,好奇地看他。

  重點哪是他開不開心啊?而是她跟二哥的閨房八卦!

  關在秦看三弟翻白眼,一副快崩潰的表情,決定還是由自己接手。“可心,現在大家是關心你,想知道在齊對你好不好?”

  “我剛剛說了啊,沒有好,也沒有不好。”她無辜似地眨眨眼。

  “那……”關在秦瞪眼,這下連他也問不下去了。

  “大家喝茶。”可心像想起什麼,擺出賢慧姿態,殷勤地執起茶壷,替每個人的茶杯斟滿。

  這一番折騰,再也沒人想跟她多說話了,又聊回原先的話題。

  這樣也好,她就可以安安靜靜地假裝自己不存在,不用被當成三堂會審的對象。

  “要吃嗎?”關在齊將剝下來的幾瓣橘子遞給她。

  她愣了愣,好一會兒,才笑著接過,只見他定定地盯著她,墨瞳閃爍。

  她心韻乍停,忽然覺得自己方才耍的小心機都被他看透了。

  她連忙垂斂眸,乖乖地吃橘子。

  一面吃,一面聽大家閒聊,奇怪的是,她因為怕出醜不想多嘴,但關在齊也是靜靜的,一語不發。

  為什麼不跟大家聊天呢?為什麼也沒有一個人找他攀談呢?眾人歡聲笑語,而他就那麼沉默地坐著,彷佛獨立於家族之外,就好像他不是個關家人。

  她忍不住偷窺他,總覺得在沉沉夜色裡,他的身影看起來有幾分孤寂。

  “對了,二哥,我聽說公司要跟日本的龍頭企業談技術合作,是真的嗎?”

  終於有人向關在齊搭話,卻是也同樣在公司工作的關在晉。

  這話題一開,大家都頗有興趣,紛紛望向關在齊,他只是淡淡頷首。

  “情況怎麼樣了?我聽說進展不太順利?”

  “嗯。”

  “是哪裡不順利?”

  關在齊不吭聲。

  關在秦見他的表情,冷冷撇嘴。“在晉,你就別問這麼多了,這種談判進展是公司機密,哪會透露給你這個小小的行銷部副理知道?”

  這話裡,噙著幾分酸味。

  大家都聽出來了,關在晉臉色一變,笑得勉強。

  “我不就是關心一下公司的業務嗎?”

  “這種事輪得到我們關心嗎?你就別白費心思了,老爸既然把公司交給在齊掌管,乖乖聽他的就好了。”

  “大哥,你怎麼這樣說話?”

  “我說錯了嗎?”

  “好了!都別吵了!”趙芳嚴厲地制止兄弟之間的爭論。“在秦、在晉,在齊以前不都說了嗎?在家裡不談公司的事。”

  關在秦與關在晉遭母親訓斥,都是唯唯諾諾,只是眼神仍免不了帶著一絲怨慰。

  趙芳也有意無意地往次子看過去,見他依然是一臉淡漠,不禁咬牙暗惱。

  氣氛好像不太對勁。

  可心悄悄窺探每個人的表情,似乎大家都僵著臉,她深深呼吸,直覺這時候應該說些什麼。

  “呃,我想睡了。”

  結果這話一落,一干人齊齊看向她,有人失笑,有人不屑,只有關在齊目光深沉,瞳神微閃,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就散了吧!”趙芳發話。

  可心聞言,如蒙大赦,望向一旁的丈夫,正猶豫著是否該馬上起身時,婆婆又說。

  “在齊,你留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關在齊點點頭,察覺可心的眼神,對她微微一笑。“你先回房吧!”

  “嗯。”可心應聲,轉頭又乖巧地向婆婆道晚安,這才盈盈起身。

  其他人都先離開了,涼亭只剩趙芳與關在齊母子相對而坐,可心走了幾步,心念一動,回眸一望,兩道月下剪影映入眼簾,她呆呆地看著,總覺得關在齊那修長的身影雖是從容不迫,卻也有著些許說不出的孤獨。

  明明是跟自己的母親在一起,怎麼會孤獨呢?

  可心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愣了片刻,見趙芳狠狠瞪來一眼,彷佛嫌她還不識相點快閃人,這才匆匆舉步。

  穿過玫瑰花叢,走上石板小徑,身旁是幾株飄香的桂花樹,腳下是一盞盞在夜色裡盈盈發亮的古典琉璃燈,風吹來,掀起一簾桂花落雨。

  “真漂亮!”掌聲響起,伴隨一道戲謔的嗓音。

  可心一怔,擋在她面前的正是關家三少。

  “小叔。”她輕喚一聲。

  關在晉挑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嘴角勾著。“不錯嘛,你還知道怎麼叫我。”

  “小叔怎麼一個人站在這邊?”

  “我在等你。”

  “等我?”可心愕然。

  “嗯。”關在晉點頭,含笑注視她。“你知不知道剛才桂花雨落在你身上的時候,看起來多像一幅畫?如果讓我大哥看見了,說不定就想收進他的藝廊裡掛起來。”

  怎麼掛?她是人可不是畫。可心莞爾。

  “你覺得好笑?聽不出我是在稱讚你嗎?”

  可心不說話,只是眨著明亮大眼。

  關在晉以為她無法領略他話中涵義,忍不住伸手拍額。“唉,這就叫對牛彈琴嗎?”很無奈的口吻。

  這話裡是暗示她愚笨嘍?

  唉,雖然她某些方面是有些遲鈍,但可也沒他們想像中那麼笨啊!

  可心無奈,唇畔卻噙著一貫的淺笑。“對不起,小叔,我太笨了。”

  關在晉聽了,有些驚訝,笨人通常不會承認自己笨,她倒是很坦白。

  “小叔等我,有什麼事?”她問得坦率。

  也好,不用跟這個傻女人玩什麼心機遊戲。

  關在晉嘲諷一哂,朝可心比個手勢,暗示她跟自己來,兩人來到附近的玻璃暖房,裡頭琳琅滿目地種著各色珍貴的蘭花。

  可心有些遲疑。“婆婆說這些蘭花很貴重,要我們儘量少進來。”

  “我知道,就因為這裡很少人會來,我才方便跟你說話啊!”關在晉這口氣顯然沒把她當嫂嫂看,像是在哄無知少女。

  他到底想說什麼?可心心下狐疑。

  關在晉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精緻的小禮袋,遞給她。“哪,這個給你。”

  “給我?”可心奇怪地接過,打開來看,是一個系著中國結的玉佩,玉體通透,瑩瑩碧綠,雕了一雙靈巧的魚兒。

  “家睿說你是雙魚座的,又喜歡中國結,這就當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吧!”結婚禮物現在才送,不嫌晚嗎?

  “你喜歡嗎?”

  “嗯。”

  “喜歡就好。”關在晉盯著她,好一會兒,才彷佛漫不經心地開口。“既然這樣,我們有來有往,你是不是也該回一份禮給我?”

  回禮?可心又眨眨眼。

  “我不用你送什麼名貴的東西,就幫個小忙而已。”關在晉趕忙解釋。

  她懂了,這算某種賄賂吧?關在晉真把她當小孩子哄了。

  可心抿唇微笑。“小叔要我幫什麼忙?”

  關在晉臉色有瞬間的不自在。“也沒什麼,就請你有機會時幫我打聽一下,看二哥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他為什麼要生你的氣?”

  “因為……我上回跟他的秘書在茶水間……呃,被他看到了。”

  可心聽不懂。“你跟他的秘書在茶水間被他看到又怎樣?”關在齊不會小氣到看到自己秘書跟弟弟在一起就生氣吧?

  “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能做的……還不就那個。”

  “哪個?”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真的不懂?關在晉無言。他素來風流倜儻,自命女性殺手,可面對這個心智年齡不成熟的嫂嫂霎時也不曉得該怎麼說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不管這女人再傻再笨,也都是人妻了,總不會連男女之間的事都不曉得吧?

  難道二哥他……

  “你還是處女?”話就這麼衝口而出了。

  可心一嗆,忍不住咳了兩聲,粉頰立時羞得染上一片霞暈,在月色下顯得格外動人,羽睫輕顫,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清純。

  看樣子她果真還是處女,那個正經八百的二哥該不會也覺得對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四歲的未成年少女不好下手吧?

  想著,關在晉不禁輕笑,忘了自己還有求于這個嫂嫂,只想逗她。“怪不得你不曉得二哥算是對你好還是不好,原來他到現在還沒拐你上床。”

  這到底在說什麼啊?可心臉更紅了,像顆熟透的蘋果,誘惑著人去摘取。

  即使是縱橫情場的關在晉看了,也有些動容。“二哥是怎麼忍的啊?他不是跟你睡同一間房嗎?難道都沒碰過你?”

  愈來愈過分了!可心懊惱地咬唇,瞪他一眼。“你要我幫忙的事,我會問問看的。”

  語落,她忿忿步出暖房,正埋頭走著時,一條手臂不由分說地橫過來,拽住她手腕,跟著將她攪進懷裡。

  她嚇一跳,剛要驚呼,櫻唇便被大掌堵住。“噓,是我。”

  她往後仰頭,這才看清捉住她的人是關在齊,他神色凜然,目送關在晉走遠了,才放下掩住她櫻唇的手,但另一隻手仍攬著她細腰。

  她倚靠在他胸膛,背貼著他,感覺到一股熱氣透過薄薄的衣衫從身後傳過來,不知怎地,心韻就亂了,呼吸也變得細碎。

  而他攬抱著她,軟玉溫香偎著,鼻間又嗅到隱約的女性馨息,這才驚覺自己抱著的可是個成熟女體,柔若無骨,窈窕有致。

  他深吸口氣,對自己的反應很不滿意,不動聲色地咬了咬牙,輕輕推開她,低聲質問。“剛剛在晉跟你說什麼?”

  “呃,他說……”該怎麼說呢?

  吞吞吐吐的,是作賊心虛嗎?

  關在齊眉峰一擰,驀地將她轉過身來,低頭俯視她。“這麼晚了,你跟他兩個人躲在暖房裡,到底說什麼?”

  “嗯,也沒什麼,他就……送了我這個。”她乖乖地把關在晉方才送給她的玉佩給他看。

  他接過,審視半晌,語氣更冷。“他送你這個幹麼?”

  “他要我幫他一個忙。”

  “什麼忙?”

  “他想知道你是不是生他的氣?他說……”

  “說什麼?”

  “說他跟你的秘書在茶水間被你看見。”可心解釋完,抬頭看面前男人,見他神色陰沉,不覺心慌,忽然有所領悟。

  如果他因為看見弟弟和自己的秘書孤男寡女在茶水間就生氣,那她剛才跟關在

  晉在玻璃暖房也算是孤男寡女,他該不會……也生氣?

  這麼一想,她頓時急了。“你別亂想,我跟小叔……我們沒做什麼!”只是說幾句話而已。

  她不說還好,愈是倉皇辯解,關在齊臉色更難看。

  在晉的個性他這個做哥哥的很清楚,平時就是輕浮浪蕩,只要是美女都不放過,就連巧芸以前也……

  關在齊瞳光一沉,憶起前妻去世那年,也是這般微涼的月夜,自己曾在玻璃暖房外目睹令人心痛的畫面。

  一幅他但願此生不再回想的畫面……

  大掌狠狠捏緊冷涼的玉佩。“收這個禮物,你很高興嗎?”一字一句由齒間迸落。

  高興倒不至於。“滿好看的。”

  “好看?”言語凝凍如冰。

  可心心跳乍停,卻還是傻傻地解釋。“這個玉佩很漂亮啊!顏色很好,很清透,還有這個雙魚,剛好我是雙魚座的……”

  “閉嘴!”關在齊叱喝。

  可心愣住。

  關在齊自己也一愣,他向來是冷靜淡漠的,沒什麼情緒,怎麼今夜會如此沉不住氣?

  就算看見她和自己弟弟獨處,就算在晉送給她一個玉佩,那又怎樣?

  “關在齊,你聽我說……”擔心丈夫誤會自己,可心一股腦兒地將方才和關在晉的對話轉述給他聽,鉅細靡遺,一句不多,一句不少。“我說的都是實話,沒騙你。”她焦急地聲明。

  關在齊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又看著她若有所求的眼神,心一軟。

  他相信她沒騙他,這傻氣的女孩大概不懂得說謊,只是他還是生氣,氣關在晉對她言語輕薄。

  “他真的問你……是不是處女?”

  可心臉頰再度暴紅。“……嗯。”

  那個渾小子!他要殺了他!關在齊眯眸,暗暗磨牙。

  “你在生氣嗎?”她輕聲問。

  他不答腔。

  “你……別生氣了。”她扯扯他衣袖,小心翼翼的。“那個玉楓,我不要就是

  了,我去還給小叔。”

  她以為他在意一個玉佩?他是那麼小氣的男人嗎?

  但自己方才的態度好像真的有點小氣……

  關在齊咳了咳,掩飾不自在,板回平素那張端肅的臉。“不用還了!他要送給你,你收著就是了。至於他要你幫忙問的事,你就跟他說,沒錯,我是在生他的氣,如果他以後再跟公司女同事亂七八糟,我們關氏企業也不缺他一個員工。”說著,他將玉佩遞還給她,嘴角勾著的冷笑如刀如劍,凜冽鋒銳。

  可心望著那笑,怔然不語。

  “怕了嗎?”他笑意更冷,目光閃爍嘲諷。是不是覺得他這人很壞?

  “我不是怕,只是……”

  “怎樣?”

  她揚陣直視他。“你跟你哥哥還有弟弟,感情不好嗎?”

  “什麼?”他一愣。

  “剛剛大家在涼亭裡聊得那麼開心,可是你什麼也不說,也沒人跟你說話,我覺得……好奇怪。”她頓了頓,眉間染上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憂鬱。“我不喜歡那種感覺,好像你一個人被排擠了。”

  他,被排擠?

  關在齊胸臆一堵,說不清漫溢其間的是什麼滋味,他望著面前神色鬱鬱的女孩,她是為自己擔心嗎?

  他想起方才透過玻璃門扉,看見在晉笑著逗弄滿臉通紅的她,那股陡然由內心深處升起的怒意。

  那怒氣,如許強烈,如許陌生,像個被搶走玩具的孩子。

  “關在齊,你被你家人排擠了嗎?”

  這女孩究竟是聰明還是傻?說她傻嘛,卻問了個精准切割他心口的問題。關在齊沉著臉,握著拳,強自壓下心海波濤洶湧,探出手,捏抬可心尖巧的下頷。“你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對你不夠好?”

  “啊?”她一怔,半晌,慌忙搖頭。“沒有啊!是你弟弟自己亂猜的……”“從今天開始,”他打斷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我試著對你好吧!”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四章】

  所謂的對她好,就是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嗎?

  可心跪坐在床上,一寸一寸地退到角落,手裡抓著被子,一副小白兔提防大野狼的模樣。

  關在齊不禁莞爾。“你在緊張什麼?”

  這還用問?她警戒地瞪他。“你為什麼上來?你平常不是都睡在那邊嗎?”她指了指窗邊的貴妃榻。

  “那裡太窄了,睡久了不舒服。”

  太窄了不舒服?

  “這張床夠寬敞,我們兩個人睡都綽綽有餘。”他又補充。

  這麼說來……也沒錯,這張床是很大。可心怔忡地頷首。

  見她點了頭,關在齊瞳光一閃,逕自在床的一側倒落,然後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睡吧!你不是說很困了嗎?”

  可心眨眨眼,又眨眨眼,終於躺下,小心翼翼地在兩人之間隔開足夠的距離。哪知她完全是白費心機,關在齊側過身來,手肘撐起,意味深刻地望著她。

  “剛剛你跟在晉在暖房裡說的話……”

  怎麼?他還在生氣?

  可心蹙眉,驀地撐坐起身。“我剛剛不是已經解釋過了?你不相信我?”

  他不吭聲。

  “你這人……怎麼這麼小氣!”她嗔惱地橫他一眼,竟是流露無限風情。

  他怔了怔,跟著起身,墨眸盯著她微微嘟起的軟唇,心弦一動,目光落下,望向她裸露著圓潤肩頭的細肩帶睡衣。

  察覺他視線膠著之處,可心有些困窘,她沒想到他今晚會上床睡,穿了一件不是很保守的睡衣,這樣子……似乎不太好。

  她輕咳兩聲,正欲揚嗓,他搶先開口。“你知道處女是什麼意思吧?”

  什麼?!她嗆了嗆,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我……當然知道!”她忿忿然地瞪他。“我沒你想像的那麼笨!雖然只有十四歲的智力,但該知道的我都知道。”

  該知道的都知道?他若有所思地挑眉。“這麼說來,大伯、小叔是什麼意思,你早就知道了?”

  “啊?”她怔住,憶起自己在涼亭裡刻意裝傻,半晌,微微羞赧地頷首。

  “嗯,我知道。”

  “那你剛才是故意裝傻的?”

  “嗯,我不想他們一直問我問題,所以……”

  他定定地注視她,瞳光閃爍。“你果然不笨。”

  這意思是?可心揚眸,明亮的眼神含著一絲期盼。他這是在稱讚她嗎?說她不笨,意思是他承認她也有點聰明嗎?

  縱然在心裡告誡自己這不算什麼,他可能在說客氣話,但可心還是很高興,芳心評然悸動。

  如果他能不嫌棄她在某些方面不太靈光……

  “那夫妻之間該有的責任與義務,你也知道嘍?”他突如其來地問。

  “什麼?”她愕然,一時無法理解他話中涵義。

  “不懂?”俊唇一勾。“你真的是處女?”

  她聽出了這話裡隱約的嘲弄之意,不覺有點氣。“是又怎樣?”

  “不怎樣。”他微笑,懶洋洋地伸手勾起她細軟的發綹,在指間捲繞著。“只是會麻煩一些。”

  為什麼玩她的頭髮?很好玩嗎?

  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麻煩?”

  “需要用點心思調教。”

  調教?

  可心怔忡,混沌的腦海尚未理出一絲頭緒,關在齊已展臂擁著她躺下。

  她驚駭。“你、想做什麼?!”

  “別怕,只是想抱抱你而已。”低沉的嗓音似含著笑意。“我抱著你睡吧,可心。”

  “我……為什麼要讓你抱著睡?”她緊張得全身僵硬。

  “還用問嗎?你是我『娘子』啊!”特意加重的字眼,分明是在揶揄她。

  可心只覺心跳狂亂,一股熱氣由他身上傳來,燙得她難受,她想掙脫他,卻又似乎貪戀著這又暖又麻的滋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掙扎著側過身。

  “你放開我。”

  “別動。”

  “你……”

  “我說不準動。”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霎時一凝,聽出他口氣裡的嚴厲,不敢動了,只是心裡依然不服氣,嗓音細如蚊蚋地嘟囔。

  “你到底想幹麼?”

  他想幹麼?

  關在齊自嘲地抿唇,為了確保懷中的可人兒逃脫不得,他只好也跟著側過身子,從背後貼著她。

  他只是想,有些事他必須教教她,要不然她被調戲了恐怕都渾然不曉,也不會懂得孤男寡女獨處到底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不許類似今晚的情形再發生,除了他,沒有人可以挑逗他懷裡的這個女孩。

  “你記住,可心。”溫熱的氣息在她耳後吹拂。“你既然跟我結婚了,從今以後只有我可以這樣碰你。”

  他這是……他以為她會隨便讓別人碰嗎?

  可心懂了。“我知道!我又不笨!”

  “你真的知道?”他冷笑。“那在晉跟你說他和我的秘書躲在茶水間,你怎麼會不曉得他們在做什麼?”

  她茫然。“在茶水間……不就是喝茶嗎?”

  “你這笨蛋!”他低斥。“沒有人教過你男人跟女人私下獨處,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嗎?”

  可心一愣,想了想,驀地恍然。“不會吧?那可是公司茶水間……”

  在公司裡,不是隨時會有人來來去去嗎?

  關在齊嗤聲一笑。“你還真單純!”說著,他臂膀用力,將她圈得更緊。

  她感覺腹部被勒得難受。“喂,你輕一點啦!”

  要他輕一點?這女人根本沒搞清楚狀況!

  關在齊有些著惱,懲罰似地更摟緊她,哪知她反抗地動了動,翹臀剛好頂在他下腹處。

  感覺到異於別處的彈性柔軟,他倏地凜息,這才警覺這場自己精心策劃的教學遊戲很可能會失控。

  “我不是說了,不准亂動嗎?”他悶聲警告。

  可是,她很難受啊!

  不知為什麼,被他這樣抱著,可心覺得自己快透不過氣來了,臉頰發燙,渾身躁熱不堪。“對不起啦,我知道錯了,你放開我好不好?”

  她不曉得自己求饒的嗓音聽來又綿又軟,帶著股難以形容的婉媚。

  關在齊一凜,忽然發現自己下巴就靠在她瑩潤的肩胛,他盯著那形狀優美的鎖骨,瞳光黯下。

  有人……在咬她……

  濕濕熱熱的吻在她肩頸沿線烙印,慢慢地咬著,接著含住她耳珠,舔著。可心渾身酥軟。

  好奇怪……好令人害羞的感覺……怎麼辦才好?

  可心用力咬唇,小手握緊,腳趾也蜷縮,一道細細的吟哦自唇畔逸出。

  噙著難耐與無助的嬌嗓,是最曖昧的勾引,身後男人的呼吸變得粗重,宛如潛伏於暗夜的野獸。

  她聽著,又是嬌羞,又有些害怕,接著,一隻大手趁她迷蒙時溜進衣襟內,握住一團渾圓玉乳。

  那手輕輕地揉著,指尖扯著那顆淡粉色的櫻桃……他在幹麼?到底想做什麼?她好慌,又有種曖昧不明的期待。

  “你……把手拿出來,拿出來啦……”

  他發現自己喜歡聽她像似撒嬌的嚶嚀,不禁俯唇在她耳畔低語。“你別怕。”

  要她怎能不怕?

  可心痛楚地蹙眉,初嘗情欲的她完全不曉得自己該怎麼應對,羞得懊惱,忍不住抓起那只在她胸前肆虐的大手,張嘴便狠狠咬一口。

  這一咬,他痛得低呼一聲,而她也惘然愣住,好一會兒,她才驚覺自己方才做了什麼,連忙起身,望向一旁的男人。

  關在齊也正看著她,墨眸裡氤氳的欲望逐漸散去,眼神一分分地冰冷。

  他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新婚之夜,他的新娘也曾不情願地抗拒著,可惜當時年輕氣盛的他只以為她是初經人事的嬌羞。

  後來,她不抗拒了,學會隱忍,他卻一點也不覺得欣喜,直到她懷孕後對他提出希望能與他分房的交換條件時,他更是恍然大悟。

  原來她是那麼地嫌惡自己……

  “你不喜歡我碰你?”

  陰沉的聲嗓如狂風暴雨,霎時在她心海卷起千堆雪。

  她慌了,不知所措。

  “不喜歡就說清楚,我以後不會再碰你!”

  她聽出他話裡隱含的狠戾,知道自己又惹他生氣了,她不該胡亂咬人的。

  “對不起。”可心黯然,低眸一看,竟在他手腕上看到一道明顯的破口,以及

  幾滴緩緩滲出的鮮血,她頓時又驚又悔。“你受傷了!”

  他譏誚地撇嘴。“幹麼一副驚訝的樣子?這不是你咬的嗎?”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沒理會她的辯解,冷冷瞥她一眼,毅然下床,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目送他僵直的背影,不知怎地,腦海浮現一幅朦朧的畫面,當他還是她表姊夫的時候,在溫哥華的黃昏夕照下,他伸出想抓住什麼的手。

  那手,現在卻被她咬傷了……

  一念及此,可心心口一酸,明眸轉瞬盈淚。

  她傷了他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她就是知道她傷了他,不只是他的手,還有他的心。

  她傷了他,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我懷孕了。”

  那年,當他結束一段長達將近一個月的出差旅行,他的妻在深夜迎他回房時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他記得自己當時先是不可思議的震驚,接著是滿心歡喜,一身的疲憊彷佛洗滌一空。

  “我肚子裡有了寶寶。”她以為他沒聽見,再次聲明。

  “你真的懷孕了?”

  “嗯,已經去醫院檢查確認過了。”

  他沒聽錯,是真的!他們有寶寶了,他要做爸爸了!

  他樂得當場便想跳起來,好想好想振臂歡呼,他看著低頭不語的妻,以為她是忍不住嬌羞。

  新婚以來他們的關係不是太好,但她懷孕了,有了孩子以後或許她會不那麼怕他……

  “我有個要求。”她沉默許久,終於輕輕揚嗓,像鼓起了所有的勇氣。

  “什麼要求?你說吧,我都答應你。”他心情很好,這一刻她就是許願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摘下來給她。

  可她一句話,卻將他從天堂打落地獄。

  “從今天起,我們分房睡吧!”

  “你說什麼?”他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她忽然揚起臉來,用那雙閃爍著瑩瑩淚光的眼眸看著他,那麼倉皇、那麼楚楚可憐的眼神。

  “我會替你生個兒子,我保證這一胎一定會是男的!所以……就這樣吧,好不好?以後我們不要再做那件事了。”她語帶懇求。

  他怔怔地瞪她,他們結婚才三個月,她已經拒絕與他同房了?

  “你就這麼……討厭我?”

  “不是討厭,只是……你放過我吧!”她嚶嚶啜泣,好像他多麼惡劣地欺負她。“在齊,算我求你,拜託你。”

  他木然,許久,許久,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既然你這麼不情願跟我在一起,乾脆跟我離婚不就好了?”

  她聽了,忽地慌亂地搖頭。“我沒想要離婚!我知道我們兩家公司才剛剛開始合作,爸媽他們也不會答應我們離婚的,所以……”

  他冷淡地打斷她。“你沒勇氣離婚,又不想勉強自己迎合我,方巧芸,你可真會打如意算盤啊!”

  他語鋒犀利,如冰如刀,但嗓音卻極度沙啞,洩漏了他內心的痛楚。

  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只陷在自憐自艾的情緒裡,淚如雨下。

  他淡漠地盯著她。“我如果不答應分房,你能怎樣?”

  她一震,揚眸瞪他,他看出她眼中閃過清楚的恨意與決絕。“你如果不答應,我就……我就去墮胎!”

  墮胎?!他驚駭。“你瘋了!”

  “對,我瘋了。”她彷佛豁出去了。“在齊,你想要這個孩子,對吧?你想要,我就幫你生,可是你要答應我的條件,要不然……”

  “方巧芸!別忘了這也是你的孩子,你怎能這麼狠心!”

  “我當然知道,我知道,可是……只要你一句話,在齊,只要你答應我……”只要他答應,她就解脫了嗎?

  只要他答應維繫一個有名無實的婚姻,她就不會再對他露出這種淒絕哀傷的眼神了嗎?

  他做錯了什麼?雖然他們倆不是戀愛結婚,雖然他們的婚姻是為了兩個家族的利益結合,是為了他家的公司需要她家來幫忙挹注資金,但他自認並未苛待她,婚前婚後,他一直對她溫柔體貼,只要她有所求,他必會為她做到。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求他不再碰她……

  “我知道了,你要分房,那我們就分房吧!隨便你。”

  那夜,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也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心如刀割。

  那夜,註定了他前一段婚姻只能畫下悲劇的句點。

  是他的錯嗎?他錯了嗎?

  關在齊澀澀地抿唇,思緒從遙遠的從前拉回,他曾立誓埋葬這段回憶,不再想了,可今夜,當他的手腕被咬破了一道傷,他不禁又想起當時的痛。

  位於三樓的陽臺正對著後花園的泳池,他憑攔而立,看見的不是月光水影,而是漫無邊際的闇黑。

  “原來你在這裡。”一道輕細的、帶著猶豫的嗓音,在他身後揚起。

  他身子一僵,動也不動。

  “你的手……還在流血嗎?”她走來他身旁,輕輕捉住他的手。

  他一凜。“放開!”

  她搖頭。“我幫你搽藥。”

  “謝可心,我要你放開!”

  “不要。”

  他瞪她,墨眸陰沉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

  可她卻似是絲毫無懼,很堅決地握住他手臂,很堅決地迎視他。“是我咬的傷口,我幫你搽藥。”

  他咬牙。“不用那麼麻煩!一點小傷而已。”

  “不是小傷。”她比他還執拗。“你一定很痛。”

  “你說什麼?”他愕然。

  她沒答話,垂下眸,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受傷的手腕,看著那道凝血的傷口,羽睫輕顫不止。

  “對不起,很痛吧?”她喃喃細語,也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說話,低頭便往那傷口輕輕吹了吹,然後用事先準備好的棉花擦去血痕。

  他一震,她以為自己弄痛他了,慌得揚眸。“你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她在做什麼?

  他啞然,五味雜陳地看著她用沾了酒精的棉花細心替他清理傷口。

  她清過傷口後,看見那傷口並不大,也不深,可一個牙印卻是清清楚楚,不禁自責。“我咬得……也太用力了。”

  其實只是一個淺淺的傷口而已,與其說是被她咬痛了,不如說是這些年來極力修補的男性尊嚴又破了裂痕。

  關在齊懊惱,氣她,更氣自己。

  而她又對著那月牙印呼了呼,才慢慢貼上OK繃。

  “還痛嗎?”她揚起清麗的臉蛋,秀眉微微蹙著。

  這是今晚她第幾次問他痛不痛了?從來沒人像她這樣呼他的傷口,沒人關心他痛不痛。

  關在齊恍惚地盯著可心,月華朦朧地暈著她的臉,彎彎的眉、小巧挺翹的鼻、隱約吐著暗香的唇,她美得像個古典娃娃。

  而那傻傻睇著他的剪剪雙瞳,迷離若霧,卻又清澄如水,勾動他心弦。

  他感覺到內心的異樣,凜然抽回手,別過頭。“沒事了,你回房去睡吧。”

  “那你呢?”

  “我晚點再睡。”

  “你不跟我一起睡嗎?”

  她說什麼?他錯愕地瞪她。

  “你不是說今天晚上我們要一起睡?”

  她是真傻,還是裝傻?

  他無言,而她見他一聲不吭,以為他還為了方才的事生氣,急急扯住他衣袖。

  “你聽我說,關在齊,我不討厭,真的不討厭!”

  他皺眉。

  “我說的是真的,我咬你不是因為討厭你,是因為我緊張,我怕……”

  “怕什麼?難道我會吃了你?”他諷剌。

  “我知道你不會吃我,可是……”她忽地靜聲,臉頰側過,似是不敢看他。他發現她的臉逐漸暈染霞色,那看起來不像是緊張或害怕,更接近是……害羞?

  他心一動。

  “剛剛在床上,我覺得……好奇怪,不像是我自己,所以才會……咬你。”

  她的意思是她控制不住初萌的情欲?關在齊恍然領悟,緊緊盯著可心。

  她心跳如擂鼓,感覺到兩道灼熱的視線切割著自己的側顏。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啞聲低語。“可心,你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嗎?”

  “嗯。”她柔順地點頭。“我說想跟睿睿在一起,保護睿睿,陪著他長大。”那是舅舅跟舅媽千叮嚀萬叮囑的,唯一的標準答案。

  “還有別的原因嗎?”

  可心一顫。他為何這樣問?難道他……發現什麼了?

  她悄悄捏握掌心。

  他注意到她打結的小手,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呼吸近得能夠吹拂在她臉上,暖暖的,性感的,讓她有點癢。

  “乖,跟我說實話。”他像在哄小孩子。

  而這一刻,她也覺得自己像小孩子,呆傻地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曖昧的情況。該怎麼跟他說呢?

  總不能跟他說在好幾年前,她第一次在溫哥華見到他時,就對他萌生異樣的情愫了,總不能告訴他,她一直很好奇當時他的手,到底想抓住什麼?

  如果知道她那時候躲在一邊偷聽,他會不高興吧?一定會的……

  “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我沒有……”她細聲細氣地否認,但羞慚的表情明顯是心虛。

  他抬手挑起她尖巧的下頷,強迫她直視自己。“看著我。”

  羽睫翩然顫了幾下,像受驚的蝴蝶,好片刻,她總算鼓起勇氣,揚眸望他。

  不看還好,一看她整個心亂如麻,怎麼會有人眼睛那麼黑、那麼亮?好似夏季煙花碎成點點燦光,令她神魂顛倒。

  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她只想討好他,只想哄他開心,不及思索便踮起腳尖,香唇在他頰畔輕輕一啄。

  他震住,一時弄不清她做了什麼。

  “剛剛咬你是我不對,你不要生氣了。”軟綿綿的嗓音宛如羽毛,搔弄他心尖。

  關在齊怔忡地瞪著眼前這個面紅似彩霞滿天的女孩,她的舉動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出乎他的想像,他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懂她。

  “你不肯原諒我嗎?”她可憐兮兮地嘟著嘴。

  他真想狠狠地含住那櫻桃似的唇!

  關在齊咬牙,努力克制心海翻騰的欲望。“你快回房去睡吧。”嗓音沙啞得連他自己也嚇一跳。

  又趕她去睡覺?可心嗔惱。“我不要,除非你不生氣了。”

  “我不生氣了。”他順口說道。

  真的假的?她狐疑地眯眼。

  “快去睡吧。”再不走,他怕自己又會化身為令她心驚膽顫的色狼。

  “那你……跟我一起回房間?”她試探地邀請。

  他莞爾。“怎麼?你想跟我一起睡?”

  他是故意逗她,不料她竟坦然承認。

  “嗯。”

  他愣了愣,敗給她了。“還想再咬我一次?”

  “不是!我沒那樣想!”她焦急地澄清,小臉刷白。

  他凝視她,許久,一聲歎息。

  原以為這對他而言將是個孤寂深沉的夜,她卻呵護了他的傷口,憐惜地親了他的臉頰。

  他不氣了,怎麼可能對這樣一個女孩生氣?怎能拒絕她純真的邀請?

  他自嘲地笑笑,牽起她的手,帶她回到房裡,上床。

  “睡吧。”他替她蓋好被子。

  “嗯。”她安靜地躺著,發現他也只是安靜地躺在她身邊,有些莫名的失望。“你……不抱著我睡嗎?”她遲疑地問。

  “不抱了,就這樣吧。”低啞的嗓音隱約含笑。

  “喔。”她悶悶地應一聲。

  他聽了,嘴角微微翹起。

  兩人又靜靜地躺了半天,她不安地動了動,貝齒咬了又咬,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在被子下窸窸窣窣地摸索,找到他的手,握住。

  他一顫,呼吸變得粗重。

  她以為他會甩開自己,等了等,他沒反應,又過了好片刻,當她感覺眼皮沉重,昏昏欲睡時,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反過來一握。

  十指交扣,糾纏的是彼此悸動的心。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五章】

  從那天之後,他每天晚上都會和她一起睡覺。

  說是睡覺,其實只是跟她躺在同一張床上,跟她說說話,倦了就閉上眼,雙手規規矩矩的,碰都不碰她。

  他當君子,她自然也只能當個淑女乖乖躺著,小心在彼此之間畫出界線。

  但,即便她再小心翼翼,隔天早上清醒時,她總會發現兩人用某種親密的姿勢靠在一起,有時是她賴在他懷裡,有時是他伸手抱著她,有時是她的腿不安分地纏著他。

  他見她醒了,會用那雙很幽黑比夜色還深的眼眸定定瞧著她,瞳光忽明忽滅,變化莫測,然後,他會用很沙啞的嗓音跟她道早安,接著沖進浴室裡沖冷水澡。

  早上洗冷水澡似乎是他的習慣,雖然她覺得天氣漸漸涼了,這樣對身體不好,也勸過他幾次,但他總是不聽。

  他會看著她,長長地、彷佛很無奈地歎息。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也是為他好啊!難道她說錯話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匆匆過了兩個禮拜,這天是週末,她再度向他請假,請他免了家睿的家教課,讓她帶家睿去外公外婆家。

  “是你自己想去,還是你舅舅、舅媽要你回去?”他問。

  這有什麼分別嗎?

  可心不解,但仍老老實實地回答。“是他們要我帶家睿回去的,說很久沒看見我們兩個了。”

  “嗯。”他若有所思地頷首,看了她一會兒。“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吧!”

  “你也要去?”她驚訝。“可你不是說今天要去公司加班嗎?”

  “只是去開會而已。”他解釋。“我先載你們過去,開完會後再去接你們回來。”

  這樣不是很麻煩嗎?家裡明明有司機。

  可心在心裡叨念,但看了看關在齊平淡的表情,還是溫順地服從了。

  於是,將近中午時分,關在齊開車送她和家睿去方家,下車後,他說她針織上衣的領子沒翻好,替她仔細地整理了一番。

  她有些尷尬,家睿在一旁好奇的注視更令她不知所措。“呃,我不是小孩了,可以自己弄。”

  “馬上就好了。”他沒理會她的抗拒,稍微使勁定住她,堅持替她翻正衣領,接著對她微微一笑。“去吧!我晚一點過來接你們。”

  “嗯。”她牽起家睿的手,進了屋,回眸瞥他一眼,他神色深沉。

  她心跳乍停,總覺得有些不尋常,他好像……不太高興?他不喜歡她跟舅舅、舅媽來往嗎?

  但她無暇思索,一進門她的舅媽蘇婉蓉便迎上來,熱情地拉著家睿問長問短,家睿也很乖,有問必答,只是句子都短短的,顯得有些局促。

  蘇婉蓉知道這個外孫的個性本來就內向,也沒怪他,只是更加感到心疼。“唉,可憐沒媽的孩子,自從你媽過世後,你一定過得很不開心。”

  家睿聞言,瘦小的身子一僵。

  “你說什麼呢?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道含著責備的男聲揚起,正是這家的男主人方念祖。

  “外公。”家睿輕聲喚。

  “乖!”方念祖神情一緩,伸手揉揉外孫的頭,慈藹地笑道。“最近怎樣?你阿姨有沒有好好照顧你?”

  “有。”家睿乖巧地點頭,望了可心一眼。“阿姨對我很好。”

  “那就好。”

  方念祖又問了幾句,確定家睿跟可心確實相處融洽,這才命傭人擺上午飯,用過餐後,蘇婉蓉拿出一台新買的遊戲機送給家睿,家睿興奮不已,當場就玩起來。

  趁他玩得盡興時,方念祖對可心使個眼色,要她到書房說話,蘇婉蓉也端著一盤水果跟進來。

  方念祖好整以暇地吃了幾片蘋果,才悠悠地問:“關在齊對你好嗎?”

  可心想了想。“本來有點冷淡的,可是現在好多了。”

  “哦?”方念祖眉峰一挑。“怎樣好?”

  “嗯,他會帶我跟睿睿去野餐,會比較常回家吃晚餐,還有……”可心頓住,總不能跟長輩說他每天晚上還會跟她一起睡覺吧?怎麼想都不合宜。

  “還有什麼?怎麼不說了?”方念祖追問。

  “舅舅、舅媽。”可心深吸一口氣,水陣澄澈。“我看他……不像是個壞人。”

  方念祖盯著她,嘴角似噙著不悅。“我們有說他是壞人嗎?”

  可心一愣。“可是表姊……”舅舅跟舅媽不是一直說是關在齊害表姊得到憂鬱症的嗎?

  彷佛看出她內心思緒,方念祖緩緩揚嗓。“你表姊到底為什麼會自殺,這點是很可疑,不過也不一定跟他有關係。”

  “真的嗎?”可心眼神一亮。“那就好。”

  “但也不是說就沒關係了!”方念祖對她的反應很不滿意。

  “就是啊!”蘇婉蓉在一旁搭腔,秀眉顰緊。“看你的表情好像很高興,可心,你該不會被你表姊夫迷住了吧?”

  “他不是表姊夫,他現在……是我的丈夫。”可心不明白自己幹麼急著澄清這點,但就是覺得舅媽的口氣令人不舒服。

  “你該不會以為你跟在齊結婚了,他就是你的吧?”蘇婉蓉不屑地冷哼。“你難道忘了我們讓你嫁給他是為了保護家睿……”

  “好了!”方念祖打斷妻子。“可心說得也沒錯,現在她跟在齊才是夫妻。”

  “可是巧芸……”

  “巧芸已經死了!你還想怎樣?”

  蘇婉蓉一窒,面對丈夫嚴厲的斥責,她是又不甘心又無話可說。

  “吃你的水果吧!”方念祖的意思是要妻子不要多話。

  蘇婉蓉當然懂,悶悶地拿叉子叉了一片香瓜。

  方念祖望向可心,見她疊放在腿上的雙手交握,似有些不安,目光一閃,放柔了語音。

  “可心,舅舅問你,你這陣子在關家有發現什麼奇怪的事嗎?”

  “奇怪的事?”可心側頭,想了想。“沒有啊。”

  “在齊沒在家裡提起公司的事?”

  “嗯,他從不在家裡講公事的。”她想起那夜在涼亭的家族聚會。“就算他哥哥弟弟問他,他也不說。”

  “這樣啊。”方念祖斂眸沉吟。

  “對了!”可心突如其來地說道。“我發現有件事有點奇怪。”

  “什麼事?”方念祖立即望向外甥女,眼裡閃爍興味的光。

  “在齊的家人……好像不喜歡跟他說話。”

  “嗄?”方念祖愣住,他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但絕不會是這個。

  “他們聚會聊天的時候,很少有人跟他說話。”

  “他老闆著一張撲克臉,誰想跟他說話啊?”蘇婉蓉忍不住插嘴,方念祖瞪她一眼。

  可心沒注意到舅舅、舅媽的互動,只是沉浸于自己的思緒裡。“他看起來……有點寂寞的樣子。”

  “你腦子裡到底都在想些什麼啊?”蘇婉蓉受不了了,就算丈夫罵她多嘴她也要好好罵罵這個笨蛋外甥女。“要你注意那個家裡有沒有什麼怪事,你偏偏說這些沒要緊的!”

  “可是我覺得很重要。”可心皺眉。

  見她固執的眉眼,方念祖心神一凜,頓覺不妙。“可心,你該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喜歡?可心愕然。她喜歡關在齊?

  當他不快樂皺眉的時候,她會想替他撫平眉宇,哄他開心;當他受傷的時候,她彷佛自己也跟著痛……這種感覺,是喜歡嗎?

  見她一副傻愣愣的模樣,方念祖更懊惱了,當下就想不顧一切地發飆,連續深呼吸幾次,才勉強平息怒氣,揚起慈藹的笑。“聽舅舅說,可心,你太單純了,容易被人騙,關在齊又是個很精明厲害的男人,你可千萬別相信他。”

  “可是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壞人……”可心還想辯解。

  蘇婉蓉簡直想打她耳光。“就憑你這腦袋哪裡看得出人家壞不壞!總之舅舅怎麼說你就怎麼聽!難道我們還會害了你嗎?”

  尖銳的聲嗓猶如利刃,刺痛可心的耳膜,她怔怔地望著一臉刻薄的舅媽,忽然想起她在加拿大時那段深居簡出的日子。

  因為覺得自己變笨了,因為心智發展的進度跟不上同年齡的青少年,她很自卑、很敏感,害怕與人相處。

  父母去世後,她在這世上的親人就只剩下舅舅、舅媽和表姊,她很希望舅舅能帶自己回臺灣,希望能跟親人住在一起,但舅舅卻決定將她留在溫哥華,請了家教老師教導她。

  舅舅不想她在外人面前丟他的臉吧?所以才將她藏起來,直到她學會成人該學會的各種事。

  她知道自己笨,會令親朋好友難堪,所以拚了命地學習,當舅媽親自去溫哥華接她回臺灣時,她好開心。

  舅媽說這幾年都是他們在照顧她,她理應報答,她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很高興自己能派上用場,為親人做一點事。

  她的腦袋是不聰明,或許她真的看不出一個人壞不壞,或許她還是不夠乖巧聽

  “舅媽,對不起。”她吶吶地道歉,胸臆橫梗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酸澀。

  “好了,你別嚇著孩子了。”既然妻子扮了黑臉,方念祖便順勢扮起白臉。

  “可心,總之你在那個家就多聽多看,有什麼不尋常的事就來跟舅舅、舅媽報告,知道嗎?”

  “嗯,我知道。”

  “還有,你有進過在齊的職員嗎?”

  可心愣了愣。“他不讓任何人進去。”

  “那就想辦法進去!”方念祖下命令。“有機會看看他的手記或電腦,看能不能查出在齊的電腦密碼。”

  “電腦密碼?”

  “他的電腦需要密碼才能進去。如果你能拿到密碼,就可以進去找檔案了。”

  “要找什麼樣的檔案?”可心不解。

  但方念祖並不解釋,只說到時他自會有所指示。“反正你先設法把電腦密碼找出來就是了。還有千萬記住,舅舅交代你的這些事都絕對不能跟別人說,尤其是在齊……知道嗎?”

  不能跟在齊說,那不就等於是做賊嗎?

  “……我不喜歡這樣。”她悶悶地低語。

  “你說什麼?”

  “如果舅舅想跟在齊借什麼檔案,可以直接跟他說,為什麼要這樣偷偷摸摸的?”

  “你!”方念祖駭然變臉,幾乎要氣炸。“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她沒有被舅舅的叱喝嚇到,只覺得事情要講清楚。“為什麼要當小偷?”

  “你閉嘴!”蘇婉蓉可不像丈夫還能忍住脾氣,直接起身就甩了這個不識相的外甥女一個清脆的耳光。

  可心震住,臉頰隱隱灼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你簡直不知好歹!也不想想你爸爸媽媽死掉後,是誰照顧你到現在的?你以為自己嫁了個老公翅膀就硬了嗎?舅舅、舅媽說的話就敢不聽嗎?我告訴你,關在齊要不是看在方家跟你表姊的分上,你以為他會願意娶你這個笨女人?”

  可心黯然無語。

  她也知道關在齊娶她並不是因為喜歡她,她比誰都清楚。

  心口,悶悶地揪著,她感覺透不過氣,喉間噙著苦澀,眼眸發酸。

  不能哭,不可以掉眼淚,絕不可以……

  她深深地吸氣,壓抑著,強忍著,起身告辭。

  才剛走出書房,她便驚見關家睿在門外等著,小臉蒼白。

  “阿姨,剛剛外公、外婆跟你講什麼?他們是不是在罵你?”

  他都聽見了?

  可心愣住,一時無語,關家睿注意到她半邊臉頰紅腫,更加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小眼頓時泛紅。

  “他們打你了?”

  “沒有,他們沒有打我。”可心連忙蹲下身,將孩子攬進懷裡,柔聲安慰。

  “你外公、外婆是關心我而已,你別擔心,沒事的。”

  “真的?”

  “嗯,沒事……”

  關在齊開完會後,天色已近黃昏。

  他跟幾個與會高階主管道別,回到私人辦公室,他的秘書周曉芳正等著他,一見他玉樹臨風的身影,立即笑意盈盈地跟上。

  他抬陣瞥她一眼,隨口囑咐。“以後儘量別在週末假日安排我工作。”

  “什麼?”周曉芳愣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假日還要來公司加班。”他淡定地重申。

  “總經理……”

  “你沒聽懂嗎?”

  她聽懂了,可是她不相信,這不可能是這個男人說出來的話,她當他秘書四年了,很清楚他一向是工作至上。

  出差、應酬、會議,他總是將自己的行事曆安排得滿滿的,不落下一刻空閒。她知道,他是為了逃避回家。

  她早就聽說他和自己的妻子貌合神離,維持著一個不美滿的婚姻,兩年前那女人去世後,他更是彷佛將整個心房封閉起來,誰都不能靠近。

  這四年來,對他示好的鶯鶯燕燕不計其數,他從沒將任何人看在眼裡,潔身自愛,端肅矜持。

  他是個高貴的男人,比起那些花花浪子,他有一種獨特的格調,令她不由得癡迷。

  是的,她偷偷暗戀著他,可從來不敢讓他知曉,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流露出絲毫愛意,他便會毫不留情地開除她。

  她捨不得離開他,只要能留在他身邊,她願意付出所有。

  可她沒想到他竟會再婚,對象還是他前妻的表妹!

  接到喜帖時,她都快瘋了,好想好想不顧一切地抱住他,傾訴自己對他的濃濃愛戀,他怎麼會盲目到看不清身邊有個這麼愛他的女人?

  他怎麼能夠忽視她,又去娶另一個女人?

  而且聽說那女人還是個智能不足的白癡!

  從關在晉口中聽聞這個秘密時,她不禁冷笑了,原來他之所以再婚並不是因為愛情,而是荒謬的同情。

  他不會幸福的,總有一天他會領悟到自己又犯了錯,到時她還有機會乘虛而入。

  她會讓他明白,自己于公於私,都是唯一配得上他的女人。

  可最近的他好像變了,不再執著於工作,不再老是在公司流連,下班後就急著回家,好像有誰在家裡等著他。

  到底是誰?

  周曉芳恨恨地咬牙,悄悄深呼吸,好不容易平抑翻騰的情緒。

  “總經理。”她刻意揚起一抹清淡的甜笑。“關於那天的事……”

  “什麼事?”

  “就是那天我跟三少在茶水間……”她頓住,粉頰恰到好處地染上紅暈。他皺眉。“你跟在晉搞什麼不關我的事,只要別在公司裡。”

  他這意思是不介意她跟他弟弟在一起?

  “不是那樣的!”她急著解釋。“那天是三少自己纏著我,我不想理他的,可是……”

  她承認,當天雖是關在晉主動誘惑,但她也有意無意地縱容,不管怎樣,她總是個女人,會虛榮,會想得到男人的愛慕,而關三少不愧是調情高手,他的熱吻與花言巧語,教她一時失了魂。

  但她愛的人只有他,一直是他!

  “總經理,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她語帶羞齦。

  這跟他原不原諒有什麼關係?關在齊莫名其妙,完全感受不到眼前這女人的百般柔媚,只覺得煩躁。

  “夠了,你把自己該做的事做好就好,我不會管你跟誰談戀愛,就算是我弟弟也無所謂。”

  “你……”周曉芳容色刷白,這不是她想聽的,這麼多年了,她為他盡心盡力,難道他一點也不在乎?

  “沒事的話,你也早點下班吧,我先走了。”關在齊看都不看她,收拾好公事包後,便大踏步離開。

  他搭電梯下樓,剛拿出手機想打電話時,赫然瞥見兩道熟悉的身影坐在大廳的待客沙發上。

  是可心和家睿!



 他驚愕,呆了兩秒,這才舉步走過去。

  一大一小正觀察著玻璃缸裡幾尾五彩斑斕的金魚,吱吱喳喳地說著什麼。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啊!”兩人同時回頭,見到是他,都笑了。

  “你開完會了嗎?”她柔聲問。

  他定定地看著她明燦如花的笑容。“怎麼不在你舅舅家等我?我說過會去接你的。”

  “因為睿睿不想在那裡等,又說想來你的公司看看,所以我們就來了。”她解釋。

  “爸爸,我們不能來這裡嗎?”一旁的關家睿小小聲地開口問。

  關在齊瞥了一眼兒子怯怯的表情。“不是說你們不能來,只是……”他驀地頓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兩人聞言,互看一眼,卻是一聲不吭。

  “到底怎麼了?”他察覺到不對勁。

  “沒什麼……”可心剛開口,便被關家睿打斷。

  “阿姨被罵了!”

  “什麼?”關在齊錯愕。

  “不但被罵,還被打了。”

  “睿睿,你答應過我不說的!”

  可心嗔惱,伸手搗住小男孩的嘴。“沒事的,你別聽他亂說。”

  真是亂說嗎?關在齊審視可心,這才看清她臉頰似有幾道紅痕,很淺很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但他還是看出來了,也確定兒子沒說謊,他的妻的確被甩了巴掌。

  是誰打的?一把怒火頓時在關在齊胸口熊熊燃燒。

  “哎呀,我都說沒事了。”見他面色陰沉,可心胸口一顫,忙綻開笑顏。“我們去吃飯吧!睿睿說想吃燒烤,我們一起找間餐廳吃好不好?”

  他瞪她。

  “走嘛。”她撒嬌似地輕輕拉他衣袖。“我們去吃燒烤。”

  他尋思片刻,知道現在不是追究真相的時候,點點頭。“好吧。”

  “家睿!”她輕聲歡呼,望向關家睿的明陣閃閃發亮,小男孩也很開心,笑咧了嘴。

  “爸爸,你車子停在哪裡?”

  “在對面停車場。”

  “好耶!”關家睿一馬當先沖出辦公大樓。

  可心也想跟上去。

  “等等!”關在齊喚住她。

  她愕然回眸,正想問他怎麼了,只見他朝她伸出一隻大手。

  “幹麼?”她不解。

  他笑笑,不由分說地一把握住她的手。

  柔軟滑膩的小手,偎在他骨節分明的大掌間,意外地顯得相當契合,彷佛他們天生就該這麼手牽著手。

  她怔了怔,訝異地望他,他眼神含笑,她心一緊,霎時感到一波酥麻的電流由掌心直透入骨,羽睫不禁顫動如蝶,倉皇斂眸。

  “走吧!”他低語,牽著她的手,與她同行。

  兩人誰也沒發現有個女人悄悄躲在室內盆栽後,正怨毒地目送他們。

  一家三口吃了頓和樂融融的晚餐。

  本來在嚴肅的父親面前,關家睿總會覺得拘謹不安,父子倆也往往不曉得該聊些什麼,但有了可心當潤滑劑,話題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展開了。

  家睿提起阿姨每天晚上都會說故事給自己聽,關在齊很好奇她都說些什麼?聽說都是些王子公主灰姑娘的故事,忍不住嘲諷一哂。

  可心看出他的不屑,大為懊惱,嗔著要他這個做爸爸的以後也學著說床邊故事給兒子聽,善盡父親的責任。

  這提議一出口,別說關在齊大驚,關家睿也超窘。

  “算了啦,阿姨,爸爸不會。”

  “不會就學啊!”

  “那對他來說……太難了。”

  “哪會難啊?最多讓他照著繪本念總可以吧?”

  “不行啦,爸爸沒你那種幽默感……”

  “誰說我沒幽默感?”聽著這一女子與一小人堂而皇之地當著他的面貶低自己,關在齊暗暗不爽。“不過就是說故事而已,有什麼難的?”

  “這麼說,你會?”可心眼眸發光。

  “有什麼不會的?”他逞強。

  “那今天晚上就你負責送賽賽上床了!”

  就這麼一句話,結案。

  關在齊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得不接下這個任務,在兒子洗完澡後,和他一起回到房裡,坐在床邊。

  父子倆尷尬對望。

  半晌,關在齊吞吐地開口。“呃,你想聽什麼故事?”

  關家睿苦笑,看老爸這副表情也知道他編不出什麼精彩絕倫的故事。“爸,你別勉強了。”

  “誰說我勉強?”關在齊不承認。“不是說有繪本嗎?在哪裡?”

  關家睿從床頭的書架隨手抽出一本,關在齊看了看封面。

  “《廚房之夜狂想曲》?”他翻了翻,故事內容很簡單,一個名喚米奇的小男孩,半夜作了個夢,飄到廚房裡,跟著跌進麵團,三個麵包師傅揉啊揉,然後將他送進烤箱……這什麼跟什麼啊!

  關在齊咋舌,瞪向兒子。“你喜歡聽這種幼稚的故事?”

  關家睿聞言,小臉紅了紅。“不是我喜歡,是……阿姨喜歡念。”將責任推到大人身上。

  “所以你其實不喜歡聽?”

  “也不是……那樣啦。”

  見兒子一副囁嚅猶疑的表情,關在齊明白兒子其實很喜歡聽這樣的床邊故事,只是擔心他責備,才倔強地不承認。

  這脾氣倒跟他這個做爸爸的有點像。

  “爸,你如果不想念的話,就算了。”關家睿很識趣地給父親下臺階。

  “也不是不想念,只是……”關在齊也很聰明地乘機轉移話題。“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什麼事?”

  “今天在你外公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你阿姨會被打耳光?”

  “那是因為……”一提起這事關家睿就義憤填膺,忍不住為阿姨抱不平,連忙口齒伶俐地將自己在外公書房外偷聽到的轉述給爸爸聽。

  關在齊聽著,面色逐漸沉…………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本帖最後由 as99as88 於 2017-2-12 05:37 PM 編輯

【第六章】

  根據家睿說的,是因為方念祖要求可心做某件事,可心不答應,於是便遭到蘇婉蓉不悅的責駡,重重甩她耳光。

  “你沒聽清楚你外公要你阿姨做什麼嗎?”

  “聽不太清楚,好像跟你的電腦密碼有關。”

  電腦密碼?莫非方念祖要可心來竊取他電腦裡的商業機密?

  關在齊心事重重地沉思,關家睿察覺父親神色不對勁。

  “爸,你是不是不高興?”

  他當然不高興,有誰知道岳家覬覦著自家公司會高興的?他早就看出方念祖野心勃勃,為了拓展自己的事業版圖,成為商場上的巨人,連自己女婿的公司都想併吞,巧芸還在世時,方念祖也曾對親生女兒威脅利誘,逼著她來竊取關氏企業的商業機密,沒想到經過多年以後,又對外甥女使出同樣的手段。

  就這麼想得到關氏企業嗎?當年不惜哄騙親生女兒來聯姻,如今又百般藉口將

  可心送來他身邊……

  “爸,你怎麼不說話?”關家睿有些擔憂了。“你是不是覺得阿姨做錯了,她應該聽外公、外婆的話?”

  她如果聽他們的話,他才傷腦筋呢!

  他本猜測可心嫁進關家,想必早跟方念祖達成某種協定,豈料她完全不曉得舅舅的野心,懵懵懂懂地以為自己是來負責照顧家睿的。

  方念祖要她來竊取他電腦裡的檔案,她居然一口回絕-為此還挨了一耳光!她拒絕背叛他,這點讓他很高興,非常非常高興……

  思及此,關在齊微微一笑,學著可心平常做的那樣,伸手摸摸兒子的頭,他很少主動對兒子做出這麼親密又疼愛的動作,關家睿不禁心跳加速,小臉紅紅地望著父親。

  “你阿姨沒做錯,我只是替她難過,就這樣挨了耳光。”

  “嗯,我也一樣!”關家睿用力點頭。“我也覺得阿姨好委屈。爸,你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我會的。”關在齊毫不猶豫地接受兒子的“託付”。“晚了,你快睡吧。”

  “嗯,爸晚安。”關家睿乖巧地道。

  “晚安。”關在齊起身,替兒子拉好棉被,替他留了一盞小夜燈。他沒發現兒子一直睜著亮亮的眼睛盯著他,表情很害羞又很幸福。

  關在齊回到臥房,房內很安靜,只開了一盞立燈,而可心正抱膝坐在他平常看書休憩的貴妃榻上,呆呆地看著窗外。

  暈黃的燈光烘托出一道纖細的剪影,曲線玲瓏,柔柔的,輕巧的,像是春夜裡的花蕊,在風中微微顫動。

  他輕輕走到她身邊。“在想什麼?”嗓音是自己也意料不到的沙啞。

 她聽見他的聲音,震了震,回過頭,水眸氳著迷惘。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他又問。

  “因為我想看看你平常坐在這邊,都看到了些什麼。”她細聲回答。

  想看他看見什麼?

  關在齊愕然挑眉,在她身旁坐下。“那你看見什麼了?”

  “月亮。”

  她傻氣的回答勾動了他唇角,正想調侃她幾句,她又開口。

  “月亮看起來好孤單,整個天空除了離它遠遠的幾顆星星,就只有它一個。”

  他笑意凝斂,聽出她話裡有某種不尋常的意味。

  “你不會覺得寂寞嗎?”她看著他問,輕細的嗓音像根羽毛,搔癢他的心。“那你呢?覺得寂寞嗎?”話一出口,關在齊才恍然驚覺,這不像他平常會問出的話,太感性了,有違他理智的性格。

  她雙手托著下巴,定定地凝睇他,好一會兒,櫻唇彎彎。“有你在身邊,不覺得。”

  這回答太露骨,而她漾在唇畔的笑意太甜美,他一時失神。

  她見他神情恍惚,彷佛也察覺自己話說得太白了,粉頰隱隱發熱,連忙轉開話題。

  “你剛剛說什麼故事給家睿聽?”

  他定定神,搖頭。

  “搖頭是什麼意思?你沒說故事給他聽?”她蹙眉,話裡隱含指責的意味。他笑了。“本來想念一本繪本給他聽的,後來覺得實在太無聊了。”

  “怎麼會無聊?”她放下托臉的手,氣得瞪他。“你不曉得小孩子最愛聽床邊故事嗎?那會讓他們感覺到爸爸媽媽的關愛!你這個做爸爸的,不要老是板著一張臉,好像全世界都欠你錢,你不曉得這樣睿睿會不敢跟你說話嗎?他明明那麼愛

  你,卻不敢對你撒嬌……”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忙舉雙手投降。這丫頭!念起人來還真滔滔不絕、有模有樣的呢!“我答應你,以後會多陪陪家睿,這樣總行了吧?”

  “哼。”她嘟嘴。

  關在齊看著那兩瓣瑩亮嬌軟的唇,真想蹂躪一番啊!

  他深呼吸,收拾心猿意馬的衝動,板起一本正經的表情。“我沒講故事給家睿聽,倒是聽他講了一個故事。”

  “哦?睿睿講什麼故事?”她好奇了。

  “他告訴我下午在他外公書房外偷聽到一些談話。”

  “什麼?”可心意料不到,臉色刷白。“他幹麼跟你講這個?”

  “你到現在還不肯對我說實話嗎?”他握住她的手,忽輕忽重地揉捏著。“坦白跟我說,你到底為什麼會被打巴掌?”

  “沒什麼大事啦,就是我……不聽話而已。”

  “他們要你做什麼?你為什麼不聽?”

  可心別過頭,咬唇不語。

  他知道她不肯出賣自己的舅舅、舅媽,但有些事他一定要跟她溝通清楚。

  “可心,我是你老公,我才是你將來要過一輩子的人,有什麼事情你不應該蹣著我。”

  “我……”她抬眸望他,目光流露懇求。

  “乖,跟我說實話。”他低聲哄著。

  又把她當小孩子了!可心無奈,想了想,還是招了。“我不喜歡偷東西。”

  他立即領悟她話中涵義。“他們要你來偷東西?”

  “嗯。”

  “偷什麼?”

  “你電腦裡的檔案。”

  “那你怎麼不答應?”

  “就說了我不喜歡偷東西嘛!”她嗔惱。“而且我也不希望你生氣。”

  “你怕我生氣?”他柔聲問,星眸點亮笑意。

  “不是怕,是不喜歡。”她老實地交代自己的心情。“你如果生氣,我就會很氣自己、討厭自己。”

  為什麼?他心念一動。難道……

  “可心,你到底為什麼答應跟我結婚?”

  “啊?”她一怔,嬌顏染紅,吶吶低語。“因為睿睿……”

  “不只是那樣!”他不許她逃避。“我要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可心怔忡,想起下午時舅舅曾質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上關在齊了?

  她,喜歡他嗎?那種感覺,是喜歡嗎?

  她茫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發燒的臉,又瞥見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自己,忽地害羞起來,斂下眸。

  “我記得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

  “第一次?你是說你救了家睿那次嗎?”

  她搖頭。“之前還有一次。”

  之前還有?關在齊愣住。他不記得他們之前還有見過面。

  “就是你去溫哥華接表姊的那次,我一直躲在花園涼亭裡,偷偷看著你們。”

  “什麼?”他臉色一變,瞳光霎時闇沉。這麼說他跟巧芸爭吵的場面全被她看見了?

  她看見了他的難堪,看見他的妻是如何地排斥他,視他為洪水猛獸。

  一念及此,關在齊不覺用力咬牙,面部肌肉因此微微扭曲,但他沒想到可心看到的不是他的難堪,而是……

  “那天,你說要帶表姊回家,雖然表姊哭成那樣,每句話都剌傷了你,可你還是堅持要帶她回家。那時候我好羨慕表姊啊!”她歎息似地低喃,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他心坎上。“我好希望不管我怎麼任性壞脾氣,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也有那麼一個人堅持帶我回家。”

  他愣愣地注視她。

  他認為困窘的場面,在她眼裡看來卻是值得羨慕的,那悵惘的語氣、低啞的嗓音,訴說的是怎麼樣一番情懷?

  其實她是寂寞的吧!

  父母雙亡,自己又因為腦傷致使智慧發展產生障礙,當時她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女,心裡肯定是恐懼發慌的,可她在世上僅剩的親人,她的舅舅、舅媽卻只是將她藏在那棟偏僻的豪宅裡,不讓她出門I說得好聽是隱居,難聽一點就是軟禁。

  她想回臺灣吧?想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但親人們卻丟下她一個!

  “你很難過?”他猜透她內心深處的渴望。“怨你舅舅跟舅媽?”

  “不是的!”她急忙否認。“我怎麼會怨?他們幫我請了老師還有傭人照顧我,已經對我很好了,是我自己……我太笨了,有好多事情都學不會、搞不懂,舅舅說我需要一個安靜穩定的環境,學會像大人那樣思考跟行動,這樣以後我才能獨立生活,才不會讓他們擔心。”

  傻瓜啊!被人輕忽了還傻傻地感恩對方?

  她聽不出來方念祖說的只是個漂亮的藉口嗎?

  就因為她還不能獨立,才更需要親人的關愛,等她學會了自己獨立,才把她帶回身邊,這種親情也未免太廉價!

  方念祖和蘇婉蓉,倒是很懂得打算啊!他懷疑若不是想找個人潛入關家當眼線,這對勢利的夫婦是否還會想起這個遠在加拿大的外甥女?

  這傻女孩,被賣了還傻傻地替人數錢!

  “你這笨蛋!”他忍不住低斥。

  “啊?”她愣住,好一會兒,眉眼鬱結。“為什麼罵我笨?”

  “因為你就是笨。”還敢跟他扮委屈!關在齊悶悶地瞪她。

  “你……”這人怎麼這樣?她把心裡話都告訴他了,他卻是毫不留情地批評她。

  可心咬唇,頓時有種錯付癡心的哀怨。

  見她這表情,關在齊又好氣又好笑,又很想將她整個人揉進懷裡。

  “我來教教你吧!”

  “教我什麼?”她眯起眼,一副狐疑他怎可能這麼好心的模樣。

  “教你變得聰明一點。”

  什麼嘛!意思是拐個彎嘲笑她笨嗎?她更惱了,明眸冒出火光。

  他笑了,忽地展臂一把將她攬進懷裡。

  她驚呼。“你幹麼?”

  他沒回答,好整以暇地喬著她柔軟的胴體,強迫她與自己面對面。

  她又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薄荷香,揉合著某種她無法形容的男性氣息,那麼醇厚、那麼濃冽,她不禁臉紅心跳,小手揪著他衣襟。

  他凝視她,幽深的墨瞳閃著光,似笑又非笑。

  “有交過男朋友嗎?”他低聲問,大手輕輕扒梳她纖柔的髮絲。

  憑什麼告訴他?

  “說實話。”他命令。

  “有啦。”她不甘願地回應。

  “什麼時候?”

  “十三歲的時候,班上有個男生在追我。”

  “喔?那他有吻過你嗎?”

  “……有。”小小聲的。

  “怎麼吻的?”

  問這幹麼?她瞪他。

  他卻是笑了笑,曖昧地在她耳畔吹著溫熱的氣息。“示範給我看。”

  她覺得好癢,又好慌,忍不住想躲,他牢牢地定住她身子,不讓她動。





“示範給我看,可心。”沙啞的男性嗓音彷佛古老的咒語,誘惑著她。

  她心神恍惚,看著他英俊的眉眼,看著他挺拔好看的鼻巒,看著他噙著幾分銳氣的峻唇,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櫻唇如花蕊緩緩吐綻。

  她貼上他的唇,就那樣膠著地貼著,一動也不動。

  許久,他輕歎地揚嗓。“就這樣?”

  她一震,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倉皇地退開。

  他看著她驚顫不止的羽睫,看著在她頰畔渲染開來的粉紅霞暈。

  只不過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她就羞成這樣了。

  他臂膀緊了緊。“然後呢?”

  “什麼、然後?”她嗓音細不可聞。

  “他吻了你,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就這樣?關在齊莞爾。中學生的純純之戀啊!

  “後來你跟他怎樣了?”他追問。

  “我發生車禍後,就再沒去上學了。”她話裡似有遺憾。

  大掌托住她後腦勺,讓她更貼近他胸膛。“想他嗎?”

  她搖頭。“現在不想了。”

  峻唇浮起一抹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笑意。“還交過別的男朋友嗎?”

  “沒有。”

  就那一個啊。

  他繼續把玩她烏溜溜的細發。“我來教你怎麼接吻吧!”

  語落,不等她反應,那凜冽的薄唇已經含住她,舌尖濕潤地描繪她柔軟的唇緣,跟著誘她分開,汲取唇腔的甜蜜。

  她暈眩地領受這番溫存,他的吻很輕,很柔,從容不迫地引導著她。

  “喜歡嗎?”他啞聲問。

  她輕輕喘息。

  “喜歡我這樣做嗎?”他堅持要一個答案。

  她在他懷裡不安地蹭著。“好……好熱。”

  “你不喜歡?”

  “……不是。”

  “那你喜歡?”

  “……”

  “那到底是怎樣?”明知初嘗情欲的她已不知所措,他偏要逗她,偏要欺負一個心智年齡只有十四歲的純情少女。

  “不知道……”

  “心心。”他啞聲親昵地喚她。

  她一顫,渾身酥麻。“不要那樣叫我。”

  他偏要,又是一聲低喚。“心心。”

  她用力咬唇,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心心,你剛剛說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很羨慕你表姊,你該不會從那時候就對我有什麼別的想法了吧?”

  “我……”她嬌羞地扭了扭身子。

  “說實話。”他誘哄道。

  “是……我舅舅說,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他一凜,轉過她粉紅的容顏,一瞬不瞬地直視她。“是這樣嗎?”

  她的心評評跳,垂落羽睫不敢看他。“好像……是這樣,我從第一次見到你以後,就一直忘不了你了,後來在臺灣又遇見你,我真的好開心……”

  她喜歡他!這女孩喜歡他!

  關在齊心下震撼,等不及可心表白完畢,便迫不及待地將她壓在貴妃榻上,她剛逸出一聲驚噫,他的唇便狠狠地封住。

  這個吻不像方才的從容綿長,而是強烈的、佔有的,他霸道地索求著她,氣息逐漸粗重。

  她有些害怕,被他吻得透不過氣來,想推開他,卻又想更貼近他,身子骨軟綿綿的,肌膚滾燙。

  “關在齊……”

  “叫我『在齊』。”

  “嗯。”她柔順地遵從。“在齊。”

  不叫還好,這軟軟的含著嬌羞的一聲嚶嚀,關在齊聽了霎時感到全身肌肉繃緊,血氣直往下身某處聚集。

  “在齊,你可不可以放開我?”她央求,細細的嗓音像小貓嗚咽似的,聽了讓人心癢。“我以前……沒做過這種事,我不知道怎麼做。”

  他緊緊抱住她,在榻上滾了半圈,熱燙的唇在她細膩的頸脖貪婪地吮著。“你不是說你二十六歲了,要我別把你當成十四歲?”

  “嗯。”還是那麼柔順乖巧。

  他又想狠狠蹂躪她了!

  關在齊咬牙切齒,強抑翻騰的氣血。“二十六歲的女人,該學會做這種事了。”

  “可是……沒人教過我,老師他們……沒教。”

  “傻瓜!別人怎麼能教你這些?當然只有我能教你。”

  “為什麼?”她傻傻地問。

  “因為我是你相公,因為你是我的。”他粗聲回答,側頭埋入她渾圓的豐乳,隔著衣衫咬著那小巧的蓓蕾。

  她在他身下嬌喘,緋顏如芙蓉花盛開,縱然未經人事,也本能地感到危險。

  “在齊,我、我會怕……”

  關在齊一驚,悚然憶起上回他不過抱抱親親她,她便慌得咬了他,如果他真的強迫她領略房事,她會不會如同巧芸在新婚夜那般,膽怯地哭泣,從此怕了他?他不要她怕他,不要她厭惡他的碰觸!

  他必須慢慢來。

  想著,關在齊深深地呼吸,凝聚全身所有的自製力,好不容易終於捨得放開懷裡這香軟嬌柔的女體。

  她怔怔地望他,眼裡仍有未褪的情欲。

  他暗暗捏握拳頭,推她下榻。“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你去床上睡吧!”

  “那你呢?”

  “我在這邊睡就好。”

  她愕然,半晌,細聲細氣地揚嗓。“我們……不一起睡嗎?”

  “不了。”今夜他可沒把握熬得住與她同床共枕的誘惑。

  “可是……”

  她一臉失望的表情,差點沒逼瘋他。“你去睡吧,我去沖澡。”

  語落,他轉身就要衝進浴室,她卻伸手拉住他。“你又要洗冷水澡嗎?”

  是又怎樣?

  “你別這樣,現在天氣愈來愈冷了,而且現在又是深夜,洗冷水不好,而且你晚上不是已經洗過澡了嗎?”

  這傻瓜!她究竟懂不懂他為何需要衝冷水來冷靜自己?

  關在齊又無奈又懊惱。“你別管我,回床上去!”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去。”她執拗地,依舊緊握著他臂膀不放。

  “可心!”

  “你陪我一起上床嘛,我想跟你一起睡。”她像是渾然不曉身邊的男人已變成狼,還天真地想奉獻自己。

  笨蛋!真是笨透了!

  他氣得想掐她脖子,一股氣血由下腹上湧,腦袋一昏,再也管束不住理智。

  “這是你自找的!”他一把橫抱起她,將她丟上床,跟著便由她身後趴下,拉起她睡衣,啃咬她線條優美的後背。

  “好癢!”她直覺想躲。

  他不讓她躲,雙手擒抱她,嘴唇貪婪地吸吮著,不一會兒便在那瑩白如玉的肌膚種下草莓印。

  “在齊,你不是說今天……不上課了?”

  他本來也想放過她的,是她不知好歹招惹他。

  “誰教你不肯乖乖上床睡覺?這是懲罰。”他在她耳畔低喃,吹來的熱氣張開了她身上每一顆毛細孔,教她全身又麻又酥,癢進骨子裡。

  “你放開我……”她軟聲央求。

  “不放。”他一口回絕。

  “可是……好難受。”她扭動著。

  他悶哼。“難受的人是我好嗎?”

  “我把你弄難受了?”她大驚,忙掙扎地要起身察看。“哪裡難受?”

  “這裡。”他牽起她一隻手往下帶,引領她握上自己下身。

  灼熱之物,如劍堅挺。

  可心驚愕地瞪大眼,兩秒後,一片粉暈從臉頰染至脖頸,就連白皙的胸前,也開了幾點嫣紅花瓣。

  他興味地欣賞著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語氣變得曖昧。“你以前的老師有教過你,男人這種反應代表什麼意思嗎?”

  她的臉更紅了,心韻也亂得不成調。“……有。”

  “他們怎麼說的?”

  “說……男人都是色狼,要我不能隨便跟男人獨處,更不可以靠太近。”

  “那你怎麼跟我獨處,又跟我靠這麼近?”

  “因為你……是我相公啊。”

  她愈回答愈小聲,到最後嗓音細微如貓咪嗚咽,聲聲逗惹他心弦。

  他憐愛地直想將她揉進骨子裡,不由分說地轉過她芙顏,採摘她柔軟的櫻唇。他纏綿地吻她,氣息粗喘,像是強忍著什麼,而她感覺到他的索求,不覺張開唇,舌尖輕輕地舔他,不一會兒便被他的舌攫住,交纏不休。

  他吻著她,扯下她睡衣肩帶,露出渾圓白皙的肩頭,接著大手撫過她肩頸,溜進松松的衣襟內,隔著胸罩搓揉那豐盈的椒乳。

  他感覺著她的彈性,欲火更熾。“你……發育得很好。”

  她嚶嚀著,軟軟地偎在他懷裡,斜眼睨他,迷離的眼神如嗔如媚。“我二十六歲了。”也不知道跟他強調過幾次。

 是啊,她二十六歲了,可為什麼他老有種在誘拐未成年少女的錯覺呢?

  或許是她的反應太青澀,太縱容他予取予求,令他覺得自己像個邪惡的壞蛋。他轉過她身子,與自己面對面,她的睡衣已半褪至腰際,窈窕玲瓏的曲線燒紅了他的眼。“心心,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他耐心地哄著她,她聽了,下意識地點頭,接著似是想起什麼,又搖頭。他僵住,停止了手上的動作。“你怕嗎?”

  她眨眨眼,良久,才輕聲細語。“嗯,我怕,可是……”

  “可是什麼?”

  她垂下陣。“你想怎麼做……都可以,我沒關係。”

  他想做什麼都可以?“是誰教你的?”

  “沒有人教我,是我自己這樣想。”

  “因為我是你的相公嗎?”

  “嗯。還有……”

  “還有什麼?”

  她臉紅得像盛開的芙蓉花,遲疑了好片刻,才偎上前怯怯地舔吻他耳殼。“我喜歡做。”

  “什麼?”他昏沉得聽不清。

  “我喜歡你。”她乖巧地又重複一次,嗓音軟軟的,宛如歎息。“所以你要怎麼做都可以。”

  關在齊聞言,心弦重重一扯,因為喜歡他,就算害怕自己會受傷害,也為了他強忍。

  這濃情密意,他怎麼擔當得起啊!

  欲火放肆地燒起,他低頭深深吻她,俊頰也泛紅,雙手在她身上遊移,佔有地摩挲,她感覺到他的吻變得粗暴狂野,有些心慌,但仍勇敢地回吻,藕臂勾上他肩頸。

  不勾還好,一勾他瞬間沉不住氣,迅速脫下自己的衣褲,又褪去她的睡衣,兩具赤裸火燙的軀體緊密相貼。

  ……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七章】

  關在齊變了。

  無論是關家人、公司員工、或者少數與他親近的友人,都察覺到他的變化。

  他不再像從前那麼冷了,會笑,更會開朗地笑,他本就長相清俊、五官英挺,朗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閃耀著晶瑩的光。

  他依然熱愛工作,卻不會將自己日日夜夜綁在公司裡,無謂的應酬推掉,下班後儘量早回家,週末假日不時安排與妻兒郊遊踏青。

  他接受妻子的勸說,減少了兒子上的那些枯燥無味的家教課,多出來的時間隨孩子去玩,游泳、下棋、打電動。

  他待人接物,固然還是有一份端肅矜持,但變得柔軟多了,願意去聆聽對方的苦衷,站在對方立場著想。

  就連平素對他最敬畏的弟弟關在晉,偶爾也會跟他開玩笑了,他雖是表情淡淡的,但也沒給臉色看。

  “這一切都是二嫂的功勞啊!”關三少私下對母親感歎。

  可趙芳聽了,卻是面色不愉,她不喜歡這個兒媳婦,當年那個憂鬱文弱的方巧芸她就已經很看不順眼了,何況是這個傻裡傻氣的女孩。

  “你相信嗎?在齊居然跟我說要幫她辦個生日趴,邀請親朋好友來參加!”

  “辦生日?也好啊!家裡很久沒好好熱鬧一番了。”

  “好什麼好?你難道想讓外人看見我們關家娶了個智慧不足的媳婦?!你大哥都說了,萬一讓他那些藝文界的朋友知道,該有多丟臉!”

  “二哥都不覺得自己的老婆給他丟臉了,我們瞎操心什麼?”

  “你當然無所謂了,反正你在外頭的名聲也被你自己敗得差不多了,我跟你大哥大嫂還有你妹妹可都還要做人。”

  “呵,媽,你也太嚴肅了。”

  “總之我不答應!”

  “你既然那麼瞧不起二嫂,當初幹麼還答應二哥娶她?”

  “我哪是自己甘願答應的?”提起這事,趙芳更火大。“你不曉得他那個倔脾氣嗎?他決定的事有誰能勸得動的?而且你們還真以為他拿我當親生媽媽孝順?他心裡清楚得很!我是他繼媽,不是親媽。”

  “媽,都幾百年前的事了幹麼還翻舊帳?”關在晉眼神閃爍,臉色有些難看。

  關家三兄弟分別是不同母親所生,這個秘密外人很少知曉,雖然他自己也是風流倜儻,鶯鶯燕燕不斷,但爸爸在幾年內跟不同的女人生了三個兒子,這事他還是寧願別傳出去給別人聽。

  “不是我想翻舊帳,是你爸爸偏心!明明三個兒子都是他的,他怎麼只把公司交給在齊?害我們母子倆現在都要看他的臉色做事!”趙芳氣呼呼地抱怨。

  關在晉默然不語,其實這也是他的心結,雖說二哥的確是三兄弟中最有能力的,但爸爸完全不信任他跟大哥,也實在傷人自尊。

  “說起來你也不爭氣!你爸爸小時候本來也是很疼你的,他最疼的就是你跟敏敏,結果你念書也不好好念,工作也不認真,整天就只曉得跟那些酒肉朋友鬼混!”

  怎麼說著說著,又叨念起他了?

  關在晉眼角抽搐,他最煩的就是家裡每一個人都要念他,就連在國外留學的寶貝妹妹都偶爾要打越洋電話念上他幾句。

  “好了,媽,現在重點是二哥要幫二嫂辦的那個生日趴啊!你想好怎麼辦沒?要不要先事先教二嫂一些必要的社交禮儀,免得她出醜?”

  “你剛沒聽我說嗎?我不辦!”趙芳話說得好潑辣好嗆。

  關在晉卻深知母親只是紙老虎。“你就算不在家裡幫二哥辦,他自己也會想辦法在外面辦的,與其這樣讓二哥不爽,還不如你就答應他,在家裡辦這個趴,你也好親自盯著二嫂,別讓她做出什麼丟臉的事。”

  趙芳不吭聲,秀眉皺著,臉色忽青忽白。

  關在晉知道,這就是母親讓步的意思了,嗤聲一笑。“你也別不高興,媽,難得有這機會整整二哥心愛的女人,你不覺得剛好可以出口氣嗎?”

  說得也是。趙芳冷笑,眸中閃爍算計的光芒。

  這夜,勉強念完一本在關在齊眼中故事內容極端荒謬的繪本,關家睿終於沉沉地睡去了,關在齊吐了口長氣,連忙幫兒子蓋好被子,悄悄離開。

  他正想回房,卻在走廊上聽見樓梯間傳來說話的聲音。

  “……你什麼都不知道,難道要我們關家在客人面前丟臉嗎?”

  “對不起。”

  “光會說對不起有什麼用?我可警告你……”

  聽到這兒,關在齊連忙揚聲。“媽,什麼事?”

  他走下樓梯,果然看見妻子正站在母親面前聽訓,低眉斂眸,一副乖巧溫順的

  但趙芳顯然並不滿意,看著她的眼神很犀利,像要將她整個人切開似的。

  關在齊不動聲色地蹙眉,挺拔的身軀一移,技巧地將妻子擋在自己身後。“可心是哪裡惹得媽不高興了?你跟我說,我會告訴她。”

  言下之意是教訓他老婆這事只能由他這個老公來做,旁人請勿插手。

  趙芳當然聽懂了,氣惱地哼。“你就寵她吧!連我這個做婆婆的多念一句都不行?”

  關在齊淡淡地微笑。“可心剛嫁過來,很多事還不懂,媽就請多點耐心教教她。”

  “我是想教她啊!就不曉得某人舍不捨得?”

  “是對她好的,我就捨得。”若是對她不好,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關在齊神情淡漠,凝立不動的身形如山偉岸,透著剛毅之氣。

  趙芳一窒,說實在的也不敢在這兒子面前擺什麼母親的架子,只能氣得暗暗掐握掌心。

  可心在一旁看情況不妙,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她可以自己應付。

  關在齊看她一眼,正欲開口,她輕微地搖了搖頭,盈盈一笑。

  “媽只是想教我一些社交禮儀而已,因為我不懂這些,怕以後在客人面前會失禮。”

  接著,她又轉向趙芳。“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天開始,我會跟著你好好學的。”

  趙芳沒想到這個兒媳竟會如此善解人意地給她下臺階,一時有些愣住,幾秒後,故作姿態地點點頭。“你能這麼想就好了,那就明天再說吧!”

  目送婆婆離去後,可心這才拉著丈夫上樓,關在齊關懷地望她。

  “媽剛才到底跟你說什麼了?她幹麼罵你?”

  “我口渴,忽然想喝可樂,下樓的時候剛好遇見媽,她看我穿著睡衣到處晃,就不高興了。”可心低聲解釋。

  關在齊這才發現她剛剛沐浴完畢,秀髮微濕披在身後,如絲如瀑,身上穿著一件款式保守的棉質睡衣。

  他皺眉。“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洗完澡當然穿睡衣啊!”

  “媽說睡衣只能在房裡穿,她說我不懂規矩,怕我在生日趴那天會丟臉。”

  關在齊聽出妻子話裡的苦澀,正想安慰她,她又揚嗓。

  “媽還問我曉不曉得你在公司都做些什麼?說我一問三不知,怎麼能當關家的兒媳婦?”

  “可心!”關在齊聽不下去了。“你管人家怎麼說呢?我說你是我老婆,你就是!”

  這話聽起來還真霸氣。可心抿嘴一笑,明眸睜得圓圓的,亮著點點燦光,宛如森林裡活潑嬌俏的小鹿。

  他看了,覺得她可愛,伸手掐了掐她軟軟的臉頰,接著展臂將她抱進懷裡。

  她笑咪咪地偎貼他胸膛。“其實媽說得也對,我做你老婆,不應該連你在公司做什麼都不曉得。”

  “你真的想知道?”他在她耳畔調皮地吹氣。

  “嗯,你可以跟我說嗎?”她聲音軟綿綿的,明顯在撒嬌。

  他胸口一熱。“跟我來!”

  他拉她進了書房,這是可心第一次踏進他書房,她好奇地看了看,室內格局寬敞,擺設卻很簡單,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只有一排排的書櫃,很符合他本人的氣質。

  書桌上擺著最新款的電腦,關在齊開機,桌面是可心和關家睿的照片,一大一小倚在樹下慵懶地睡午覺。

  可心看呆了。“這是你什麼時候拍的?我怎麼不知道?”

  “就那天我跟你們去溪邊野餐,我覺得你們倆的睡相很有趣,就偷偷拍下來嘍。”關在齊笑道,沒告訴她當時自己看著這幅宛如印象派畫作的畫面看了很久很久,近乎癡迷。

  “哪有這樣偷拍人的啊!”可心嬌嗔,又仔細看了看照片。“幸好我沒睡到流口水,不然不是很醜嗎?”

  “原來你睡覺會流口水啊,我怎麼沒發現?”關在齊逗她。

  “哼。”她嗔睨他一眼。

  這一眼,流露千嬌百媚,關在齊呼吸一亂,忍不住低頭重重吻了下她的唇,然後將她抱在自己懷裡,一起坐在書桌前。

  “幹麼啊?”她發現自己坐在他大腿上,不安地扭動著。

  “別動。”他圈住她的腰。“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公司做什麼嗎?我現在就告訴

  你。”

  “真的?”她眼瞳一亮,但很快又暗下。“可是如果我聽不懂,你可別生氣

  “為什麼這樣說?”

  “是……舅舅,他以前跟我說你是一間大公司的總經理,我問他公司是做什麼的,他不肯說,也不准我來問你這些,他說跟我講了我也聽不懂,只會惹人生氣。”

  方念祖居然那樣說?關在齊不悅地尋思,抬手轉過妻子臉蛋,見她神色黯淡,不覺心疼。

  “你不喜歡人家說你聽不懂,對吧?”

  可心一顫,半晌方揚陣看他,澀澀地苦笑。“我是不喜歡,但是舅舅說的也有道理,太難的事……我是聽不懂。”

  他不愛聽她妄自菲薄。“你之前不是還跟家睿說,人沒有永遠聰明的時候?有些事不懂不代表自己笨。”

  她是這樣說過,但是……

  可心嘟嘴,心理治療師告訴她要想得開,可也不是每分每秒都能想開嘛!

  “原來你也有鑽牛角尖的時候。”看穿她的小心思,關在齊笑了,笑意浸透眉眼,漾出絲絲溫柔。

  他很少這樣溫柔地笑,也很少如此想逗一個人。

  “坐好。”他固定住她的身子,牽起她一隻手握上滑鼠。“你會用電腦上網吧?”

  “當然會!”她哀怨地回眸橫他一眼。他是以為她有多笨!

  “那你來連上網。”他指示她打開流覽器,連上關家公司的首頁,點進公司的組織架構圖。“這張圖你看得懂嗎?”

  可心定睛看網頁,那是一張樹狀圖,公司董事會底下分成不同的事業群,事業群下又有各部門。

  “我的位置就在這裡。”關在齊指了指董事會以及旁支分出的總經理職位。

  “這間公司的大股東都是關家人,董事長暫時由我媽擔任,我是公司的總經理,負責管理整間公司。”

  “意思是所有的員工都要聽你的話嗎?”

  “嗯。”

  “那你聽誰的話呢?”

  “一般來說,董事會有聘用跟解雇總經理的權力,總經理要對董事會負責。”

  “所以你要聽董事會的?那婆婆比你大嘍,她是董事長,可以管你。”

  “一般來說是這樣,不過我可以不聽她的,因為我是公司最大的股東,擁有公司最多的股份,這個董事長等於是我讓她做的,所以她管不著我想做什麼。”

  好複雜啊!什麼股東、股份,商業上的東西她一竅不通。

  可心咬唇,很不想承認自己聽不懂,但做人應該要誠實。

  於是她轉過頭,可憐兮兮地瞧著關在齊,他見她這表情,忍不住笑了,伸手揉揉她的頭。

  “沒這麼難,我解釋給你聽。”

  於是他花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時間,用最淺白的口語跟她解釋什麼是股份公司,什麼是股東,董事會的董事又是怎麼選出來的,公司怎麼分事業群,各部門大概都負責些什麼。

  而她也很認真地聽,甚至拿了筆記本過來仔細抄下,一時間兩人還真像在教室裡上課的老師和學生,只是學生通常不會坐在老師的大腿上,更不會扭來扭去地挑戰老師的自製力。

  慢慢地,關在齊分神了,忽然覺得自己講解業務部跟行銷部的分別真是有夠無聊,財務部跟公關部各自掌管何種職務又有什麼重要的,他現在只想弄清楚她身上這股揉合著花香和麝香的味道究竟是怎麼來的,她後頸的弧度又怎麼會那麼優美,

  瑩白的肌膚看似清透如羊脂玉……

  “可心。”他忽地低下唇,在她後頸曖昧地磨蹭。“心心……”

  “幹麼?”她覺得好癢,動了動。

  他趁她專心做筆記,拉下她睡衣拉鍊,大手溜進衣襟內。

  當她驚覺時,他的手已毫不客氣地掌住一團嬌軟的渾圓,一面啃咬著她窈窕美背。

  “你……”她的臉暴紅。“我們現在在上課耶。”

  “明天再上……”他含糊地咕噥著。

  “關在齊!”她又羞又惱,想推開他。

  可他哪裡那麼容易放手?張嘴便含住她敏感的耳垂,綿密地舔吮著。

  “啊……”她感覺身上有電流竄過,頓時又酥又麻,軟若無骨地癱在他懷裡。

  “在齊,不要這樣……”

  “心心,乖。”他知道她投降了,滿意地微笑,更加火熱地吻她、搓她、揉捏她,直到她身下濕潤,暈沉沉地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坐在他腿上迎接他的佔有。就在這間他曾經不為任何人打開的書房裡,他狠狠地,愛了她一整夜——

  距離生日趴還有兩個禮拜,這段期間,趙芳為可心安排了嚴格的訓練課程。

  社交舞、美姿美儀,關家的兒媳不僅要能在社交宴上表現出優雅高貴的氣質,還要有相當的理家能力。

  於是可心除了上課,還得跟在婆婆身邊學習怎麼籌辦一場派對,宴客名單、請帖格式、宴客菜單、場地佈置等等,所有細節都要一再討論、確認,務求盡善盡美。

  “最重要的就是要讓客人滿意,又能夠顯出我們家的氣派,絕對不可以小裡小氣的,丟關家的臉!”

  “不是請了專門的宴客公司來主辦嗎?幹麼還要你來處理這些瑣事?”關在齊聽了可心轉述婆婆的教誨,頗不以為然。

  “媽說就算有宴客公司來幫忙,像宴客名單這些還是得我們親自來決定,絕對不能全部放手交給他們。”可心想了想,舉例。“就像你當公司總經理,很多事情可以交給員工做,可是你一定要做最後的決策跟把關,對吧?”

  這話有理。關在齊劍眉一挑。“這是媽跟你說的?”

  可心搖頭。“是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的?”關在齊又訝異又欣慰,忍不住伸手揉揉嬌妻的頭。“我的乖可心,你挺聰明的嘛!”

  “早就跟你說我沒那麼笨的啊!”可心嘟嘴。

  關在齊呵呵笑,俯首重重啄吻一下那柔軟的香唇。“你怎麼這麼愛嘟嘴?就跟個孩子一樣。”

  他這是滿心的憐愛,可心聽了,卻以為他嘲笑自己,香唇嘟得更翹。“我不是孩子,我二十六歲了!”

  “是是是,而且你就快滿二十七了。”他又低頭含了含那豐潤水亮的唇,吻著吻著,情動了,雙手開始不規矩起來。

  她掙扎著。“不可以這樣,我還要繼續上課呢!”

“上什麼課?”他語氣一沉。“媽讓你白天忙得團團轉還不夠,晚上還安排你上課?”

  “你別怪媽,她也是怕我學不完嘛,時間不多了。”說著,她就要起身離開丈夫懷抱。

  “不准去!”關在齊一把圈住她纖腰。“我今天特地早點下班就是為了趕回來陪你的。”

  看丈夫不高興了,可心放柔嗓音哄他。“別這樣,你也知道我笨,得把握時間多學點東西,免得……”

  “又說自己笨!”他怒得敲她額頭。“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以後不准這樣說自己!你不是笨,你很聰明。”

  她不笨,她很聰明。也就只有他這個護短的老公會這麼說了。

  她笑睇他。

  看出她的不信,他歎口氣,將她抱在自己腿上坐好。“你真的不笨,心心,你只是很多想法跟別人不一樣。”

  她還是笑著。

  “我說真的!”他無奈地又敲敲她的頭。“比起別人滿腦子壞主意,我就喜歡你這麼單純,你知不知道?”

  這世上的人心多是機靈狡獪,她卻是單純直白,想什麼就說什麼,不傷害人也不過分保護自己,他就喜歡與這樣的她相處,就是欣賞她這種不懂得拐彎的思考方式。

  “傻心心。”見她一逕笑咪咪地望著自己,他又無奈又心疼。“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她調皮地眨眨眼。“你不是才說我聰明嗎?怎麼現在又叫我傻心心了?”

  “我……”他一窒,一時無法自圓其說。

  她嬌聲笑了,雙手捧起他的臉,香唇印下響亮的啄吻。“放心,我懂的,你這是擔心我,你寵我才會這樣叫我的。”

  俊頰浮起可疑的暗紅。

  她又笑了笑,心弦感動地震顫。“你不用心疼我,上這些課都是我甘願的,我很開心。你去陪陪睿睿吧!今天老師給他出了好幾頁數學題,他正傷腦筋呢。”

  “我不要。”關在齊鬧彆扭。

  “乖,再等我兩個小時就好。”

  “兩分鐘我都不想等。”這大男人可任性了。

  可心沒轍,看著眼前明明耍著孩子氣,表情偏還能裝得一本正經的男人。“還說我像孩子,你才是呢!”

  “你說什麼?”關在齊變臉,正欲抗議,可心搶先重重親他的唇,接著趁他恍神時,翩然掙脫他起身。

  “等我上完跳舞課,再回來聽你講公司的事啊!”

  為了惡補,這陣子可心總會纏著關在齊多教導她一些關於公司業務及經營管理方面的基礎知識,免得與人交談時,一問三不知。

  老婆如此有求知欲,關在齊這個老公自然也很樂意為人師,而且每次教著教著,兩人都會熱情地滾上床單,不失為一種夫妻情趣。

  “好,我就給你兩個小時,遲到一分鐘回來,就別想我以後再教你了。”關在齊端起架子來。

  可心又是噗哧一笑。“是,老師。”

  她戲譫地回話,大眼睛眨呀眨的,晶亮如星,嬌唇似翹非翹的,看得關在齊好想不顧一切地伸手將她拉回自己懷裡盡情蹂躪。

  他咬咬牙,強忍欲望,這太不像他了,自從那一夜他的妻軟軟地對他說,只要是他,想做什麼都可以,他整個人就像瘋了一樣,每次見到她都心心念念著一親芳澤,若這世上有魔法,他還真想就將她縮小成迷你娃娃放在口袋裡,隨身帶著走。

  “關在齊,你還是個男人嗎?”他喃喃自斥,對自己這想法、這行為,相當之鄙夷不屑。

  他在書房裡呆了片刻,幽幽歎息,來到兒子房裡,關家睿果然正在跟滿紙的數學題奮鬥。

  “爸,你來啦。”小男孩看見他,眼睛一亮,跟著又黯下。

  關在齊注意到兒子黯淡的表情。“題目很難嗎?”

  “嗯。”

  “需要我教你嗎?”

  “可以嗎?”關家睿很驚喜,這是父親第一次主動說要教他做功課。

  關在齊微微一笑。“說吧,哪裡有問題?”

  “就這幾題……”

  正當關在齊在樓上教兒子算數學時,樓下大廳也很熱鬧,關在秦夫妻臨時冋家,關在晉也跟著一起。

  趙芳接到傭人通知,盈盈下樓。“你們怎麼突然回來了?”

  “藝廊今天收了一幅畫,在秦想說媽應該會喜歡,就急著拿來給你看了。”林蕙雅笑著解釋。

  “是嗎?難得你們會想到我。”趙芳話裡隱隱帶刺。

  關在秦皺皺眉,丟給妻子一個“看吧,討好這女人根本沒用”的眼神,林蕙雅

  只是繼續優雅地笑。

  “把畫放下吧,我等會兒再看。”趙芳淡淡說道,轉向關在晉。“你呢?今天怎麼也有空回來?”

  “我就回來看看。”關在晉轉了轉眼珠。“二哥二嫂在嗎?”

  “在啊。”

  “他們在幹麼?”

  “你二嫂在上課,二哥應該在書房吧。”

  “喔。”

  “喔什麼喔?”趙芳瞪這個她唯一親生的兒子。“你是不是又在公司闖了什麼禍,想來求你二哥高抬貴手?”

  “沒沒沒!我怎麼敢?”關在晉涎著臉笑。“媽,你小兒子最近可乖得很。”

  “是嗎?”趙芳冷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雖是她親生兒子,但他是什麼料她太清楚了。

  “既然大家都回來了,就一起坐下來喝杯茶吧。”

  “不如把二哥二嫂也叫下來?”關在晉提議。

  “你二嫂在學社交舞,課還沒完呢!”

  “她在學跳舞?是為了生日趴準備的嗎?”

  “不然呢?”

  “呵,媽,你對二嫂也算盡心盡力了。”

  “誰叫你二哥堅持要辦什麼生日趴把她介紹給大家,我若不事先調教一下,到時丟的還不是關家的臉!”

  “她學得怎樣?”關在秦沉聲問。“要是真的不能見人的話,還是取消這個生日趴吧。”

  “大哥要是不怕二哥發飆的話,就儘管取消吧。”關在晉涼涼地說道。

  關在秦瞪他一眼,關在晉聳聳肩。

  林蕙雅看了看眾人各異的表情,嫣然一笑。“不管怎樣,可心畢竟是關家媳婦,是應該介紹給大家認識。”

  “問題是她會丟我們關家人的臉啊丨”關在秦超介意的。

  “也不一定。”林蕙雅望向趙芳。“我聽說媽最近幫可心安排了一連串的訓練課程,而且成效還不錯。”

  “真的假的?”關在秦不信。“那個傻子能學出什麼門道來?”

  “可別小看二嫂。”關在晉插嘴。“她傻歸傻,可勤快得很!媽給她安排的課她都乖乖上,每天早起晚睡的,也都沒有怨言。”

  “是嗎?”

  “重點是二哥對她……”關在晉還想說什麼,忽地感覺周遭的空氣凝住,他忙收口,轉頭一看。

  說人人到,關在齊正站在樓梯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顯然已聽到方才的談話。

  大夥兒頓時有些尷尬,還是林蕙雅打圓場。

  “二叔,我們是拿畫回來送媽的,媽剛讓傭人去泡茶了,你也一起來喝吧。”

  “你們喝吧,我過去看看可心。”關在齊步履從容地下樓,直接就轉身往一樓的偏廳走去。

  沒想到他剛推開半掩的門,就看可心坐倒在地,臉頰因運動泛著健康的紅暈,額前沁著細汗,一手撫著腳踝。

  他大驚,大踏步奔過去。“怎麼了?”

  “我好像扭到腳了。”她慚愧地低語。

  “能走嗎?”

  她搖搖頭。“會痛。”

  她語氣淡淡的,並非埋怨,只是很單純地說出真實感受,但關在齊聽了,猶如

  遭受落雷重擊,胸口一悶。

  他深吸口氣,也不管一旁還有老師在看,一把就將嬌妻橫抱起來。

  “你做什麼?”可心嚇一跳。“快放我下來!”

  “我抱你上樓。”

  “可是我課還沒上完……”

  “這時候還上什麼課?”他懊惱。“你根本沒必要急著學這些。”

  “可是……”

  “閉嘴。”

  “放我下來啦。”她放軟嗓音。“我自己可以走。”

  他堅持不放,一路抱著她上樓,經過大廳時,可心瞥見婆婆等人都是睜大眼睛駭然看著這一幕,更加嬌羞。

  “我很重耶,這樣你會很累。”她小小聲地抗議,槌著丈夫肩膀。

  “我不累。”

  “大家都在看……”

  “隨他們看。”他毫不在乎。

  她沒轍,只好鴕鳥似地將發燒的臉蛋埋進他肩頸,眼不見為淨。

 大廳裡,眾人不可思議地目送他們,直到那親密纏結的身影在樓梯間消失。“剛剛那是……在齊嗎?”關在秦喃喃,一臉不可置信。“他平常對人那麼冷,怎麼會……”

  “他以前對巧芸可沒這麼心疼過。”趙芳嘲諷地介面。

  “就說了,二哥超寵二嫂的。”關在晉似笑非笑。

  一群人面面相覷,心下各自浮上不同的滋味。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八章】

  天光透過窗簾,淡淡地投影至室內。

  關在齊警醒地睜開眼,看了看身旁的嬌妻,見她依然靜靜地酣睡著,嘴角微微一勾,輕手輕腳地起身。

  床頭鬧鐘指著六點,原本該是可心固定起床的時間,但他昨天半夜偷偷將鬧鈴關了,就是不想吵醒她。

  這陣子她真的太累了,昨夜又扭傷了腳,他要她好好休息個兩天,她偏不肯,說婆婆每天的課程進度都替她安排好了,她不能落後。

  “在齊,你別擔心,我可以的。以前我在溫哥華也是這樣每天跟家庭老師上各種課的,我習慣了,我很喜歡上課,能多學點東西我覺得很棒。”

  “你要學東西也不用急著在這幾天。”

  “我不想讓媽失望嘛!”她撒嬌。“她也是為我好,希望我在客人面前表現良好。”

  “可是……”

  “好了好了,就這麼說定嘍!現在換你繼續幫我上課。”

  結果她又纏著他講解公司業務講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午夜才朦朧睡去。

  他說服不了她,拗不過她的堅持,只好耍些偷偷摸摸的小花招,讓她能多睡幾個小時也好。

  這輩子他還不記得自己為了哄誰,如此費盡心思。

  他搖頭,對自己莞爾一笑,下了床,將窗簾拉得更密些,不讓外頭的光線溜進來,驚醒了她。

  他以最小心翼翼的動作鹽洗、更衣,離開臥房前,又到床前看了嬌妻一眼,她睡得酣甜,臉頰透著健康的血色,眉眼彎彎,香唇微啟,毫無防備的睡顏看起來就像個洋娃娃。

  真可愛!

  他心一動,忍不住低唇在她髮際印了一吻,依依不捨地又看了好一會兒,才拿起一套預備好的西裝,轉身離開。

  到花園慢跑了一圈,接著又下泳池遊了幾趟,天色漸漸大亮,早春的陽光溫柔地灑落。

  不想回房吵醒嬌妻,他直接在二樓浴室沖澡,換穿西裝,整理完畢後,精神奕奕地走進餐廳。

  趙芳和林蕙雅已經坐在餐桌前了,婆媳倆一面聊天,一面吃早餐。

  “媽、大嫂,早。”他淡淡地打招呼,也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二叔早。”林蕙雅笑容溫雅。“弟妹呢?”

  “她還在睡。”

  “還在睡?”趙芳蹙眉。“都七點半了!平常這時候她早該起床了。”

  “是我把鬧鐘關掉的。”關在齊像是漫不經心地解釋。“她最近又要上課又要籌備生日趴,太累了,我想讓她多睡會兒。”

  趙芳聞言,冷笑。“瞧你說的,好像是我這個做婆婆的有多虐待她似的!”

  “我沒這意思,只是想她昨晚扭傷了腳,今天至少該休養一下。”

  “還有幾天就要開趴了,你無所謂,我可是緊張得很。還有那麼多事沒教她,也不曉得她到時能不能應付得來……”

  “她可以的。”關在齊對自己老婆有信心。“別緊張,媽,只是邀請幾個公司主管跟親朋好友而已,也別搞得太吵鬧,我不喜歡。”

  瞧他一臉淡定的表情,趙芳更不爽了,冷哼一聲,也懶得多講,逕自拿起一個

  烤得香酥的可頌,優雅地撕成小塊,放進嘴裡。

  林蕙雅見氣氛尷尬,正想說個笑話打圓場,只見關在秦與關在晉兩兄弟一前一後進了餐廳。

  “大家早。”關在秦拉開椅子坐下。

  關在晉卻是打呵欠伸懶腰,一副沒睡飽的模樣。“媽、二哥、大嫂,早啊。”

  “你不會才剛起床吧?”關在齊不以為然地瞪他一眼。“今天上班可別又遲到了。”

  “今天我跟二哥一起去上班,怎麼可能遲到?”關在晉笑嘻嘻地,掃了餐廳一圈。“二嫂呢?”

  “還在睡。”趙芳陰陽怪氣地應了一句。

  關在晉聽出母親口氣的不滿,心下有譜,笑了笑。“不會是昨天腳扭傷太嚴重,下不了床吧?”

  “要不要請家庭醫生過來看?”林蕙雅關心地問。

  “哪那麼嚴重?不過拐了一下而已。”趙芳撇撇嘴。“我看這個家就數她命最好了,每天就只要吃吃睡睡,你二哥什麼事都捨不得讓她做。”

  “二哥疼老婆嘛!”

  “也不能疼過頭,她可是我們關家媳婦,什麼都不會,帶出去能見人嗎?”

  “哎,我覺得二嫂挺好的,單純善良。”

  “是啊,整天一副傻樂的笑臉,也不曉得在想什麼。”

  “傻樂也總比得憂鬱症好啊!要是像以前的巧芸二嫂……”話說到這兒,關在晉彷佛才驚覺到不對勁,猛然頓住。

  關在齊一聲不吭,依舊是平素那冷靜淡漠的神情,他怎會聽不出母親和弟弟一搭一唱,言下之意是在嘲諷自己?但他習慣了,很清楚母親跟兄弟向來對他頗有怨言,怪就怪父親臨終前,將公司大部分股權都給了他,其他財產也都交由他來主導。

  在公司他是總經理,實際的領導人,在關家他手握財產經營分配權,說一不二,同是關家的兒子,偏偏只有他得到了父親的託付與信任,其他人怎會甘心?“二哥,你生氣了嗎?怎麼不說話?”關在晉明知故問。

  關在齊嘲諷地一哂,閑閑地喝完剩下的咖啡。“大家慢用,我先去上班了。”轉向關在晉。“你快點跟上,免得遲到。”

  語落,他瀟灑地起身離去,留下其他人心思各異地吃早餐。

  可心起床時,發現已經九點多了,大驚失色。

  婆婆早替她安排好了今日的行程,八點上瑜伽,十點學美姿美儀,下午去宴客公司試菜,去美容館做臉及全身芳療,接著去服飾店取回之前訂做的禮服,順便買幾雙能搭配的鞋。

  她這麼晚起,所有行程不都得延後了?婆婆一定會責備她!

  她慌忙梳洗更衣,走出臥房時腳還一拐一拐的,下樓時,趙芳見到她不甚靈活的走路姿態,眉頭皺起。

  “怎麼走路這麼難看?你這幾天上課學的東西都丟到哪裡去了?”

  “對不起,媽。”可心苦笑。“我的腳……還有點痛。”

  “不是只扭了一下嗎?有這麼嚴重?”

  “嗯,有點腫起來了。”

  “腫起來了?”趙芳驚訝地提高嗓音,看了眼她上著繃帶的腳踝。“這可怎麼辦?我們辦的可是舞會趴,要是那天你這個女主角不能跳舞,那還玩什麼?”

  “會好的。”可心連忙說道。“還有幾天時間,我小心養一下傷,應該沒問題。”

  “最好是這樣。”趙芳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既然你腳扭傷還沒好,那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就取消了?”

  “我可以的!不用取消。”

  “真的不用?”

  “真的。”可心用力點頭,神色微赧。“瑜伽課是不能上了,可是其他課我都可以繼續。”

  趙芳睨她。“你不嫌辛苦?”

  “不會,媽肯花時間帶我,怎麼會辛苦?”她討好地笑。

  趙芳輕哼一聲,沒說什麼,揮揮手。“那你先去上課吧!老師已經來了。”

  “是。”

  結果,又是忙碌的一天,回到家時已將近晚上十點,可心忍不住倒落客廳沙發,長長吐了一口氣。

  “這是在幹麼?坐沒坐相!”趙芳隨後進來,罵了她一句。

  可心吐吐舌頭,連忙坐正身子,傭人送上一杯玫瑰花茶,她笑著以最優雅的儀態接過來,慢慢啜著。

  趙芳這才滿意地頷首。“喝完茶就早點回房睡吧!”

  “是,媽晚安。”她乖巧地應道。

  起身恭送婆婆上樓後,可心這才允許自己放鬆地靠在沙發上,傭人見她這般傭懶的姿態,眼光一閃,像是忍著笑,她頓時有些不好意思。

  “有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她問。“我晚上沒吃飽。”

  “廚房裡還有晚上剩的雞湯,我幫二少奶奶盛一碗?”

  這麼晚了喝雞湯,她一定會被婆婆罵不知節制,可心歎氣。“算了,還是不吃了,你去忙你的吧。”

“那我幫二少奶奶把東西拿回房裡。”傭人提起幾袋裝得滿滿的購物袋離開。可心喝完一杯茶,起身正欲上樓,這才發現樓梯間一個男人斜倚欄杆,雙手環抱胸前,含笑盯著她,一副風流倜儻的姿態。

  “二嫂,你回來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可心蹙眉。“等我做什麼?”

  關在晉沒回答,好整以暇地走向她。“上次我送給二嫂的玉佩,二嫂好像不是很喜歡,這回我又準備了個更棒的禮物。”

  “你……又想幹麼?”可心防備地瞪他。上回收了他的禮物,在齊可是發了一頓脾氣,這回她無論如何不能再收了。“我幫不上你什麼忙,你找別人吧!”

  “誰說我要找你幫忙的?我是說要送你禮物。”

  “我不要你的禮物。”

  “為什麼?”關在晉濃眉一挑,故意走近她,意味深長地打量她。“是不是二哥跟你說了什麼?他不喜歡你收我送的東西?”

  在齊是不喜歡,可她沒必要解釋。

  可心嘟嘟嘴。“很晚了,我要回房去了。”

  語落,她正要舉步,關在晉突如其來地扣住她手腕。

  “你幹麼!”她惱了,用力甩開他。

  “別這麼激動,二嫂,我只是有話想跟你說而已。”關在晉笑得曖昧。“是關於你表姊的事,你不想聽嗎?”

  “我表姊?”可心愣住。“她怎麼了?”

  “你不想知道她為什麼會自殺嗎?”

  陰沉的言語如落雷,在可心耳畔重重劈下,她一震,望向表情詭異的關在晉,一時不知所措。

  他抬起手,輕輕捏抬她下頷,眼眸閃爍異樣的光,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帶著

  幾分複雜意味的光,看得她有些背脊發寒——“想知道的話,就到玻璃暖房來,我等你。”

  不是回來了嗎?怎麼還不上樓?

  樓下傳來車聲時,關在齊正在書房裡回幾封外國客戶的mail,知道是老婆回家了,他立即走神,下意識地瞥了眼電腦蚤幕上的時鐘。

  都快十點了,媽是帶她上哪裡去了?居然這麼晚才回來!

  下班前他就在公司接到她來電,說晚上跟婆婆一起逛街,會晚點回家,他還來不及追問什麼,她便匆匆掛電話。

  他有些不悅,故意在公司多看了兩份報告才回家,沒想到她混得比他更晚。腳不是扭傷了嗎?還逛什麼街啊?這女人怎麼老做一些教人擔心的事!

  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完英文信,便關了電腦,哪知在書房等了好片刻,嬌妻依然不見人影。

  是在磨贈什麼?

  嬌妻愈是拖拖拉拉,他愈覺得自己可笑,有他這種老婆稍微晚回家就焦急難耐的老公嗎?他關在齊什麼時候變成這種婆婆媽媽的男人了?

  更可惡的是,他在樓上心神不寧,他老婆似乎還在樓下流連得很開心,一點也不急著回房見他。

  又等了兩分鐘,關在齊耐心告罄,離開書房就下樓去尋人,才轉過樓梯角,便看見他的妻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微微不便地上樓。

  他連忙揚聲。“站在那兒別動!”

  可心一怔,抬眸望見他。

  他急奔至她面前。“腳是不是很痛?”

  她猶豫半晌,還是誠實地點頭。

  “所以說啦,你還去外面逛什麼街?”他懊惱地瞪她,不由分說地將她攔腰抱起。“腳不舒服就應該在家裡好好休息,你這樣跑來跑去不是自討苦吃嗎?”

  他碎碎念,一面抱她上樓。

  她甜蜜地偎在他懷裡,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只是買幾雙鞋跟包包而已,我只要坐在店裡沙發上,等店員拿來給我挑就好了,也沒走幾步路。”

  “是啊,你沒走幾步路,都是我大驚小怪。”他冷哼。

  她聽出他不高興。“別這麼說嘛。”臉蛋在他胸前揉了揉,撒嬌。“人家知道你擔心我,放心吧,我明天就不出門了,會整天待在家裡。”

  “你待在家裡還不是得上課?”

  “就這幾天累一點而已,等生日趴辦完就好了。”

  “早知道不辦這個生日趴了。”關在齊怨自己。“害你搞得這麼累。”

  “哎呀,你也是想把我介紹給大家認識嘛。這樣很好啊,我總不能一輩子躲在家裡不見人。”

  “可是……”

  “好了,別說了。”可心抬頭在他臉頰親一下。

  這是把他當孩子哄了嗎?關在齊微微困窘,歎了口氣,將老婆抱回房裡,在貴妃榻上坐下。

  “你乖乖坐著,我去替你放洗澡水。”

  “嗯。”她點頭,目送他進浴室張羅。

  關在齊在浴缸裡放水,又灑了幾滴舒緩精神的香精油,接著捧出一盆熱水,回到房裡,只見她一一取出購物袋裡的戰利品。

  “那些東西明天再整理。”他阻止她,將熱水盆放在榻下。“你坐著先泡泡腳,這樣會舒服一點。”

  說著,他蹲下來,替她解開踩間繃帶,捧起她一雙潔白柔潤的纖足,放進熱水裡,溫柔地替她按摩。

  他這是在幹麼啊?可心又是尷尬又是嬌羞,不安地動了動。

  他察覺到她的不自在,壞心地朝她笑了笑,幫她揉捏的動作漸漸地曖昧起來,似是挑逗。

  她纖柔的腳掌被熱水浸得泛紅,粉頰沒浸熱水,卻也是粉紅粉紅的。

  他又愛又憐,忍不住低頭親了她足背一記。

  她嚇得縮回腳。“你別鬧了!”

  “好,我不鬧,我就幫你按摩。”他低笑,將她的腳托回掌心裡,揉著那玲瓏的足弓,一面問道。“你想要什麼生日禮物?”

  她轉著靈動的眼珠。“我想要什麼,你都會送給我嗎?”

  他點頭。

  “那我要天上的星星。”她分明是在為難他。

  他假作不悅地賞她白眼。“你才別鬧了。”

  “咕!”她嘟嘴。

  “認真點,你到底想要什麼?珠寶、衣服、還是畫?”

  “多俗啊!我才不想要這些東西,你這男人就不能有點想像力嗎?”

  這方面他的確沒什麼想像力。關在齊自嘲地勾勾唇,伸手彈了嬌妻額頭一個爆栗。“乖,你說個真正想要的禮物。”

  “其實我也沒想要什麼,只要是你送我的,我都會很高興。”她甜甜地笑,笑得他胸膛震顫不止。

  “那你以前收過最特別的禮物是什麼?”他換個方式問。

  “也沒什麼特別的。”她想了想。“不過我記得小時候我媽跟我說過,爸爸跟她度蜜月的時候,送了她一朵雪花蓮。”

  “雪花蓮?”他訝異地揚眉。

  “嗯,那是一種在早春融雪的時候才會開的花。”可心眼神迷蒙,似是陷入美好的回憶裡。“你知道露薏絲湖嗎?在加拿大落磯山脈裡有一座雪山,雪山下有一個像翡翠一樣清澈的湖,那年他們度蜜月時,爸爸在湖畔雪地裡找到一朵獨自錠放的雪花蓮,柔弱又堅強,爸爸說很像媽媽。”

  柔弱又堅強。關在齊怔忡地望著眼前美麗的嬌妻……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你發什麼呆啊?”見丈夫直盯著自己不放,可心更羞赧了,連忙踢開他的手。“水應該放得差不多了吧?我去洗澡了。”

  他定定神,也跟著站起來。“要不要我順便幫你洗?”

  “你!”她驚訝推開他。“我自己會洗!”

  見她的臉紅通通地像熟透的蘋果,他目光一沉,真想狠狠咬一口。

  她看出他眼裡的情欲,又羞又急,慌忙轉身便要進浴室,他卻一把將她拉回懷裡,熱情地深吻她的唇,直把她吻得透不過氣。

  “我幫你洗澡,嗯?”性感的氣息輕輕地搔癢她耳際,她渾身酥軟,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這一洗,從浴缸到床上,沿路留下了兩人歡愛的痕跡。

  她被他弄得欲仙欲死,筋疲力盡,很想放縱自己就此沉沉地睡去,但心裡總掛念著,難以成眠。

  表姊究竟為何會自殺呢?

  根據關在晉隱隱約約暗示的,這件事似有內幕,而且跟在齊脫不了關係。

  “你如果想知道你老公對你表姊做了什麼,晚上十二點,我在玻璃暖房等你。”

  關在晉如是撂話。

  她該去嗎?可心煩惱地尋思,在齊曾警告過她不准私下跟男人獨處,他如果知道她偷偷去見他弟弟,一定會很生氣。

  可她總不能直接問他表姊自殺的原因吧?那肯定是他心裡的一道傷,她不想冒險揭開那很可能還沒癒合的瘡疤。

  這麼看來,從關在晉身上打聽也許是最好的辦法了,知道原因後,她也能幫著打開在齊的心結。



 思及此,可心下定決心,悄悄撐起上半身,看了看身旁呼吸均勻的男人,確定他睡著了,才躡手躡腳地下床。

  她換上一件家居連身裙,搭上輕軟的毛料披肩,偷偷溜出房間。

  她並未注意到自己才剛剛打開房門,躺在床上的關在齊便睜開了眼,炯炯的眸光目送她。

  這傻丫頭!該不會又想一個人偷偷摸摸地溜到書房裡看筆記了吧?

  前兩天,他發現她趁他入睡後竟還到書房裡拿出白天上課的筆記複習,又氣又心疼,著實把她罵了一頓。

  沒想到今夜她又故態復萌,才剛經過那麼激烈的歡愛,她還有精力複習功課,他真是不得不佩服。

  他搖頭歎息,在床上默默數了十分鐘,算是給他這個傻老婆一點面子,接著便翻身下床,隨便披上一件睡袍,便去書房準備把人給抓回來。

  沒想到書房暗幽幽的,根本沒人影。

  她不在書房,去哪兒了?

  該不會肚子餓了,摸去廚房偷東西吃吧?想著,他忍不住莞爾一笑,下樓來到廚房、餐廳,找了一圈,都是靜悄悄的。

  這下關在齊開始緊張了,腦海浮起不祥預感,從二樓又找到一樓,接著來到戶外花園。

  他順著石板小徑,一路往涼亭的方向走去,經過玻璃暖房時,隱約見到人影晃動。

  他仔細一瞧,果然看見滿房嬌豔的蘭花裡,立著一道玲瓏娉婷的倩影。

  這麼晚了可心來這裡幹麼?

  他狐疑,往前走了兩步,忽地全身凍住,這才發現暖房裡除了他老婆,還有另一個男人。

  那是……在晉,他那個自命風流的弟弟。

  關在齊瞠著眼,一動也不動地僵著,看著關在晉走近可心,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她珠淚盈盈。

  她……哭了?

  關在齊胸口揪擰,悶悶地無法呼吸,深深葬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終於還是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他的前妻,方巧芸,也曾在這樣的深夜時分,在這隱密的玻璃暖房裡,哭倒在他弟弟懷裡。

  同樣的情景,同樣的畫面。

  為什麼?

  關在齊緊緊掐握拳頭,指尖掐入掌心肉裡。

  為什麼偏偏也是深夜幽會,也是哭得梨花帶雨?

  是他又做錯了什麼嗎?是他對她不夠好嗎?為何她要和那個女人一樣,如此重重傷他!

  他不相信,可心不可能這樣對他,她不會……

  關在齊心亂如麻,胸膛震著,雙腿顫著,但他仍鼓起勇氣,一步一步地往他曾恨不得永不再記起的惡夢走去。

  可心不一樣的,她不會像巧芸那樣對他,她不會……

  他在暖房門口躑躅,正想不顧一切地走進去時,卻聽見一道哽咽的嗓音揚起。

  “我表姊……真的是因為那樣才死的嗎?”

  這句問話,如極地最寒冷的冰雪,凍結了關在齊這陣子好不容易變得溫暖的心。

  他雙目無神,下意識地往後退,重新躲回暗夜陰影裡。

  可心再回到房裡時,夜色又更深濃了幾分。

  她換回睡衣,窸窸窣窣地上床,原本閉著眼的關在齊似是被她驚動,低聲咕噥。

  “你去哪兒了?”

  “啊?”她大驚。“吵醒你了嗎?我剛剛就是去……嗯,去廚房偷點餅乾吃。”說著,心跳如擂鼓,咚咚咚咚地敲著,她真怕他聽到。

  “傻瓜!晚上沒吃飽嗎?”

  “嗯,肚子有點餓。”

  他沒再說話,靜靜地,彷佛又睡沉了。

  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拉高被子,合落眼簾。

  夜很深很靜,男人的眼睛卻陡地睜開,迸射兩道淩厲的光芒。她說謊!

  他以為最單純直率的她,竟也學會了對他說謊……

  他怔怔地想著,眸光一點一點黯淡,直到濃縮成一片憂鬱的死寂。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九章】

  記得和她初次相見。

  那天,他接到醫院通知,匆匆忙忙趕去,見兒子安好無恙,心頭的重石頓時落下。

  然後,他看見和家睿肩並肩坐在一起的她,她不知跟家睿說些什麼,竟用雙手掐起孩子的臉頰。

  他嚇一跳,以為她在欺負自己兒子,忍不住大踏步上前,她感覺到他氣勢淩人的身影,揚起眸來。

  那是他生平所見最清亮、最澄透的眼陣,純粹的眼神不見一絲雜質,像是兩丸黑玉,悠悠浮于水中央。

  她看著他,起先是陌生的,漸漸地像認出了什麼,櫻唇彎彎,絲絲甜甜的笑意浸透眉眼,美得令人心悸。

  “你爸爸來了。”她輕輕推了推家睿。

  家睿揉著自己發痛的臉頰,看向他時,表情卻是怯怯的,像是擔心遭他責備。

  而他的確也罵了家睿幾句,為何不乖乖跟著老師,一個人亂跑?要是沒人把他救出火場,該怎麼辦才好?

  然後,他發現她的表情慢慢變了,不笑了,憤然起身,像母雞擋在小雞身前,替家睿擋去來自父親的怒火,不客氣地罵他這個做爸爸的一點都不溫柔體貼,像這種時候根本就不該說什麼多餘的話,直接把孩子抱進懷裡就對了。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一個陌生女子叨念,禁不住愣了,人人都說外表淡漠的他全身上下總是帶著寒意,教人不敢接近,而她卻似乎視若無睹,難道她不怕他?

  那天,只要他一閉上眼,那清甜嬌美的笑顏便會不由自主地在他腦海浮現。

  後來,他又見到她了,卻是在方家,原來她是巧芸的表妹,謝可心。

  可心,可心,這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他在心裡念了一遍又一遍。

  接著便是他們的相親約會,她像個天真的孩子,毫不保留地在他面前展現最真實的一面,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不愛看的電影就打瞌睡,愛看的就興致勃勃。

  他無數次拿她和巧芸比較,雖然是表姊妹,性格卻是如此天差地遠,巧芸總是憂鬱,她的笑容燦爛得猶如接收了全世界的陽光。

  她還敢捉弄他、逗他笑,說他老闆著一張臉,看起來老了十幾歲,實在糟蹋。方念祖說她的智力從十四歲後便停止發展,可他感覺不到她哪裡蠢笨,或許有些想法是太單純太傻氣,但仍掩不住她身上一股靈氣。

  他甚至覺得她是伶俐可愛的。

  家睿喜歡她,他也想照顧她,所以他娶了她,本以為只是個類似契約的婚姻,他卻逐漸領略到了愛情。

  他愛她,不知從何時開始,就那樣一步一步地走進愛情裡,直到無法自拔。可是……可是……

  夢中,關在齊逸出一聲不安的呻吟,冷汗涔涔,他夢見自己又回到那一天,與前妻決裂的那個下雨天。

  “我們離婚吧!”

  窗外春雨陰綿,他對面色蒼白的前妻撂下決絕的話。

  “家睿我會負責撫養,也會給你一筆贍養費,你想要房子也行,我可以買給你。總之,你可以自由了。”

  他以為他是在給她一條最好走的路,沒想到她竟歇斯底里地痛哭起來。

  “我不離婚,絕不離婚!他不要我,連你也不要我?家睿是我的,你不能搶走

  他,誰都不能搶走我兒子!”

  “巧芸,你講講道理……”

  “我講道理,誰來同情我?我什麼都沒有了!”

  “我會給你錢跟房子……”

  “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趕走我嗎?”

  “就算我留你的人在這裡,你的心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我都看見了,昨天晚上你跟在晉在溫室裡……你又何必在他懷裡哭得那麼委屈?你喜歡在晉,想跟他在一起,我可以成全你們!”

  “誰說我喜歡他?他只是小叔。”

  “那你們幹麼偷偷摸摸地幽會?”

  “那不是幽會,只是……我需要有人聽我說話而已,在這個家誰也不會聽我說,只有他了。在晉跟你不一樣,他懂得女人想什麼,他明白我的痛苦……”

  “好!那你告訴我你的痛苦到底是什麼?”

  “是……志揚。”

  “志揚?誰?”

  “你不知道,對吧?我跟你結婚這麼多年,你居然到現在連我婚前有個要好的

  男人都不曉得?哈哈,哈哈哈~你不覺得很可笑嗎?說什麼你也想對我好,我們雖然不是因愛結合,也能慢慢培養感情,事實上,你有拿真心對待過我嗎?”

  他沒有嗎?曾經,他也願意對她溫柔體貼的,只是每每接近她時,她便會像只受驚的兔子般躲著他,後來在懷孕後竟對他提出那樣的要求,又在孩子未滿周歲時,丟下一切逃去加拿大,而他親自去接她時,她更是避他如瘟疫……



真心相待也需要回報的,可他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心冷。

  “既然你覺得我對你不好,幹麼不乾脆跟我離婚,回到你舊情人身邊?”

  “你以為我不想嗎?可他不要我了,他跟另一個女人結婚了。我聽說他們過得也不好,他老婆有外遇,我以為機會來了,以為我們終於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可他說……他說都過去了!他不會再跟我在一起,他早就不愛我了……我恨他,恨他!我也恨你,關在齊,我恨你!”

  這算什麼?他們這幾年的婚姻,他為了兒子百般忍讓的婚姻,究竟算什麼?他累了。“我們離婚吧,巧芸,再這樣下去只是彼此折磨而已。”

  “我不離婚!你們這些男人說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憑什麼!我不離婚,你非要逼我的話,我死給你看!死給你看……”

  數日後,當他出差回來時,迎接他的便是她自殺的消息以及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果真尋死了,逼死她的人,是他嗎?

  是他害她染上了憂鬱症,是他逼她不得不走上絕路?

  他錯了,錯得荒唐,錯得離譜,從最初為了解決公司危機,父親勸他與方家聯姻,一切便錯得無可挽回。

  錯了,都錯了,而如今他是否依然必須為這個錯誤付出代價……

  “在齊,在齊,你醒醒!”有人在喚他。

  那溫柔急促的嗓音,聽來好熟悉。

  “可心,心心……”他囈語。

  “在齊,你在作惡夢,快點醒來。”

  “別走……”

  “在齊,你醒醒啊!”

  一雙溫熱的小手撫上他冰涼的臉,替他抹去滿鬢冷汗,又輕輕地揉他頸脖,他慢慢地止住顫慄,掙脫了夢魘。

  他睜開眼。

  “你總算醒了!”可心驚喜。

  他恍惚地望著那張清麗嬌美的容顏,她在笑嗎?沒想到她還能這樣對他笑。

  “你沒事吧?”見他悶不吭聲,她笑容一斂,又擔心起來。“到底作了什麼惡夢?你臉色好難看。”

  “沒什麼。”他有些冷淡地推開她的手,翻身下床。“我去沖個涼。”

  可心愣住,目送丈夫的背影,芳心沉沉地壓著,想著昨夜聽到的秘密。

  她該向他問清楚嗎?問題是,該怎麼問?

  她漫然尋思,也不知過了多久,關在齊從浴室走出來,穿著一件深藍色浴袍,襟前露出半片古銅色的肌理,半濕的發綹還滴著水,襯著他那張五官分明的俊臉更顯性感。

  可心怔怔地望著他。

  他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背對她走到落地窗前,假裝看窗外天色。“對了,我今天要出差。”

  “出差?”她訝然。“去哪兒?去多久?”

  “去國外。”他還是沒說清楚去哪裡。“大概需要三、四天吧!”

  “那我生日那天,你趕得及回來嗎?”

  “嗯,我會在芝身前趕回來。”

  “那就好。”她松一口氣,她可不想獨自面對一群陌生人。“我等下還要上瑜伽課,先出去了。”

  “好,你去吧。”他淡淡地,依舊疏離地背對著她。

  她蹙眉,臨走前依依不捨地瞥了他一眼。

  他沒看見那一眼,仍是定定佇立於窗前,身姿如松如竹,堅毅挺拔,只在隱約中透出幾許蒼涼。

  再怎麼心懷忐忑,時光也不會為任何人躑躅,可心終於還是迎來了她的生日。

  二十七歲的生日,這是她在關家,以關家媳婦的身分過的第一個生日,這天,她將藉著這機會正式與關家經常來往的親朋好友見面。

  聽說關在齊續弦的對象是亡妻的表妹,外頭早已流傳了各式各樣的謠言,有人說是因為表姊妹倆長得很像,關在齊是移情作用,也有人說關、方兩家是藉著再次聯姻,維持彼此在商業上合作的緊密關係。

  有人暗暗傳言,雖然關家再娶的這個二少奶奶長得很漂亮,外表看似婉約賢慧,腦子卻似乎……不怎麼聰明。

  不過這傳言很隱諱,真正知道內幕的只有寥寥幾個人,其他人就算聽說也不能

  於是大家便對今晚這場宴會更加熱衷了,不過黃昏時分,客人便陸陸續續地上門。

  派對辦在戶外庭園,花香暗吐,暮靄迷離,更添幾分浪漫氣氛。

  可心做了頭髮,烏亮柔韌的秀髮卷了大波浪,輕盈地飄在肩上,髮際別著一朵鑲著成串淚滴彩鑽的珠花,身上一件款式素雅的禮服,荷葉裙擺在膝下盈然翩舞,

  一方玫瑰紅的錦緞披肩襯著她俏麗的臉蛋氣色紅潤,盛開如花。

  她很美,美得清甜,美得嬌媚,跟在婆婆身邊一一跟客人寒暄的姿態顯得那麼乖巧可人,卻又落落大方。

  “好像不是很笨嘛。”

  靠近涼亭的角落,響起一道清脆的嗓音。

  說話的是周曉芳,她今天是作為關在晉的女伴出席的,刻意提早來赴宴,為的就是觀察這位新任總經理夫人,她想看看謝可心身上究竟擁有何種魅力,能讓素來工作第一的關在齊忽然轉了性子,每天下班就急著回家。

  “瞧你看我二嫂的眼神,像要吃了她!”關在晉斜倚著涼亭亭柱,雙手懶洋洋地環抱胸前,嘲弄地盯著周曉芳。

  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

  “女人的嫉妒心還真可怕啊!”關在晉故意縮了縮肩,做了個害怕的動作。“我看我應該去警告二嫂小心點,免得今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關三少,這個笑話並不好笑。”周曉芳冷著臉。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嗎?”關在晉走上前,挑逗似地伸手抬起她下巴,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模樣。

  周曉芳嬌嬌一笑,笑意卻不及眼底,視線依然追隨著不遠處忙著招呼客人的女主人。

  關在晉旁觀她陰沉的眼神,很清楚她在想些什麼,這個女秘書暗戀他二哥不是一天、兩天了,那點小心思哪裡瞞得過他這個情場浪子?他會故意去逗她勾引她也只是為了好玩,想著如果能讓她放棄二哥迷上自己也算是一番成就。

  誰知她就算跟他擁抱親吻上了床,心裡念的、牽掛的還是只有二哥。

  他真想不透,那個木訥冷淡又不懂得調情的二哥到底哪裡好了?為何能得到那麼多女人愛慕?

  周曉芳跟公司裡那些花癡就不用說了,就連關係跟二哥鬧得很僵的前二嫂,其實最在意的也是二哥,之前她幾次哭倒在他懷裡,嘴裡叨念著二哥種種不是,但他

  聽得出來,只要二哥回心轉意,願意對她表示些什麼,她還是會親近丈夫的。

  至於現任二嫂……

  關在晉眼色一沉,想起前幾天夜裡他故意以可心的表姊為誘餌,和她定下午夜之約,她人是來了,也聽他說了當年二哥和巧芸為了離不離婚大吵一架,巧芸威脅著要自殺,後來果然也自殺了……

  他以為她聽了這些往事,對自己無情的丈夫肯定會產生恐懼與疑慮,沒想到她卻是反問他……

  “那天晚上,我表姊是在溫室裡對你訴苦?”

  “是。”

  “隔天你就偷聽到在齊跟我表姊提出離婚,我表姊不肯,威脅要自殺?”

  “嗯。”

  “既然你都知道,把這些事都看在眼裡,為什麼不勸勸我表姊?不阻止她做傻事?”

  “你說什麼?”他愣住,半晌,好笑地扯扯唇。“他們夫妻之間的事關我什麼事?”

  “如果不關你的事,為什麼你現在要告訴我這些陳年舊事?”她問得坦率,一雙眼眸澄澈地盯著他,並不咄咄逼人,可就是有種令人感到狼狽的氣勢。

  “我是好意。”他辯解。“你不想知道你表姊是怎麼死的嗎?”

  “我知道她是自殺死的。”

  “自殺也有個原因。”

  “她是一時想不開……”

  “想不開是為什麼?還不就是我二哥在她最脆弱的時候硬逼著她離婚!”他冷哼。

  她不語,靜靜地望著他,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說錯了嗎?”他逞強地粗聲道。

  “小叔。”她靜靜地問。“你這是為了我表姊抱不平嗎?”

  “我……”他皺眉。她這話什麼意思?

  “為什麼你不也站在在齊的立場為他想想?我表姊跟他的婚姻會搞成這樣,不是他一個人的錯,他一定也有受委屈的地方,他是你二哥,你不為他想一下嗎?”他臉色發白。

  “為什麼家裡的人都對在齊這麼冷淡呢?我有時候覺得你們好像沒把他當成一家人……”

“他才沒把我們當成家人!”他惱了,也不知哪來的一把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燒,也許是因為她質問他的口氣太平靜,反而顯得自己更卑鄙。

  “你沒聽他說嗎?我們三兄弟都是不同的媽生的!大哥是爸跟酒家女亂來生下的,二哥是爸的原配生的,二哥媽媽難產死掉後,我爸才又娶了我媽,生下我跟敏敏。明明我們都是關家的兒女,我爸卻只偏疼二哥一個,什麼最好的都留給他,公司也留給他!他才沒把我們其他人放在眼裡呢,這個家哪件事不是他說了算話!”

  “我不知道是這樣……”

  聽他這麼說,這個傻二嫂似乎也愣住了,眸光忽明忽暗的,心情很複雜。

  “在齊沒告訴我你們是不同媽媽生的。”

  原來二哥沒說。他不屑地抿抿嘴。“我二哥就是這種人,很多事都藏心底,誰也不曉得他在想些什麼。”

  “既然你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又怎麼確定他沒把你們當家人呢?至少我看到的,他很孝順媽媽,很疼敏敏,大哥的藝廊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他都會儘量幫,你在公司的事他也很關心……小叔是覺得他做得不夠好嗎?這個家,還有公司,他管得不好嗎?”

  “我……”他惘然。

  “其實你想一想,在齊應該沒有對你們不好吧?他很努力把這個家跟公司撐起來,為了挽救公司的危機,他連自己的婚姻都可以犧牲,去娶一個他不愛的女人……你覺得他為關家做得還不夠嗎?”

  這一句一句,將他問得啞口無言。

  誰說她笨了,誰說她智慧不足腦子有問題?他關在晉還是生平第一次說不過一個女人,在她面前自慚形穢。

  竟然是在那樣一個女人面前……

  關在晉陰鬱地沉思,收回視線,望向身旁的周曉芳,眼看著她藏不住妒意,一臉躍躍欲試想找碴的表情,他心頭驀地湧上一股奇異的滋味,也不知道自己期待什麼,是希望二嫂當眾出糗呢?還是也像制伏他一樣,將這個不自量力的女秘書釘得滿頭包……

  怎麼還不回來呢?

  派對都正式開始了,音樂悠揚,處處衣香鬢影,可那個理當陪她一起見客的男主人卻到現在仍不見蹤影。

  壞蛋!明明說一定會趕回來陪她的,怎麼可以食言?

  壞蛋,壞蛋。

  可心在心裡一遍遍地罵著,表面卻是端出一張盈盈笑顏,對每個人都笑。她其實還是很緊張的,這些賓客一個個看著她時,眼神都有那麼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好像都在等著她哪時候說錯話做錯事。

  她隱隱約約彷佛還聽見有人說閒話,說她腦子有問題。

  不知是她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這樣的閒言碎語,她有些不安,掌心微微沁汗,又不敢往身上衣服擦,只能來到擺在泳池畔的點心桌前,藉著拿點心悄悄用濕紙巾擦了擦手。

  “總經理夫人。”身後緩緩揚起一道嗓音。

  她怔了怔,回頭看見一個打扮得極鮮豔的女人,頗有幾分姿色,只是眉宇之間帶著點尖酸刻薄。

  “請問你是?”

  “我是周曉芳,總經理的首席秘書,跟在他身邊很多年了。”

  “原來是周秘書。”可心展顏一笑。“你好。”

  周曉芳盯著可心,像是想從她眼裡看出什麼。

  可心覺得奇怪,卻沒失了主人家的禮數。“周秘書吃過了嗎?這些鹹點很不錯,最好趁熱吃。”

  “夫人不著急嗎?”周曉芳突如其來地問。

  可心訝然。

  “總經理本來今天下午就應該回到臺灣的,但我剛打電話查過了,總經理沒搭上訂好的那班飛機。”

  “他沒搭上?”可心驚愕。

  周曉芳觀察她的表情,知道她並未事先收到消息,嘴角揚起諷刺。“原來他沒告訴你,他大概是忙忘了。”

  “他這次出差很忙嗎?”可心探問。

  周曉芳又是那種詭異的笑。“總經理一向就是工作至上,對他不在乎的事情是不怎麼會去記得的。”

  意思是在齊不在乎今晚的生日趴。

  可心再笨也聽得出這位女秘書在暗示什麼,但她為何要這樣說?

  “在齊不是這麼粗心的人,應該是臨時有事吧。”

  周曉芳眯眼,對可心的反應很不滿意。

  “總經理這次雖然沒帶我一起去,可是以前出差經常是我陪著他去的,我們從早到晚都待在一起。”

  那又怎樣?可心實在搞不懂這女人想幹麼。

  “辛苦你了,有你這個秘書幫忙,在齊工作也可以輕鬆點。”她嫣然一笑。

  就這樣?周曉芳一拳打在軟棉花上,一時愕然無語。

  可心也懶得跟她周旋。“我婆婆還在等我,就不陪周秘書了,以後有機會見面時再聊。”

  語落,她舉步正欲離開,周曉芳陰陽怪氣地揚嗓。

  “我聽說一件有趣的事。”

  “什麼事?”她只好停下腳步。

  “聽說夫人十四歲那年在溫哥華出過車禍。”

  這意思是……可心蹙眉。

  “聽說那場車禍讓夫人留下了一些後遺症。”周曉芳語氣溫和,眼神卻極銳利,嘴角噙著冷笑。

  可心總算明白,這女人是專門來找碴的,問題是為什麼?自己哪裡惹到她了?“多謝周秘書的關心,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現在已經好了。”她之前

  便跟在齊商量過,萬一有人問起時該怎麼回答。

  “好了?”周曉芳面色一變,還想再追問,可心沒給她機會,盈盈一笑後便迅速離開。

  她想溜回屋裡打個電話給丈夫,才剛踏過落地窗,家裡的傭人便匆匆迎過來。

  “二少奶奶,出事了!”

  她一愣。“什麼事?”

  傭人神色焦急。“剛剛接到加拿大那邊打來的國際電話,說是二少爺去登山的時候遇上雪崩,失蹤了!”

  雪崩,山難,失縱。

  可心咀嚼著這消息,一個人被崩落的雪埋著壓著,若是不能及時救出,很快便會因失溫而凍死。

  意思是,在齊很可能命在旦夕……

  ……不可能!

  “不會的,在齊不會有事的,他不可能有事……”可心祈禱著,只覺得全身發

  冷,寒意浸透了骨髓,彷佛自己也跟著埋在沉沉的落雪裡了。

  趙芳接到傭人通知趕回屋裡時,也是蒼白著一張臉。

  “究竟怎麼回事?在齊失蹤了?”

  “嗯,聽說是在落磯山脈……”

  “怎麼會跑到那種地方去了?他不是出差嗎?”

  可心不語,身上一陣陣地顫慄,心跳忽快忽慢,胸口悶著,幾乎透不過氣。

  “馬上去把大少爺跟三少爺找過來,順便把公司的資深主管也請過來。”趙芳吩咐傭人。

  傭人聽了,猶豫。“可是現在宴會剛好是高潮,外面都準備放煙火了……”

  “發生這種事還放什麼煙火?”趙芳怒斥。“馬上跟客人說?……取消了!”可心正恍神時,聽見婆婆這番疾言厲色的指示,忽地神智一醒,急忙搖頭。

  “不行,不能取消,煙火還是要放。”

  趙芳不敢置信地瞪她。“在齊都失蹤了,你還有心情辦你的生日趴?”

  “不是這樣的,婆婆。”可心握住婆婆的手,急切地解釋。“在齊說過公司經營者出事是會影響公司股價的,這幾天公司就要跟日本那邊簽訂合作協定了,這種時候絕對不能出什麼壞消息。”

  趙芳聞言,愣了愣。“在齊連跟日本那邊簽約的事都告訴你了?”

  可心點頭。“他這陣子教了我很多公司的事。”

  趙芳蹙眉,銳利的眼神毫不客氣地打量她原本並不看好的這個兒媳婦。

  “我本來以為你會給我們關家丟臉的……”

  但今天她的表現不但沒讓關家失了顔面,反而贏得不少讚賞,尤其那幾個公司老臣,與她交談時發現她對他們耳熟能詳,一個個都能道出來歷背景、對公司有什麼貢獻,對她更是服氣。

  “在齊確實讓你做了很多功課,把你教得很好。”趙芳喃喃低語。

  也是她孺子可教,焦心之餘處事仍不慌張,為關家和公司著想,怪不得在齊那麼疼她。

  可心沒聽見婆婆的贊許,一心仍掛念著丈夫,請傭人立刻向航空公司訂機票。“至少讓我趕上今天的末班機,我要親自去加拿大找他!”

  “是,夫人,我馬上去辦。”

  趙芳回神。“你要去加拿大?”

  “對。”

  “你去那邊又能做什麼?”

“救難隊一定會找到在齊的,我要去陪他。婆婆,這段時間,就麻煩您幫我好好照顧睿睿了,告訴他,我去接他爸爸一起回家。”可心語氣堅定。

  趙芳見她心意已決,也沒多說什麼。

  一於是,這場繽紛熱鬧的派對繼續進行,煙花在夜空中絢麗地綻放,迷了所有人I的眼。

  當賓客們盡興而歸,關家人忙著送客時,可心提著輕便的行李,悄悄從後門坐上家裡的車,直奔機場。

  在齊,你等等我,我很快就到你身邊,等我……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第十章】

  雪在飄。

  他沿著湖畔,尋找著那據說只開在早春融雪時節的花,那對她父母的愛情具有象徵意義的雪花蓮,他希望,也能同樣見證他們的愛情。

  天很涼,雖說已經是春天了,透過厚厚雲層錠放的陽光仍顯得太微弱,深碧色的湖面浮著幾塊未融的冰。

  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巒映在湖面上,像水晶裡結著雪花冰。

  他卻無暇欣賞周遭美麗的景致,只顧著尋覓,她口中那柔弱又堅強的雪花蓮,他找不到。

  眼見天色漸漸暗了,他有些急了,拿出背包裡的手電筒,慢慢地往幾塊嶙峋的山岩爬去,也許是藏在哪個看不見的地方……

  風變大了,飄雪落在他眼睫上,模糊了視線,他伸手抹去,忽地聽見一陣奇怪的響聲。

  怎麼回事?

  他抬頭仰望,沒發現什麼異樣,又低下頭來,走過一塊生著雜草的荒地時,眼角瞥見一抹潔白。

  他定神一看,那是幾株蔓生的野花,如雪的花瓣,在風中嬌弱地顫著。

  他呼吸一緊,心跳加速,連忙調出手機裡的相片對照,是雪花蓮,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柔弱又堅強的花朵!

  他忙從背包裡取出事先預備的玻璃罐,將其中一株雪花蓮連根拔起,小心翼翼地放進玻璃罐裡。

  才剛將罐子封了口,他又聽見那奇怪的聲響,這迴響得更劇烈了,轟隆轟隆地,如低低的雷鳴。

  他胸口一窒,腦海浮現某種不祥的預感,來不及細想,便依著本能迅速逃離現場。

  雷鳴聲由遠而近,綿綿不絕,伴隨著大塊大塊的落雪,由山頭坍落。

  是……雪崩!

  若是逃不過被埋在雪裡,不用幾個小時他便會因失溫而死,可他不能死,他答應了她會趕回家替她慶生,他要將這朵好不容易摘得的雪花蓮送給她。

  他要告訴她,就像她爸爸深深愛著她媽媽一樣,他也深深愛著她。

  所以,不要離開他,無論對他怎麼生氣怎麼失望,都不要離開他……

  “心心,別走,不要……離開我……”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蒼白的唇毫無血色,吐出模糊的囈語。

  可心坐在床沿,沉痛地看著,雙手憐惜地撫摸他臉頰。

  她搭機趕來加拿大後,便接到警方通知,說他們找到他了,原來他離雪崩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只是地勢險峻,他一時不察摔倒了,頭部撞傷,在雪地上昏迷了一夜,嚴重失溫。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出差嗎?怎麼會跑到落磯山脈來登山?

  瞧他頭部一圈一圈地裹著繃帶,據說還發燒昏迷了兩天……

  有人敲病房門,是主治醫生來巡房了,可心連忙讓開,讓醫生檢查關在齊的生理狀況。

  “他怎樣了?”她惶惑不安地問。

  “你是他的太太吧?別擔心,你先生已經度過危險期了。”醫生的英語帶著輕

  微的歐洲口音。“其實他昨天便醒來過一陣子,只是太疲倦了,需要多休息。”

  “那就好。”聽過醫生解釋,她總算稍稍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你在這邊陪著他吧!等他醒來後,再請護士送一些流質食物過來。”

  “是,謝謝醫生。”她恭敬地道謝。

  “對了,這是他被送來醫院時的隨身物品,交給你保管了。”醫生轉頭對一旁的護士示意,護士送上一隻背包。

  “謝謝。”可心接過背包,禮貌地將醫生護士們送出病房,回到床邊坐下,見關在齊嘴唇發幹,她心疼地用棉花棒沾了水,替他潤唇,然後低下頭,親了親。

  怔怔地看了丈夫好片刻,她才打開那只背包,察看裡頭的物品,一個裹在軟布裡的玻璃罐引起她注意,她揭開軟布仔細一瞧,原來罐子裡封著一株雪花蓮。

  生長於落磯山脈的雪山下,露薏絲湖畔的雪花蓮……

  可心心弦抽緊,忽然懂了,他一定是聽說了她爸爸在露薏絲湖畔摘雪花蓮給她媽媽的故事,才會想著也送她一朵。

  他這笨蛋,笨蛋!就為了這一朵花,差點丟掉一條命!

  “笨死了,你笨死了……”淚珠成串碎落,一顆顆熱熱地滾在頰畔,可心哽咽著,喉間噙著濃濃酸楚。

  他怎麼就這麼癡呢?雪花蓮又不是只生長在這個地方,何必巴巴地跑到加拿大來?還騙她說是出差……

  愈想愈難過,可心哭得梨花帶雨,想著這男人是如何孤單無助地在雪地裡昏了一夜,她就心痛,好心痛!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我就算拿到這朵花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只要你好好地活著啊!”

  她趴下來,靠在他肩頭,哀聲飲泣。

  他似是被她的哭聲驚動了,微微動了動,口中逸出呻吟,她一震,連忙揚起臉。

  “在齊,在齊,你醒了嗎?聽見我的聲音了嗎?我是可心。”

  “心心……”他依然閉著眼,眉宇痛楚地擰著。“別離開我……”

  “笨蛋,我怎麼會離開你呢?我就在這兒啊!就在你身邊。”她握住他雙手,緊緊地握著,一根一根地吻他手指。“你快醒來,醒來就能看到我了……”

  也不知是否聽見她溫柔的呼喚,他掙扎片刻,終於緩緩地揚起墨睫。

  “心心?”彷佛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麼美、盈著星淚的嬌顏,像是雪地裡柔弱又堅強的雪花蓮。

  “是我。”她淺淺地綻開笑容。“我來找你了,我來了。”

  他怔忡地望她,許久,那迷蒙的墨陣亮起了點點笑意,宛如靜謐的黑夜裡,那一顆一顆升起的星子。

  兩日後,關在齊跟主治醫生商議過後,得到出院的許可,可心原以為他是急著回臺灣,豈料他卻是雇了個當地的導遊,開車載兩人遊覽落磯山脈。

  森林、湖泊、冰河、瀑布,導遊以流利的英語為他們導覽當地的美麗風光,一路上兩人都是手牽著手,合影時姿勢也是親密和諧。

  導遊看著,笑著說自己從來沒看過比他們感情更好的新婚夫妻。

  清晨,他們共騎一匹馬,踏過林邊小徑;午後,他們在河畔野餐,吃著烤牛肉三明治,喝著加拿大最出名的冰酒;黃昏,他們沐浴著絢爛的霞光,在溫泉池裡懶洋洋地泡湯。

  最後他們終於來到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地,露薏絲湖。

  關在齊早在出院前便訂好了位於湖畔的城堡飯店,面湖的豪華套房,透過窗扇望出去,是一片絕美景致,綴著皚皚白雪的山巒圍抱著一方翡翠湖,湖面閃爍著粼

  粼波光,湖畔幾株樹木,冒出嫩綠的新芽,枝頭上尚有未融的殘雪,在夕陽下清透如珠玉,薄染著迷離色暈。

  “好漂亮!”可心驚喜地讚歎,一時按捺不住,放下行李就想出門玩耍。

  可回過頭,見丈夫一臉倦色,想他才剛剛出院,玩了這幾天也該累了,不禁猶豫。

  “我們去湖邊散散步吧!”看出她的渴望,他溫柔地笑。

  “你不累嗎?”她輕聲問。

  “不累。”他朝她伸出手。

  她立即回應地握住。

  他牽著她出門,下樓來到金碧輝煌的大廳,她卻拉了拉他,臨時轉了方向,兩人來到一旁的咖啡廳。

  他訝異地挑眉。“不出去嗎?”

  “坐在這裡也可以看風景。”她綻開甜美的笑顏。

  他看著,知道她是捨不得自己太疲倦,才寧願坐在這裡喝咖啡看風景。“我沒關係的。”

  “可是我有關係。”她撒嬌地搖晃了下他的手。“以前我爸跟我媽也是坐在這

  邊喝咖啡,他們還有合照呢!”

  “真的?”

  “真的!”

  聽她這麼說,他頓時也興致勃勃起來,拉她在一張雙人沙發上坐下,臨著一扇拱形玻璃窗。

  他點了黑咖啡,她點了玫瑰花茶,兩人一面欣賞窗外風景,一面小小聲地說話,他見四周沒別的客人,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她抿唇偷笑,放鬆地偎著他胸膛。

 他把玩著她柔順滑溜的墨發,卷在手裡,然後放開,又卷起,又放開。

  她被他玩得芳心悸動,胸臆甜甜的,像融化的巧克力,臉頰微微地發燒,如染霜的楓葉。

  他低下唇,飛快地含了下她小巧的耳珠,她正想抗議,他沙啞地揚嗓。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

  她一愣。“看到什麼?”

  “看到你跟在晉在溫室裡。”他頓了頓,語氣似有些黯然。“你哭了。”

  可心聞言一驚,連忙揚臉看向關在齊,見他神情雖黯淡但並不顯得冷漠或惱怒,這才松一口氣。

  “對不起,我不該瞞著你,可是……”她想起他曾經警告過自己,孤男寡女在一起很不好。“你相信我,我跟小叔真的沒怎樣,他只是告訴我一些事……”

  “他告訴你,是我害死了你表姊,對不對?”他打斷她,聲音很低、很柔,像根羽毛,輕輕搔在她心尖。

  她怔怔地望他。

  “他是不是跟你說,如果不是我對你表姊不好,她不會得憂鬱症,要不是我堅持離婚,跟她大吵一架,她也不會自殺。”

  他都知道。她看著他悵然的表情,心開始發疼。“他是這樣說。”

  他轉開眼陣,躲避她的視線。“你怪我嗎?”

  她不語。

  他誤會了她的沉默,胸口一擰,窒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你們表姊妹感情應該不錯吧?不然她那時候逃家也不會選擇到加拿大來投奔你。”

  她不喜歡他這種苦澀的神情、苦澀的語氣。

  可心坐正身子,伸手扳過丈夫的俊臉,強迫他面對自己。“在齊,你以為我會生氣?”

  他沒說話,嘴角自嘲地一扯。

  芳心頓時抽緊。“我沒生氣!”她慎重地強調。“你跟表姊感情不好不是你的錯,那是夫妻兩個人共同造成的。我瞞著你小叔偷偷約我見面的事,是因為我怕你知道他告訴我那些事會傷心。”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一時怔愣。

  “是真的!除了表姊的事,他還跟我說你們三兄弟都是不同媽媽生的,說爸爸很不公平,只疼你一個,把公司跟家產都交給你管,還說你……反正我聽了很生氣,他們怎麼可以那樣誤會你?所以就把他罵了一頓!”

  他愕然。“你罵了在晉?”

  “對。”她忿忿點頭。

  他不可思議地盯著她。“你罵他什麼?”

  她嘟嘴,想起那天與關在晉的對話,依然感到氣憤。“我說他如果把你當哥哥,就應該看得出來你對家人很好的,不管是婆婆、大伯、小姑還是小叔,每個人有困難你一定都會幫忙,會出來擋在前面,為了挽救公司,你連自己的婚姻都可以犠牲……我覺得你已經做得夠多了、夠好了,小叔不應該都不站在你的立場為你想想。”

  他看著她蹙攏的眉、她皺緊的鼻、她吐落滿腔激憤的唇,這是他的妻,一心一意為他抱不平的妻。

  “你真的這樣罵了在晉?”

  “嗯。”

  “那他……怎麼說?”

  “他沒說什麼,可我看他的表情,好像也有點慚愧。”說著,她又皺了皺那可愛的瓊鼻,抿了抿水潤的菱唇,一臉氣惱又有些不屑。

  這是他的妻啊!

  關在齊心弦震顫,再也忍不住一腔沸騰的情意,展臂緊緊地抱住她。“慚愧的人是我,我竟然以為你會因為在晉說的話而討厭我。”

  “怎麼會?”她錯愕不已。“我怎麼可能討厭你?!”

  是啊,是他錯了,是他想太多,她跟巧芸不一樣,跟這世上其他女人都不一樣,她是唯一,是專屬於他最甜蜜又最可人的雪花蓮。

  “我現在知道不會了。”他滿懷感動,下巴摩挲著她的發。“這世界上就你最寵我、最心疼我……”

  她回抱他,雙手圈住他,粉頰貼著他滾燙的胸口。“你該不會是擔心我討厭你,才特別跑到加拿大來找雪花蓮的吧?”

  是的,他怕她惱他怨他,更怕她離開他。

  所以他來加拿大找雪花蓮,希望能哄得她原諒自己,讓她明白他有多珍愛她。當他因為失溫而昏迷時,他夢裡心心念念的都是她,他的人生已經不能沒有她……

  關在齊悠悠歎息,環抱愛妻的臂膀又緊了緊。“心心。”

  這聲深情的呼喚令她全身顫慄,又是心動,又是心酸,淚水不聽話地刺痛陣。“你這笨蛋,笨蛋!雪花蓮到處都有,可是我的老公只有你一個,這世上只有一個關在齊,萬一怎麼樣……就沒有了。”

  她一面抱怨,一面握起粉拳輕輕捶打他。

  他拍撫著她。“對不起,心心,讓你擔心了。”

  “你才知道我有多擔心!我坐在飛機上一直偷偷掉眼淚你知道嗎?我好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我不就在這兒嗎?”

  “你以後不准這樣了,聽到了嗎?不可以再這樣了。”

  “我知道了,以後不會的。”

  他這口口聲聲都是在撫慰她啊!

  可心聽出他話裡的溫柔與包容,只覺得芳心滿滿的,融化著對他的無盡愛戀。她驀地揪住他衣襟,揚起嬌美的臉蛋。“在齊,你不是曾經說過想把我裝在口袋裡隨身帶著嗎?就這麼做吧!好不好?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她含淚撒嬌,他又愛又憐。

  “好,好,把你裝口袋放著。”他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不過你人這麼大只,裝不進來怎麼辦?”

  “呵,你這是嫌我胖?”她槌他肩頭。

  他低聲笑,笑聲透過震動的胸膛,也震動她。

  “怎麼會?我還覺得你太輕了呢!抱起來沒幾雨肉,以後多吃點,把自己養胖一點。”

  “到底要我胖還是要我瘦?”她嬌嗔地睨他。“不是嫌我大只嗎?”

  他又笑,伸手捏了捏她翹起的鼻尖。“多大只我都會帶著,口袋裝不了就把你塞行李箱,這樣總行了吧?”

  怎麼聽起來不太對勁?

  她眯眼。“你欺負我!”

  “我哪敢?”他喊冤。

  “還說不敢?”她掐他手掌心。“你現在不是在嘲笑我嗎?壞蛋!”

  “好,我是壞蛋,別生氣了。”他握住她潑辣的玉手,一根一根吻她蔥嫩的手指頭。

  “好癢!”她嘻嘻笑了,縮回手,他想抓回來,她偏伸進他口袋裡。

  他沒轍,只好乖乖地抱著她,欣賞窗外湖光山色。

  “以後我們每年都來這裡度假吧!”他突如其來地提議。

  當了好幾年的工作狂,從來不知停下腳步的他,最近愈來愈有某種渴望,渴望偶爾能偷得浮生半日閑,與心愛的人一起慵懶地度過。

  想跟懷裡的這女人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離。

  “好啊!”對這樣的提議,她當然是百分百樂意。“冬天的時候湖面會結冰,到時你陪我來溜冰。”

  “你會溜冰?”

  “別小看我。”

  “可是我不會呢,怎麼辦?”他故作可憐地看著她。

  “那我教你!”她樂得綻開笑顏,終於也有能教他的事了。“溜冰很簡單的,

  你學會了就會覺得很好玩,讓我教你吧,好不好?”

  “當然好,我的好老師。”他乘機抓住她溜出他口袋的手,咬住一根手指。他叫她“老師”呢!

  可心笑得眉眼彎彎。“再叫一次。”

  “老師。”

  “再一次。”

  “老師。”

  “怎麼聽起來就這麼順耳呢?”她老氣橫秋似地拍拍他臉頰。“乖,我的好好學生,老師疼你啊。”

  他眨眨眼。“那老師親親我吧!”“什麼?”她愕然。

  “我想吃老師的口紅。”他低唇含住她耳垂。

  她臉頰發燙,也不知是因為他挑逗的言語,還是他曖昧的舉動,全身像通了電流一樣麻癢,酥軟無力。

  “我們回房去吧!”他牽她的手起身。

  她紅著臉,看著兩人纏綿在一起的大手,忽然想起初次見到他時,他的手伸出去,空蕩蕩的似欲抓住什麼。

  他到底想抓住什麼呢?

  多年來困惑她的問題,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或許他想抓住的,是一只能與他親密相握的手,一隻永遠不會掙脫他的手。他想抓住的,是幸福。

  想抓住的,是她。

  “在齊。”她驀地踮起腳尖,也不管是在人來人往的飯店大廳,在他唇上纏綿地印落一吻。

  他吃驚地望她,她含情脈脈地凝睇他。

  “我愛你。”她掏出一顆真心。

  他倏地震顫,星眸閃爍男兒淚。

  “我也愛你。”他展臂擁抱她,也將自己一顆心交到她手上。

  赤裸裸的,毫不保留。


作者: as99as88    時間: 2017-2-12 05:42 PM

【後記 季可薔】

  藉這篇後記,薔要戚謝上個月前來參加下午茶會的幾位讀友們。

  這次茶會是配合《癡心不換》辦的活動,很高興在茶會裡見到了幾個老朋友,及兩位很年輕的新朋友。

  薔是個很能聊天的人,這幾位也都很活潑,整個過程氣氛很好,大家聊得熱絡。

  有位讀友告訴我,這對她來說是一次難得的體驗。

  其實對我也是。

  作者多是窩在家裡寫稿,偶爾帶著筆記型電腦到咖啡廳,四周也都是陌生人,很難有機會開口說話。

  可是藉著這個活動,我能跟大家見面,聊聊自已創作的甘苦談,也聽聽我的讀友們的各種想法,有鼓勵、有讚賞,也有催稿的〔說到這兒就有點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某個配對讓大家盼很久了,雖不是字字珠璣,但對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言語。

  謝謝大家,我聽見了,也收下了。

  以後會憑藉這些作為動力,持續在這條漫長的創作之路向前行。

  這一路上,有你們陪我,是我的快樂、我的福氣。

  期盼未來還有更多機會能跟你們面對面接觸,談談風花雪月,談談每個動人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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